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心之所向
洛阳城一开始因为受黎民百姓喜爱的上官仲，被刺杀死亡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很多人私下都在猜测到底是哪个皇子杀害了淮王上官仲。
但随着时间推移，不到五日，这件事情的讨论热度明显下降，都在关注生活中其他新鲜事物去了。
比如这个月新出的衣着款式。
比如边关打仗的情况。
有一些奋斗在温饱线上的洛阳百姓，偶尔在吃饭时，会感叹几句天妒英才，一个为百姓着想的好皇子，就这样没了。
感叹完之后，该吃吃，该喝喝。
而朝廷官员们暗流涌动，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顶着太子名头的上官扶。
没有了上官仲，上官扶就成为了其他皇子的眼中钉肉中刺。
上官逸又恢复以前那样，整天坐着羊车出入后宫，不再继续上朝。
似乎一切都回到了以前的样子了。
不对，也有一些不同。
贾韦这一派的人，明显低调许多，很少在朝会上出来怼王凯一派了。
洛阳的某处院落，阳光洒在那玲珑精致的亭台楼阁，清幽秀丽的池馆水廊。
夏日的蝉鸣声在院落里响起。
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流动的池水带来不少清凉的水汽。
一扇镂空精雕细琢的荷花木窗被从内向外打开，看到了一张深色的雕花桌子，上面铺着一张画了一半的人像画。
隐隐能够看到，那是一位女子的轮廓。
偶尔有风吹入室内，带起鹅黄色的薄纱。
这是一间女子的闺房。
虽然不见什么奢侈的装饰，但里面看着简朴，实则难得一见的古董花瓶，大家名作，显露着这间房子主人不一般的身份。
花瓶上插着从院子里摘取的海棠花，上面还有些小小的露水，更显娇艳欲滴。
房间内，一名女子坐在透雕花纹的罗汉床上，表情十分认真地看着一份红旗报纸。
这一份红旗报纸并不是最新一期，而是前段时间，安丰郡成立妇女联合会的报纸。
这一份，她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了，看得次数越多，内心便越是坚定。
陈藤那双芊芊素手，摩挲着《妇女联合会》的标题。
上次安丰王方岚过来洛阳后，她无时无刻都在留意着她的消息。
一开始因为安丰王不在洛阳，她作为一个内宅女子很难打听到她的消息，但是自从红旗报社开业之后，情况就不一样了。
陈藤不止可以透过报纸上的信息，去猜测安丰王的安丰郡如今的情况，还可以看到吴国其他地方的现状。
让她看到了许多不同洛阳的风景，也能从那一则则看似好笑的故事背后，看到吴国底层百姓真正的生活。
这是四书五经里，没有记载过的事情。
陈藤不知道其他人是否和她一样，看到了故事背后暗讽的意义。
她只知道这些日子里，唯一的盼望就是最新一期的红旗报纸。
当她看到安丰王让黎民百姓读书识字。
当她看到安丰王让女子也能掌握着权力。
当她看到这个妇女联合会的诞生。
安丰王所做的每一件事，她的计谋，她背后的用意，如同一把利剑，劈开了她头上的乌云。
仿佛一直以来捆绑束缚在她身上的枷锁，被这一份份报纸给打碎。
陈藤意识到了，她心里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这几日，她一直在房间内，不断地反复看着往期的报纸。
平静了十几年的内心，越发滚烫。
她，也想要成为这样的人。
可是她不能！
陈藤慢慢握起双手，美眸中显露着挣扎之色。
家中父母虽然有四个孩子，但是她的三个哥哥都是抱养过继而来，唯有她是亲生的。
二哥还因为体弱多病，早早就夭折了。
也许是这个原因，父母亲把她看得十分严格。
从小到大，陈藤没有离开过父母亲的身边。
父母亲对她也十分宠爱，父亲知道她不喜欢女红琴棋书画，喜欢四书五经，经义策论这种在吴国，只有男子才能学习的知识。
他没有责骂，而是尽量满足陈藤，也不会强迫她学习琴棋书画，到了适婚年龄，也听从她的意见，不会让她同门阀子弟们联婚。
两位哥哥对她也很好。
按道理来说，她应该要知足的。
她比世上其他一些女人要幸运太多了。
没有吃过什么苦，家里父亲的内宅人员关系简单，没有其他贵女家中各种宅斗现象，父母亲也相敬如宾，兄弟们兄友弟恭，她也可以选择喜欢的知识去学习。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一直都是空洞得如一滩死水。
陈藤学得越多知识，她就越感到无力悲哀。她开始怀疑，她学习这些知识有什么用？
直到方岚的出现，打破了她平静如水的生活。
原来女子，还可以这样活着。
曾经的陈藤，在迷茫中质疑过自己，为什么不是男儿身。
除了她不是男儿身，她比那些整天骄奢淫逸，醉生梦死，目不识丁的门阀公子哥差哪里去了？
若是男儿身，她就可以在这个世间中，实施她的抱负，施展她学到的学识。
不用管未来结局，陈藤想要的只是一个与他们一样的机会。
可她是女子，唯一的选择，只有就在内宅生儿育女，期盼儿子能够出息。
若是有本事有野望一些的女子，也只有走后宫这一条路，在几千名女子中厮杀出来，登上高位。
然后生儿育女，期盼皇子有出息，坐上皇位。
这两条路线，在陈藤眼中，没有区别。
正是如此，方岚的出现，让她看到了其他的可能性。
也让她迷茫的心，逐渐坚定下来。
女子怎么了？
女子一样可以建功立业，兴国安邦，一样可以在朝堂中翻云覆雨，权倾天下。
我想去安丰郡，
我想加入她。
陈藤默默地在心里说出了，不知道默念多少次的话。
脑海里又浮现出前几日与父亲的争执。
她的父亲是属于汝南王上官亮一派的，和方岚贾韦这一派完全对立。
所以当她提及方岚时，她的父亲让她断绝前去安丰郡的想法。
就算方岚做事方法符合陈藤的路，她可以赞叹她，但不能去当她的下属。
这是一家人的生命安全问题。
如果被汝南王上官亮知道，一家人投两个对立的势力，必定会清算他们陈家。
毕竟他们陈家在汝南王下属中，不算最得势的一位，上官亮想清算他们，都不会带半分犹豫的。
他们不能冒险。
陈藤深深吐出一口气，松开了一直紧握的双手，露出浅浅血痕。
一边是生养之恩，一边是心之所向。
这种情况，折磨了她许久时间。
但是在今日，她下定决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