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家庭倒霉 道士送鬼
陈瑞木请人用松木板草草地钉了副棺材,带着陈金华、陈荷珠和黑狗草草在枫上坳将陈梅珠埋了,没有亲戚朋友,也没有村里的人。人们都把陈梅珠当作灾星,躲之唯恐不及。那个山头没有其他坟头,陈梅珠的坟就成了孤坟。坟头上用石子压了三张草纸在风中飘起飘落,仿佛还在呐喊她那不甘的身世。
回来的路上,陈金华咳个不停。陈瑞木问他怎么搞的,他边咳边说:“可能是上次躲壮丁时受了寒,回来后就咳嗽发烧,一直没好。田派叔给挖了几副草药,好像是贴壁藤和艾叶,吃后烧退了,但咳嗽没止住。不要紧,回去再吃两服药就好。”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一些劳累、上感、拉肚子等小毛病,萌溪村基本都靠刘田派给挖点草药,要么敷,要么熬汤喝。
两天后听说陈金华不行了,瑞木嫂急得团团转,催着陈瑞木去大伏请郎中。好不容易把郎中请到家,郎中直摇头,开了两服药就走了。又两天后,陈金华也断气了。
七天里陈瑞木家走了两个年轻人,两个老人犹如五雷轰顶,筋疲力竭不说,一些怪话开始在村里流传开来。
村里人有个习惯,每天早上男人们一家家来水氻头挑水,女人们洗菜洗衣服,到了太阳出山时,大家又不约而同地端着饭碗在水氻头边上的台阶上依次坐着,边吃边聊天。村里有点什么动静,谁家遇到什么事,就连哪家最近买了块什么布料、买了什么鞋子都是大家的关注的话题,更何况陈瑞木家连续出了这么大的事,当然就成了大家谈论的焦点。
一个年长点地说:“瑞木家真是倒霉哦,两个好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有个年轻人说:“陈梅珠我们都没见过唉,听说长得像瑞木嫂,小巧玲珑,蛮漂亮的。”
“是真像,瓜子脸,白白净净的,细细的长发盘成发髻,就是大脚不好。”
“听说是瑞木心痛她,小时候裹脚时,她叫痛就没裹了。”
“她一开始就嫁在高萌村吧?”
“是的,嫁给刘寿德家四龙,哪晓得四龙和她成家两年不到就死了。”
“怎么死的?”
“说是在湖州做生意,掉河里淹死的。后来她不是嫁鸿琴去了吗?”
“哪是嫁过去的,是给寿德家卖去的,不过鸿琴那家伙也短命,不到一年就生病死了。”
“那她克夫哎!谁找到她谁倒霉。”
“那她弟陈金华是不是被她克死的?好像她死后是她弟去葬的。”
“有可能哦,听说死的时候全身都烂了。”
“她得的病也不好,说是花柳病。”
“是血痨吧,要传染的。好在没让她进村。”
“听长辈说,人死后在七七之内不能再死人的,他家一七之内就死两个,那是不是很凶啊?”
“估计是被吊死鬼缠住了。吊死鬼很厉害的,要有七个人替她还魂才能重新投胎。”
“是哈,做七里面连续死人,要死七七四十九个。”
“我们村里总共才多少人哦,那不要死光光啦?”
“别瞎说哈,说得挺可怕的。”
……
陈瑞木家离水氻头不远,这些风言风语早就传到他们耳朵里,但他们正遭受白发人送黑发人最痛苦的事情,心烦意乱,哪有心思去管这些,随他们说吧。一直到祠堂“八公会”的陈德法找上门来才不得不当回事。陈德法说,为慎重起见“八公会”专门在叙伦堂里召开会议讨论了瑞木家的事。
叙伦堂是大萌村陈氏宗祠,三进两层结构,气势磅礴。管祠堂的有八个人,村里人都称他们为“八公”。他们分别是陈祥林、陈华生、陈德法、陈德林、陈九斤、陈应强、陈忠华、陈观顺。八个人没有一个牵头的,有好事大家都管,有难事大家都不管。这一次他们心还真齐,一致认为陈瑞木家是被吊绳鬼缠住了,只有请人来做法事驱鬼,否则还会害人,而且这事不能耽搁,要立即办。
瑞木嫂再怎么精明,毕竟文化有限,在“八公会”的施压下,再穷也得按“八公会”的意见办,就和陈瑞木商量,从唐里一个道观里请了专门捉鬼的老道士来送鬼。
老道士一进门就在楼梯背后摆一张桌子,点上两支白蜡烛,找一只白壳碗,装上一碗米,再点一炷香,拜了三拜,将其中两根香插进碗里,左手持着另一支香,右手执拂尘,眼睛微闭,在碗上一圈圈比画着,摇头?脑地唱着咒语。大家大气都不敢出,轻轻退了出来,让他一个人在那里念经。
过了好长时间,道士才走出那楼梯背后,让东家找来黄草纸和红墨水,准备画符。红色代表血腥,让鬼产生恐惧感。写好的符歪歪倒倒地贴在门上、窗子上和各种与外面通的口子上,说是有这道符守着,鬼出了家门就进不来了。
他又让东家准备五扎黄草纸,这是鬼钱;三碗大米饭,这是鬼的粮食;蓝纸三张、黑纸三张、 绿纸三张,这是鬼的衣服;香两根,引鬼上路;蜡烛一根,这是鬼的灯。送鬼的时辰定在子时,那时鬼最活跃,地址必须是村水口之外,送出村外,永不回来。
整个村子都知道陈瑞木家今晚送鬼,夜幕刚刚降临,大家就都早早地吃了晚饭,关门熄灯睡觉了,怕被鬼撞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夜深人静的时候,水氻头后面那棵树上不断传来“噢-噢-噢”的声音,随后屋背后水沟里有东西在高速旋转。“呼-呼-呼”的声音,把陈荷珠吓得死死地拽着黑狗的衣袖不放,两小孩的头紧紧地靠在一起。道士说你们大家可以去睡了,驱鬼是不能有其他人在的。于是陈瑞木去厨房那边单独睡了,陈荷珠和黑狗不敢上楼去睡,非要和瑞木嫂挤一床。其实两个小孩谁也没睡着,手牵着手,在黑夜里睁着大大的眼睛,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什么时候睡着的,他们也不知道。
子夜时辰一到,刚才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老道“噌”得一下蹦了起来,从背后抽出一把桃木剑,手舞足蹈地在屋子中央边念咒语边团团转,突然朝一个方向猛刺三刀,又拿起一张黄草纸,一刀刺破黄纸,用剑挑着黄草纸在蜡烛上点燃,匆匆跑向门外,使劲往外一丢,大喊一声“去吧!”剑从半空划过,一缕灰烬往空中飘去。他又从蜡烛上借火点了两根香,一手拎着那只装满东西的菜篮子,一手持着香,边走边念咒语,意思是让吊死鬼跟着走,一路来到水口外。
他摆好三碗米饭,将带来的两根香祭了天神和土地爷,在一个千年古树的根底下插好。
先烧那五扎黄草纸,口里道:“吊死鬼,这是给你的钱,拿去用吧!”
又烧了那三张蓝纸、三张绿纸和三张黑纸,道“这是烧给你的衣料,去做几套像样的衣服。”把三碗饭连碗带饭使劲往地上一砸,说:“这是给你的米饭,拿去吃吧!”他顿了一下:“你吃饱、穿暖、拿了路费找个好地方过日子去吧!”突然提高语调,狠狠地说道:“别再回来啦!再回来我就不客气了,叫你有来无回!”说完,举起长袖往村外方向一拂,掉头就走。只听见一阵妖风吹过,身后传来“稀稀沙沙”的声音。
经过这样一番驱鬼,说是已经把吊死鬼赶出土地庙外,不会再进村害人了。这样,陈瑞木家和村里人才渐渐平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