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傲慢之原罪
和神智重工的风格与罪孽完全不同。
如果说神智重工的原罪是贪婪,那么透特灵能就是傲慢——
不光是以那三重太阳圆盘,将人分成四个泾渭分明的权力阶层……从林檎代言的情况就能看出,透特灵能也并不那么在乎人权。
其他空岛的灵能者,要么是罪犯、要么是英雄、要么就是执行部的白手套。但无论如何,地位至少都不算低。
但在太阳岛、在民众最为熟悉灵能者的透特灵能所管辖的空岛,灵能者褪去了神秘的光环之后,却成为了可消耗的工具。
那些“战衣”,都需要进行各种永久性改造才能进行穿戴。而在公司倒闭、企划流产之后,那些经历过深度改造而无法适配其他新式战衣的灵能者就只能被迫失业。甚至于企划正常进行的情况下,如果战衣进行了版本更新、也会让之前的许多改造变得毫无意义、甚至反而削弱了性能。
更不用说,还有尝试性开发的实验级战衣——这种战衣通常只有实验体本身会使用。可能在装配并获得数据之后,只是过了几天就淘汰并出了更加优化的新品。而旧型战衣在断掉技术支持、停止版本更新维护之后,甚至可能连修复用的零件都不好获得。
林檎他们作为一个推销员、一个活体广告、一个试验品、一个代言模特,肯定也是无法随心所欲的接受私人改造的。那样的话,毫无疑问会削弱自家产品的表现力,甚至有可能被对家公司吸走曝光。哪怕作为消费者来说,混用不同改装的性价比是最高的、但林檎却无法这样做——那毫无疑问是违反合同的。
而在毕业之后,这身战衣能够使用多久才会淘汰、或者版本更新到什么程度之后旧有的改装被作废……这些都与自身努力与否毫无关系。因为灵能者实在是太多了,他们仅仅只是耗材而已。
如果是为了真理、为了优化、为了性能,学者们是可以毫不犹豫的让“人类”这种可再生资源消耗掉的。
在更伟大的真理面前,区区个体的生死荣辱无须在意。
而基于这种理念,也会诞生出其他的罪恶。
就比如说林檎如今给罗素讲述的,太阳岛公开的秘密——所谓的“种群优化”学说。
太阳岛是彻底断绝了门阀、宗族、亲缘的“优化主义”社会。
用罗素的理解来说,那是一种以智慧、学术与研究为唯一核心的社会达尔文理念。三重圆盘的“物理化阶级”,就是为了不断淘汰劣化的上位者、并将下位者里面诞生的“良性变异体”收集起来,把它们放到第一圆盘里面配种。整个三重圆盘,就像是一组巨型的培养皿。
智慧虽然不能完全通过血脉遗传、相同灵亲的父母也有极小概率诞生出于父母完全不同的灵亲,但无论是智力、天赋还是灵能适应性,显然与基因多少都会有些关系。
所以,太阳岛有一种特殊的地下交易……即借种。
一些学者、智者、博士的精子,以及从其他空岛买来、冷藏运输偷运过来的优质精子,在第二及第三圆盘的黑市被高价贩卖。很多家庭会在黑市通过人工授精的方式,试图以更高的概率制造出聪明的孩子、来改变父母自己的命运。
就像是自己抽卡抽不出来货,就直接买个初始号一样……
同样的,基于这种情况还有另外一种更深的罪恶。
——那就是人口交易。
无论是男性亦或是女性,不管是本岛人还是外岛人……太阳岛的佣兵们,会专门狩猎博士以上的高学历人才。他们捕获博士,不一定是为了绑架他们来获取金钱或者技术……就算博士为他们服务,他们也未必能研究出来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没有资源来支持能产生汇报的研究。
就如同将昂贵的手机与电脑偷来,从其中摘除cpu并提取出微量黄金一样——这是完全没有任何性价比可言的生意。这些佣兵们狩猎博士,是为了将他们偷运到第二或者第三圆盘,来贩卖他们的子嗣。就像是给马匹配种一样,不怀孕的话甚至可以不收钱。从这点考虑,大多数被捕获的都是男性博士……因为配种效率会更高。
“除此之外,太阳岛还有名为‘置换儿’的生意……”
林檎被罗素哄好了之后,与他一同坐在床边上。
女孩将双手夹在两腿之间、撑在床铺的边缘上。而上半身以一个危险的角度向前倾斜,就像是随时都要摔落下去一样。
“我就是一个置换儿。”
“什么是置换儿?”罗素询问道。
“我之前跟您说过了……第一圆盘的博士们,生下孩子之后也要送到第二圆盘统一抚养。而能够从第三圆盘中筛选出来的,都是最为优秀的天才。他们在第三圆盘的教育环境下都能脱颖而出,通常在第二圆盘中更容易展现自己的优秀之处。
“……所以,就会有一些‘博士’们。因为自己的子女学习成绩不好,让他们失望,就通过做‘置换儿’生意的公司,通过芯片活体移植技术,将两人的芯片交换、来让社会身份进行对换。也就是把自己那蠢笨的孩子、在幼儿阶段就偷偷换成更聪明的孩子,来保证让孩子能够进入第一圆盘。
“除了博士,还有在第二圆盘中做生意的大商人……他们也会直接买一个聪明的孩子,来和自己生下的孩子交换身份。”
“但你也完成了奈芙提斯大学的学业吧。”
罗素的声音变轻了一些:“你并不差。”
林檎勐然仰起头来,深吸一口气。
“是啊,我并不差……”
她低声喃喃着:“但我也已经拼尽全力了。”
那扬起的小脸上是澹澹的悲伤,但她眼中却没有丝毫泪水。
“从那次交换过之后,一直到大学入学的时候,他们都还会定期给我送点钱来、送点生活费。我当时还不觉得如何,也就是多了一个比我聪明许多的姐姐。可在我大一期末考试时,考了一个班级第十二。连前十都没进过。
“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了……学费也没了。”
林檎苦笑着。
她的声线低沉,像是喝醉了,又像是在呢喃:“我当时就靠着参与实验来获得学费。因为我还憋着一股气……想着,他们怎么能这么看不起我?我只不过是没有认真去学而已,如果我认真起来的话,还是可以冲到前排的。
“我一定要考上研究生、考到博士。不是为了让他们刮目相看,而是为了让他们知道、他们到底舍弃了什么。”
林檎的声音,第一次变得如此平静。
既不像是平时那样可爱婉转、也不像是刚才那样柔媚腻人。
而是变得低沉而又普通、听上去带有一丝知性——比喻一下的话,是会让人联想到刚毕业不久来教初中的年轻老师那样的声线。
这应当才是她的本音。这种冷澹的语气,才是她正常说话时的腔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