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明察好挡 暗箭难防
村里帮汪社进他们在华金堂安排住下,吃饭就和小学老师一起吃“派饭”,就是一家吃一天,挨家挨户排得去,简称“派饭”。汪社进心想也好,这样正好可以一家一户地深入了解情况,也便于开展工作。
第二天召开了生产大队扩大会议,互相介绍熟悉一下。工作队听取了大队基本情况介绍,也把这次“肆-清”活动的目的和任务告诉大家,希望得到大家的积极配合,要求大队和各生产队的账目全部交到华金堂来供他们检查。
第四天工作队召开全体社员大会进行广泛动员和发动,设立举报箱,欢迎广大社员向工作队反映问题。
一周过去了,工作队忙着查账。大队干部和生产队干部,以及广大社员该干嘛干嘛,一切似乎很平静。“肆-清”工作有条不紊地展开。
十多年来,各种运动一个接一个,每次运动总有一些人的命运发生根本的变化。有人从人上人一下子跌落成人下人,也有的人一夜之间成了人中龙、鸟中凤,人们见怪不怪。工作队一个生产队一个生产队地开座谈会,实际上就是举报会。走访和开小会时有意引导村民,向他们询问干部们在记工分方面有没有多记或者不出工也记;在账目上有没有弄虚作假、做假账或作阴阳账;仓库管理是不是有出入库管理,有没有报损处理,有没有张版公布;在财物方面有没有多分私分,私下贪污等。
像这种举报会某种程度上又是批评教育会,一般大家都会沉默不语,但农村里邻里之间,生产过程中总会有些积怨。这些因宅基地、菜地甚至不经意中开玩笑引起的误会,日积月累,就像一堆久放在那里的干柴,没有火种没事,一旦有一个火种丢进去,瞬间就会被点燃,形成熊熊烈火,很快把整幢楼房给烧通天。
在连续开了几个座谈会后,工作队收集到一些信息,不外乎是谁把谁家的老母鸡给打死了,谁偷了谁家的菜。分粮食时管秤的人对他要好的人家秤砣往外拉,还把秤翘得老高的;关系不好的就把秤砣放在准星之内,秤砣都要掉下来了。谁家的屋瓦一下雨就把水冲到另一个墙上,要求对方装水简一直就不装,等等鸡毛蒜皮的事不少。
问题是从一笔粮食账目不清楚开始的。两年前全大队苞芦入库十一万三千六百斤,但出库只有十万七千三百五十斤,还有六千二百五十斤苞芦的余存;小麦一万三千七百四十八斤,但出库一万三千七百斤,还有四十八斤余存,但仓库里根本没这几千斤苞芦和小麦!工作队很容易就想到:是不是大队干部分掉了?某一个人不可能偷走这么多粮,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但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决定暂时保密,通过暗查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自从工作队进村,大队、生产队的干部都变得小心谨慎起来。他们无法预测这次活动的走向,不知道哪些人会倒霉,也不知什么时候结束。那时对“肆-清”中可能存在问题的干部,民间背后都叫“四不清干部”。
冬至后两天,黑狗家里养了头两年的猪,足足有两百多斤,村里人很羡慕。有的讲养得好,有的讲不容易。确实是不容易,那时候的猪都是皖南花猪,毛坯百来斤就杀了,养到两百斤的很少,更何况那时没猪饲料,也没有多余的粮食,基本靠打猪草、烂菜叶,最好的猪食就是米糠和麦麸。能用这些东西养出只两百斤重的猪谈何容易啊!陈兆宁却在那里大呼小叫:“他养猪都是偷粮食来养的。”气得汪琼香火冒三丈,用粪桶瓢从杀猪桶里舀起一瓢下脚水往他身上一扑,瞪着大眼叫道:“我让你瞎嚼屁蛆!我家的猪就是偷粮食来养了,养了两百来斤,有本事你也去偷啊。”大家都惊呆了,从来没见到汪琼香发火。陈兆宁也是只没屌用的公鸡,干鸣几声,灰溜溜跑了。
汪琼香辞去当时乡里工作嫁给黑狗时,黑狗就已经是村里的干部了,为了不给老公增加麻烦,总是低调做人,起早贪黑,三餐忙八张嘴,白天赶工分,从不叫苦,也很少抛头露脸。现在遇到运动,家里总有股阴沉沉的味道,走到哪里总感觉有人在背后说她是“四不清”干部家属。这样的环境不利于孩子们成长,于是和黑狗一商量,把前面三个小孩都丢到鸿琴孩子外婆那里,自己带着还在吃奶的老四陪在黑狗身边。
工作队召开群众大会。开会前就有人传说大队里出了个“大老鼠”,六千多斤粮食被他们当干部的分了,说谁谁谁分了多少,谁谁谁又分了多少,都是趁半夜三更人们睡着了才挑回家,说得有鼻子有眼。有的人一听说查出了大老鼠,很气愤地说:“呸,平时看上去狗模狗样得,原来是个贪污犯。”也有人说:“这下有戏看了,难怪这段时间那些干部都无声无息地,原来是屁股上有屎啊。”一些传闻不堪入耳,一波又一波,全村人都知道,就黑狗一家不知道。
黑狗已经是四个孩子的爹。自己七十三岁的爹自从去年摔了一跤后,腰就彻底驮掉了,头躬到膝盖那么高,远远看上去就是一个由躯体弯成的“问号”,完全丧失了劳动能力。同样七十岁的娘是个小脚女人,年轻时就很少下地干活,现在更是如此。一家八张嘴吃饭,全靠黑狗和汪琼香两个人劳动,生活的压力不小。这次会后,黑狗明显感受到来自这方面的点点戳戳,人家不明说,他想争辩都没人听。农村里一旦这种负面的舆论形成,特别是在搞运动期间,有口难辩,而且越描越黑。黑狗心里窝火,但火无处泄,每天除了上山做事,回来就是闷头抽烟。汪琼香生怕他出事,一天到晚提心吊胆地伺候着,生怕再有什么节外生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