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白发人送黑发人
上次,王爷派斥候烧了蒙军粮仓,加上两军对垒长达半年,对方比他们更加弹尽粮绝。
说不好听点,北境军新增弩射营,又有远程弩射车,而蒙军刚刚战败士气低落。
如果有的选,蒙军比北境军更不想打仗。
“你是怀疑,有人不但破坏和谈,还想挑拨两军对垒。”
韩青正是此意,但如果王爷昏迷的消息泄露,不排除蒙军会有别的心思。
他这次过来,就是想确定王爷的病情,再前往边境军营以防万一。
沈宁没法给他保障,“王爷暂时没有性命危险,但我没办法给你确切答案,一定能让他苏醒过来。”
带着担忧,韩青等人悉数离去,奔赴前线做最坏的准备。
沈宁将初九叫出来,“昨夜跟敌人缠斗,可有特殊的事发生?”
“没有,我们擒了两名刺客,最后那位扔出烟雾弹逃离,没过多久王爷就昏迷了。”
沈宁皱眉,“他的武功有多高?”
初九点头,“看不出门路,但起码不在大内高手之下。”
“武功那么厉害,为何还要扔烟雾弹?”
初九怔了下,“王妃怀疑烟雾弹有毒?”
沈宁没否认,哪怕再厉害的毒,总得要有源头的。
“迷雾弹跟寻常并无不同,大量浓烟夹杂着刺鼻的味道,可我们也吸入了少许,却并没有中毒昏迷。
”
毒剂并非她擅长的,但毒性大见效快的毒剂,多数是口鼻吸入型,比如沙林毒气。
至于为何初九等人为何没中毒,其实并不难解释,毒剂能产生化学反应,或许是渐进式的。
“王爷平时的膳食可有检验。”
“都有检查。”
检查也没用,用银针能验出来的毒屈指可数,大部分都是无色无味的。
“最近有哪些场合,是你们跟王爷没有同时出现,或者离得较远的。”
初九蹙眉,仔细回忆着,“只有那晚的夜宴,王爷在宝斋楼宴请议和团的,现场美酒佳肴还有胡人歌伎,人多地方大,我们离得远了些。”
美酒佳肴都是味,歌伎香衣罗衫,谁也不敢确定是不是带着毒气。
“王妃怀疑,有人给王爷分步下毒?”
“胡人歌伎漂亮吗?”沈宁没回答,反而问道:
“有没有像蛇一样缠着王爷?”
初九警惕万分,“没有,王爷对女人不感兴趣,尤其不好这口。”
他再三回忆,那晚再寻常不过,确定没有特殊的事发生。
沈宁没有再问,只能感叹下毒之人手段高明,一环扣一环的。
吃了点晚饭,沐浴后休息。
她将行军床搬到萧惟璟旁边,枕头扔上去,熄灯睡觉。
翻来覆去,后半夜才睡着,做了个冗长的梦,醒来面色绯红,神情无语至极。
心情躁,伺候睡美人手脚没轻重,不小心让他磕了两下。
军营重地,不是谁都能进入,留守大营的廖将军热情招待鸿胪寺一行人,委婉派兵护送他们回建安。
这帮人到哪,哪儿就出事,简直就是招祸体质。
赶紧走,这是不欢迎他们!
再说,按规矩外人不能留宿军营,哪怕他们身负皇命而来,留了两晚已经够给面子。
得知他们离开,沈宁不禁松口气。
主帅营重重防卫,保证连苍蝇都飞不进来。
“都是自己人?”
“王妃放心,全是王爷的心腹。”
沈宁进内帐,将手进入被褥里,出手毫不客气。
“唔!”
睡美人很快有反应,猛地张开眼睛。
伸手一揽,将沈宁拖到榻上翻身压住,眼神飙得厉害,“想本王想得这么厉害?”
想个毛线,她不过以牙还牙罢了,谁让他昨晚不干人事的。
沈宁掐他腰肌,“装死装够没有?”
“没有。”萧惟璟抱着她玩儿,伸手调戏她的下巴,“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沈宁拿眼刀斜他,“是啊,就算你到外面玩女人,我也能检查出来。”
“不玩女人,只玩你。”萧惟璟荤气冲天,眼睛里全是车,“可以吗?”
沈宁掐着他,“呸,要玩也是我玩你。”
也行,反正他做到准备了,来吧!
拿衣袖扇了他一下,沈宁板起脸教训道:“正经点。”
“正经什么?”萧惟璟皱眉,“你确定要我对你正经?”
真要对她正经,看她不得哭死。
受不了他的冲天荤气,沈宁掐住他的手腕按在头顶上,“说,你怎么中毒的?”
萧惟璟喜欢这个姿势,“暂时还没查清楚,但幕后主使显然不想两国和谈。”
“只是不想和谈?”
沈宁怀疑,如果真是蒙国的缓兵之计,既然能给萧惟璟下毒,为什么不直接置于死地,而是下神经毒药?
是不想死大反派死的痛快,还是不想蒙国赢麻了?
毕竟,大反派是北境兵的灵魂人物,一旦他嗝屁的话,北境军极有可能会自乱阵脚。
别看萧惟璟喘着气跟没事人似的,实则真的中毒了,只是他生性警惕及时提防,轻微中毒的程度而已。
饶是如此,已经肢体麻痹,脑子跟卡机似的运转很慢,动不动就恶心想吐,眼皮更沉得睁不开。
只能尝试运功逼毒,加上沈宁的针灸药物,症状在逐渐缓解。
敌人藏得深,为了把千年王八钓出来,萧惟璟选择将计就计,连心腹部下都没有告诉。
毕竟我在明敌在暗,怕神兽们演技不过关。
要不是沈宁掏他的身体,他没控制住有反应,连她都不可能察觉。
没办法,这死女人把他吃得死死的。
毒实在高明,沈宁忧心忡忡,“有怀疑对象吗?
”
萧惟璟没着急回答,“硕王死了。”
沈宁错愕,没想到他在北境,居然还远程遥控杀人。
不对,大反派的神情告诉她,硕王不是他杀的。
如果按剧情走,大反派把除了男主之外的手足兄弟杀光,既然不是他做的,那又是谁呢?
“他怎么死的?”
“伤寒不治。”
伤寒在古代确实棘手,哪怕有御医都未必能扛下来。
沈宁嘀咕,“真是伤寒?”
萧惟璟同样怀疑,“不知道。”
不管怎么说,又死掉一个,狗皇帝再次白发人送黑发人!
一年死仨儿子,除了他也没谁了。
到底是蝴蝶效应,还是因她跟萧惟璟的改变,触发出新的剧情?
风重华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她已经五十六岁高龄,算得上高寿。虽没有亲生的孩子,继子继女却称得上孝顺。自她得病后,丈夫叶宪花费重金遍请名医。儿媳与继女衣不解带的侍候她,继子领着孩子们在院中祈祷。
五十六了呀,也该是时候了……
这些日子她总是想起母亲文氏,文氏生得极美,有张鹅蛋似的脸庞,一双眼睛似是笼了雾气般。还记得小时,文氏温柔地抱着她,修长纤细的手指轻捏她的脸蛋。文氏会躲起来与她玩捉迷藏,而后唤她的名字,让她顺着声音跑。她通常会兴高采烈地向着文氏冲去,嘴里喊着娘亲。而后仰起头,等着文氏的夸奖。
还记得有一次摔倒了她哭得伤心无比,文氏拍了拍她满是灰尘的裙裾:“重华莫哭,要听话。”
母亲……风重华闭了闭眼,任眼角的泪水滑落。
迷迷糊糊中,却有只手轻轻落在她的脸上,将那滴泪水温柔的拭去。
出嫁三十六年,叶宪除了成亲当晚进了她的屋,就再也没进过。
她永远都记得叶宪褪去她的衣裳后那满是诧异的神情,她身上密密麻麻交错纵横的伤口如同一条条丑陋蜿蜒的小蛇呈现在叶宪面前。
她记得,叶宪轻轻掩了她的衣襟,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真狠。”叶宪背对着她说了这一句,就转身离去。
他不仅不进她的屋,就连说话也是极少的。府里的几个姨娘觉得她不得宠就暗中捣乱,她不动声色地接连纳了几个精通歌舞棋艺的妾室。叶宪就喜欢妖妖娆娆的人,整日呆在新人房中不出来。姨娘们这才醒悟,风重华想让谁得宠谁就得宠,想让谁失势谁就失势。反正叶家有的是银子,再多的姨娘也养得起。
姨娘们知道了风重华的厉害,就开始低眉顺目,乖乖顺顺地讨好她。姨娘们听话,她也不亏待她们和庶子庶女。一年四季的衣服首饰侍候的人从没短缺过。她善待前头主母留下的一双儿女,将家宅治理得井井有条,叶宪的生意越做越大。
她这一生,也算是过得顺遂了。
除了……
风重华侧了侧头想着再睡一会,却看到院墙外飞来一只浑身湿透的麻雀,她怔了怔,身子不由自主地朝着麻雀的方向跑了过去。
然后,她看到满院的梨花开得如烟似雾,繁盛如雪。“我这是在哪?”风重华立在梨树下,风一吹便有花瓣如轻云飘落,纷落在她的发鬓间,拂面生香。
“让她嫁给京阳伯次子有何不好?”院中,一个低沉的中年男声响起。
枝头上的麻雀吓了一跳,左右看了看,张开翅膀往高墙外飞去。
此刻夕阳西斜,几缕霞光在男子脸上印出斑驳的光影。他双眉紧锁,薄唇抿成一线,满脸阴郁之气。
父亲?她怎么又会遇到父亲?他不是早已老死了吗?风重华睁大了眼睛,手指紧紧攫着,用力的掐进肉间。
这是梦?还是幻觉?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强压下惊惶不安,抬起头往风慎对面望去。
“娘?”风重华身体微微颤抖。
文氏还和记忆里的一样,看起来即温柔又娴静,她站在风慎面前,泪水流了满面:“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京阳伯次子病的要死了,你为何要把重华嫁给他?
”
“谁说京阳伯次子要病死了?你这是在哪里听到的胡话?”台阶上,风慎的声音又气又急,“这几个月我在府里闭门思过,你可替我想过办法?不是说长公主待你好吗?她为什么不帮我?现在我也就指望着京阳伯替我说话,我将长女嫁给他家又怎么了?”
风慎又向前行了一步:“她是我的女儿,婚事因何做不得主?”说完这句话,他盯着文氏,将唇抿得紧紧。
文氏身子颤了颤,深深垂下头去。
满院的风突然停了,深深浅浅地簇于枝上的白色梨花突地停止了晃动。空气似乎不再流动,如冰河止水一般。
“我为你们母女做了多少事情!养了你们母女这么多年,怎么你却不知报恩?”风慎烦燥起来,一脚将身边的椅子踢了出去,椅子沿着台阶滚了下去,发出连续而沉闷的撞击声。
“报恩?”文氏突然笑了,笑得凄厉而绝望,“若没我们母女,你焉有今日的好日子?你要娶平妻,我由你。你不喜我们母女,我任你。你休想让重华嫁给那个将死之人,我不许……”
“啪”清脆的巴掌响起,在寂静的后院中听得分外响亮。文氏怔了怔,转身向着院子深处跑去。
风重华的瞳孔猛地收缩,面色白得如同满枝的梨花。记起来了,这是她十岁那年。她远远看到父母在后院争执,而后父亲打了母亲一巴掌。
不久之后,母亲就被人发现在祠堂里触柱自尽。
风重华踉跄后退,耳朵里还回响着刚刚听到的巴掌声。
“不!”她厉声尖叫着,拼命向前跑去,“娘亲你会死的,你不要走。”
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母亲的背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祠堂中……
风重华用力推开了祠堂的大门,老旧而厚重的门栓发出‘吱吱呀呀’的怪响声。
门后,风慎大踏步走了过来,一把抓住了风重华的右手:“你个贱人,是你害死了你娘,是你害死了她……”
“不。”风重华流下两行泪,她是来阻止的,可她实在跑的太慢,实在是太慢了。
“贱人,贱人。”风慎猛然朝她脸上扇了几巴掌,嘴里却语无伦次,“自从你出生后,何曾有一日好日子过?如今却死了?却死了?”
风慎怪叫一声,用力撕开了她的衣襟。
“不要碰我!”风重华挣扎,重重地咬向风慎的手腕,她拼命的咬着,直到嘴里泛起血腥。
风慎大声惨叫,而后一脚踹到风重华胸前。
一股痛到窒息的疼将风重华淹没,她踉跄后退几步,而后跪倒在地。
她躺在冰冷的地上,母亲就在不远处,满身都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