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归藏灯
这个谈生意的大厅很大，齐玄素靠墙坐着休息的地方与谈生意的长桌隔着相当距离。不大也放不下众多火器样品、舰艇模型和一个昆曲班子——这当然是谢教峰的杰作，他是惯会搞这些东西的。一边是火器，一边是乐器，也就他搞得出来。不过不得不承认，效果还不错。
就在此时，陈书文和西洋人的代表起身朝着齐玄素这边走来。
齐玄素也站起身来，不必齐玄素吩咐，陈剑仇便停止了有关张月鹿的汇报。
“这次他们一共要了八艘三十万均以上的铁甲舰，还有四艘运兵船和六艘货船。”陈书文的脸上挂着笑容，对齐玄素说道，“这总共是九百一十万太平钱！”
均是重量单位，三十斤为一均。所谓万钧重担。
西洋人不是南洋人，当然有建造铁甲舰的技术，只是建造铁甲舰是需要时间的，如今战事紧急，根本没时间慢慢建造铁甲舰来填补空缺，就算能造出来，从他们本土驶到西婆娑洲，也需要不断时间。
军情如火，战况不等人，他们只得就近向道门购买铁甲舰。道门正好有一些二手的铁甲舰，便翻新一下直接以新舰的价格卖给西洋人。等于是道门不一分钱，就完成了舰队的更新换代，实在是占了大便宜。
谢教峰也笑着，透露着兴奋。
这一笔生意做成了，今年的任务便完成了大半，不仅齐首席去玉京的事情稳了，他本人升二品太乙道士的事情也有了眉目。
到底是要靠成绩说话，这就是成绩。
齐玄素走到如今这个位置，临大事有静气已经是必然的功夫，无论是先前听到陈剑仇的坏消息，还是此时听到陈书文的好消息，齐玄素的脸上都没有太多表情，波澜不惊。
他微微点了下头：“很好，让人起草约书吧。先送几位代表去太平客栈歇息，等约书准备完毕，立刻签约。”
谢教峰立刻对那几个西洋人代表笑道：“生意谈完了，诸位不妨放松一下，狮子城可是好地方，这个班子也是特意从岭南请来的，听听曲，看看戏，反正仗不是一天就能打完的。对了，待会儿还有晚宴，按照你们的标准，七道菜的大餐，还有三种葡萄酒和白兰地。”
几个西洋人的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谢教峰拍了下手掌。
立刻有几个道士走了过来，领着西洋人代表走了出去。
齐玄素说道：“约书准备好之后，交给雠正拿来给我，我看后没有问题，便可以用印了。”
陈书文点了点头，立刻安排人根据刚才谈好的具体条件去起草约书。
齐玄素又对谢教峰道：“晚宴我就不出席了，你代我招待客人吧。”
“是。”谢教峰赶忙应道。
古代有“鸡鸣狗盗”的典故，可见任何人都有其用武之地。虽然谢教峰不敢担责，十分滑头，但在迎来送往等方面，却是一等一的好用。
齐玄素向外走去，陈剑仇和韩永丰都跟在后面。
“掌府大真人在议事上一再强调，要注意区分和甄别难民中的可疑分子，关于这一点，你们北辰堂分堂的责任重大，不要马虎大意。”齐玄素说道。
韩永丰应道：“是。”
齐玄素最后才问道：“关于张次席要来婆罗洲的事情，你跟柯青青那边对接好了吗？”
“对接好了。”陈剑仇回答道，“张次席的飞舟已经从岭南启程。”
齐玄素点了点头：“你和小殷代我迎接一下。”
陈剑仇也领命而去。
傍晚的时候，张月鹿到了。
张月鹿这次来婆罗洲，当然不是来探望齐玄素的，两人身份特殊，不可能像正常道侣那样互相探望，所以张月鹿这次过来，是有着特殊用意的。
小殷和陈剑仇来迎接张月鹿。
小殷是不乐意来的，她本想逃离狮子城，回升龙府去，毕竟张月鹿来了就要检查她的功课，不过齐玄素告诉小殷，逃避检查会直接判不及格，而且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小殷也只好乖乖来了。
不过张月鹿这次还真没闲心检查小殷的功课。就在前不久的时候，她回了一趟云锦山大真人府，见到了天师。这次面见天师，是齐玄素和张月鹿商量后的结果，请求天师给予帮助，而天师也没让两人失望，给了张月鹿一样东西，让她转交给齐玄素。
这才是张月鹿此次前来的根本目的。
陈剑仇安排张月鹿去了天福宫，齐玄素此时却在南庭都护府，商谈有关铁甲舰的交接问题，太平钱庄南洋总号的胡辅理也在这里，账是要从他们那里走的。
待到陈书文那边起草完约书，齐玄素看过没有问题，代表婆罗洲道府签字用印，已经是很晚了。
齐玄素没有去晚宴，直接回了天福宫，见到了张月鹿。
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在一年前，一般都是以经箓联系。
张月鹿还是老样子，此时摘下莲冠，披散着头发，在齐玄素面前十分随意。
齐玄素屏退了其他人，包括小殷，只剩下两人后，又开启了各种隔绝阵法，这才问道：“天师怎么说？”
张月鹿说道：“天师不赞成，也不反对，如果你执意要去，那么他可以提供帮助。”
“如此说来，这件事算是成了？”齐玄素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喜色。
张月鹿点了点头：“天师让我把这件东西转交给你。”
说罢，张月鹿从须弥物中取出一件物事放在齐玄素的面前。
这是一盏灯。
只见此灯通体琉璃材质，晶莹剔透，一点灯火如豆，却呈现出七色光芒，而且颜色渐变，循环往复。
虽然齐玄素是
张月鹿点头道：“正是。”
道门有三盏灯：“八景灯”、“归藏灯”、“通幽灯”。三灯俱是仙物，各有妙用。
“通幽灯”在兰大真人的手中，漆黑一片，暗沉无比，能够从幽冥之中短暂召唤死去之人的投影，包括那些陨落的仙人们。持灯之人的境界修为越高，投影所能存在的时间也就越长。故而此灯对应地，被称作“地灯”。
“八景灯”在张大真人的手中，表面看起来是平平无奇的宫灯，共有八面，八角缀有流苏。宫灯中一点紫火，能照亮一宫之地，也能照亮八个灯面，每个灯面上各有一个模糊身影，随光影而动，栩栩如生。“八景灯”可以记录持灯之人以外的八种仙人神通，借用众人之力、他人之力，故而此灯对应人，被称作“人灯”。
这两位大真人都是平章大真人，也都是掌府大真人，坐镇一方。
唯有“天灯”之称的“归藏灯”不在平章大真人的手中，不在掌府大真人的手中，而是在三师之一的天师手中。因为“归藏灯”不能用来与人作战，而坐镇一方的平章大真人是免不得要亲自出手的，这就有些不合适了。
“归藏灯”的“归藏”二字出自《三易》之一的《归藏》，太卜掌三易之法，一曰连山，二曰归藏，三曰周易。其经卦皆八，其别皆六十有四。故而“归藏灯”可以照彻未来。
自古天意高难问，故而此灯对应天，被称作“天灯”。
齐玄素最早知道“归藏灯”，还是通过张月鹿之口，据说天师通过此灯窥见了未来的一角，那是末法来临之后的事情了。帝冠落地，君王梦破。前赴后继，血染山河。天崩地裂，世事新说。
齐玄素不由问道：“天师把‘归藏灯’给我做什么？我只知道‘归藏灯’能够预测未来，可我要探寻的是过去之事，难道‘归藏灯’是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如果是这样，天师似乎不必把‘归藏灯’给我，直接把结果告诉我就好了。”
张月鹿没有直接回答：“你应该知道，仙物与仙物并不相同，有些仙物只有一种作用，可是把这种作用发挥到了极致，比如国师的‘叩天门’，而有些仙物却有多种功用，根据天师所说，‘归藏灯’就属于后者，预知未来只是它最广为人知的功用之一。”
齐玄素来了兴趣：“那它还有什么神异？”
张月鹿道：“我没有用过，只能转述天师的话。你想要进入灵山洞天，又担心灵山洞天内部凶险难测，可能会陷在里面，或者是短时间内无法离开洞天，为了防止这种情况，你可以把这盏‘归藏灯’作为锚来使用。”
“锚？”齐玄素轻声重复了一遍。
船只停泊时要放下船锚，用来稳定船舶，以防其随波逐流。
张月鹿解释道：“天师说了，使用这盏‘归藏灯’，
齐玄素有些震惊了：“这未免也太厉害了，以我如今的境界修为，能够驾驭这件仙物吗？”
“当然不行。”张月鹿道，“不过天师已经帮你开启了‘归藏灯’，你可以直接使用，不过只有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