09 *被抛弃被偏爱
来开门的人是曾丽华,她手上提着一袋垃圾,脚上踩着一双旧得磨掉了卡通图案的拖鞋,看见臧良言的时候,曾丽华下意识把垃圾往自己身上靠了靠:“妙妙,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快去洗手,爸爸在厨房给你做好吃的。”
臧良言很冷漠地“嗯”了一声,就越过她进门去了。
臧妙语家是三室二厅的老楼梯房,厨房不大,在门口,臧良言一进门就能问道油烟味。
不过臧原已经不在厨房了,他正好端着菜出来,看见臧良言瞬间眉开眼笑:“妙妙回来了,快上桌吃饭。”
可是臧良言没有理会他,臧良言按照臧妙语的指示,走进屋子最左边的那个房间,选择用逃避应对一切。
那是臧妙语的小窝,推开门,就能看见铺天盖地的粉红色。
粉红色的纱帐、粉红的地毯……这鲜艳娇嫩的颜色,让臧良言又开始一阵头疼。
随后臧良言走到床前,尝试着躺下,闭上眼,用心感受了一下。
好吧,不看不想,其实也能睡着。就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在这里睡觉的机会。
臧良言没忘,今天白天他在餐厅那么对臧原,臧原的脸色有多不好看。刚才他又把臧原当空气,一会估计免不了挨一场骂。
臧原脾气差,骂人的话也难听,臧良言早就见识过。所以臧良言决定,只要臧原开口骂他,他就立刻出去住。
臧良言在心里脑补了无数争吵的片段,此时他正想着,房间门突然被敲响。
很轻的三声,不知道出自谁手。
不过臧良言没有应声,随后那人又敲了几遍,三声三声的,动作始终很轻。
臧良言有些不耐烦的翻了个身,终于,门被打开了。
那人轻手轻脚的开门,走到床边,拍了拍臧良言的肩。臧良言皱着眉回头,在看见臧原那张大脸时,脸色又臭了几分。
臧良言本以为是劫难来了,想要坐起来迎接骂战,却看见臧原从身后抽出来一个礼品袋。
臧原蹲在床边,他咧开嘴、挤着脸上的皱纹笑得像只树懒。
和臧良言说话时,臧原语气中带了些讨好:“快起来看看吧妙妙,这是那个爹……什么爹老,英文爸爸不会读,但它就是你平时喜欢的那个品牌出的新口红色号。我让你堂姐帮忙挑的色号,她说,这颜色很适合你!”
臧良言愣愣地看着那个礼品袋,怀疑自己眼花了。
臧原接着说道:“爸爸给你那个朋友小钰发消息问了。知道你是最近学习状态不佳,但是你在学校受挫了可以回家和爸爸说呀。咱们不能因为心情不好不吃饭,饿坏了肚子。”
听到这些话,臧良言蓦地把头转回去,十指死死地抠在枕头边缘。
他很愤怒,又有些悲哀。
前一秒臧良言还担心自己会被臭骂一顿,像从前每一次一样,触碰到臧原的逆鳞时。
从前臧良言一直以为臧原脾气不好,是性格使然,臧原应该对谁都无差别攻击。如今看来臧原的脾气不好只是针对他们娘俩。若是以臧妙语的身份,做得再过分也能被宠着。
原来有人生来被抛弃,有人却生来被偏爱。
臧良言把被子拉上来盖住脑袋,他感觉自己有点喘不过气来。臧良言闭着眼,隐忍着说道:“知道了,你把东西放下吧。”
随后臧良言听见纸袋放在床头发出的簌簌声,但臧原还是又摇了摇他的肩膀。近五十岁的人了,说话的语气竟然有些像在撒娇:“吃几口饭吧妙妙,爸爸今天做了你最喜欢的酸菜鱼,你就吃半碗饭,吃了今晚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爸爸一定不吵你。”
虽然用着臧妙语的身体,但毕竟还拥有属于自己的灵魂。听到臧原这么说话,臧良言打心底里开始犯恶心,有点想吐。
为了不吐在臧妙语床上今夜没法睡,臧良言只好爬起来,不情愿地穿鞋下床:“别说了,我吃。”
臧良言走到餐桌前,曾丽华已经盛好了饭:“妙妙快去洗手。别噘着嘴,小姑娘这样子多难看,笑一笑,有什么事过不去的。”
不想听念叨,臧良言转身去厨房洗手,再回到餐桌时,他端端正正的坐着,看曾丽华在那看手机,便没有动筷子。
曾丽华回了同事一条消息后抬头看他:“怎么不吃啊?”
“不等……”臧良言脱口而出,但“爸爸”两个字他实在叫不出口。
小时候在继父家的时候,继父不上桌,没人敢动筷子,臧良言早已养成了最后一个夹菜的习惯。
而曾丽华听这话乐了:“你什么时候这么懂事了?爸爸晒衣服,你先吃吧,多吃点。”
臧良言没再拒绝。也罢,他们本就不是普通父子,干嘛要讲那么多的规矩。
臧良言长这么大,其实还没吃过臧原炒的菜,如今简单的一口米饭,都觉得尝出了百味。
臧原晒完衣服之后也很快过来了,看到臧良言有夹菜吃,他乐呵呵地说道:“怎么样?还是爸爸做的菜好吃吧?你今天中午去的那个地方太不像话了,老板看不出你是学生吗?好好的饭店菜一个都不上,倒是摆了一桌酒。要我说,还是臧……”
“好了,吃饭的时候说那么多话你也不怕噎着。”曾丽华夹了一块鸡肉到臧原碗里,堵住他的嘴:“妙妙这么大了,做什么都有分寸。成年了喝点酒怎么了?又没喝醉。倒是你,一周总要醉那么几回。”
“你怎么扯上我了,这不一样……”
两夫妻一唱一和,这些话听在臧良言耳朵里只觉得聒噪。
于是臧良言埋头吃着自己的饭,原本是想当他们不存在,但想到如果他一直不能和臧妙语换回身体,每周都要在她的同学和家人中受此折磨,臧良言觉得自己恐怕会英年早逝。
臧良言吞下一口饭,突然出了声:“我想搬出去住。”
“不行。”
“搬去哪?”
曾丽华和臧原同时出声,不过曾丽华显然态度没有那么强硬,还瞪了险些要从座位上跳起来的臧原一眼。
曾丽华试探着问臧良言:“你怎么想搬出去住了?是不是在学校和同学有矛盾?还是交了男朋友?”
“都不是。”
臧良言算是看明白,在这个家里曾丽华说话的分量更重,所以他放下碗筷,直视着增丽华:“我最近睡眠质量不好,宿舍人多,熄灯晚,搬出去清净。”
“那你搬回来住,爸爸早上开车送你去学校。”
“我是大学生,不是小学生。我哥那有一间空房,离我学校也近,我搬去他那。”
臧良言不是会与人沟通的性子,说出来的话都不是太柔软,和臧妙语平时的语气更是天差地别。
听到臧良言的这番话,曾丽华和臧原对视了一眼,许久都没有说话。
臧良言也不着急,就这么沉默的看着他们。臧良言知道他们一定会觉得臧妙语在自己那里很危险,他在这个家眼里,一向如洪水猛兽。
过了大约两分钟,臧原先开了口:“这还是不太方便吧,你说你一女孩子……臧良言跟他妈……”
“他们早不住在一起了。”臧良言不想从臧原口中,听见他对自己母亲发表什么不好的言论,便出声打断了他:“那里不会有任何长辈,我们住得很自在。”
臧良言不想表现得冷漠,可是臧原的不信任,很轻易地触到了他敏感的自尊心,他感觉自己很快就要控住不住情绪。
臧原其实还想再说点什么,但被曾丽华拦下了。
曾丽华对臧原使了个眼色,随后看着臧良言轻声说道:“妙妙,这样吧,你先去和你们辅导员聊一聊,如果可以的话我和你爸就帮你办退宿。周末我去给良言准备一些礼物,毕竟是住在人家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