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安西教练
随着点点烛光逐渐亮起,后墙上便出现了林琳巨大的身影,她正站着看向过道窗户。
我假模假式地走上前,伸出手指抵住“她”的下巴,她无意中“配合”着抬起了头,我俩重现了《喜剧之王》里的经典镜头。
伴随着杨阳的一声口哨声,全班同学不知就里地回过头来,只一眼,心中浪漫萌动的小情愫就被墙上的画面唤醒了,随即闹腾开来,女同学尖叫中羡慕地流口水,男同学鼓掌中大着胆子看向心中的那个她。
骚乱过后,一道如鬼魅般的人影出现在了教室前门口,说完“放学”就又如鬼魅一般消失了。
“啊!”班级又迎来一波小高潮。几乎就在同一秒,七层楼同时尖叫起来——啊!
我敞开后门,坐上课桌看着楼道里涌向消防楼梯的人潮,早放学半小时,人人喜笑颜开。林琳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对我说了声“谢谢”,也汇入到人潮中去了。
可我分明看到她后背上贴了一张A4纸,白纸上写着两行八个字——小三之女,滚出一中!
什么情况?
我跳下桌子追了出去,追上她后,一把扯掉她后背上的白纸,撕碎了。
我就纳闷了,跟在她身后的这些人都看到了这张纸条,怎么就没有一个人主动将它撕掉。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人人都是一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遇到事时秒变哑巴的样子。
林琳回过头来,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我没说话,当着她的面将手中的碎纸片从三楼楼梯间窗户撒了下去。
“你干嘛?”
林琳软绵绵地趴在窗台上,探出了小脑袋使劲往外看。
“请你看雪花!”
我无言以对,只能胡乱应付过去。
来到楼下,说声再见,她往南回宿舍,我往北回饭馆。
回到老温饭馆,我隐约感觉此事不对劲,有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杨南乔还会再出幺蛾子,林琳的劫数并未告一段落,可能才刚刚开始。
“温叔,请教个问题?”
“说吧。”
“为什么一个女生总是欺负另一个女生?”
“嫉妒。”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短短两个字听起来颇有道理。我反复念着这两个字,脑海中突然响起古希腊斯葛多派哲学家的名言——嫉妒是对别人幸运的一种烦恼。
林琳比杨南乔幸运?我完全没看出来啊。来15班也半月有余,我反而觉得杨南乔更加漂亮、聪明、人缘好。
“都高三了,还在同一个班,有什么好嫉妒的?”
“难说。”
“难说?”我不由紧皱眉头,疑惑地反问。
他正卖力地耍着双刀剁肉,说完“不是‘难说’是‘男人’”后就不再说话了。
我看到电锅前等待肉夹馍的学生示意他马上闭嘴,他们生怕老温的吐沫星子飞进腊汁肉里面。
我不再问了,点着一根白将上了楼,脑袋里却在循环放映着全班男生,但毫无头绪。
男人!这个男人会是谁?
“小三之女,滚出一中!”
一声厉声呵斥直接把我从睡梦中惊醒,原来是烟灰缸掉床底下了。
爬起身,洗了两把脸,看着汩汩而出的自来水,我想起来了。转校那晚,看台男厕,留言板上也有这句话,格外刺眼的三个红色叹号浮现在眼前,直觉告诉我这件事不简单。
有办法了!
我暗暗做了个决定,月底必揪出这个祸根来!
今天是周六,我起得比鸡早,六点校门一开,我就直奔操场,先将隔间里的留言板抱了出来,仍是立在尽头墙壁的原来位置,并在板子旁边摆放好三支粉笔和一块抹布。现在诱饵已经放好了,准备守株待兔。
随后来到教学楼五楼,空旷的楼道只有我一人。看四下无人,我悄悄从过道窗户跳进教室,偷偷从杨南乔桌洞里拿走了一些写满文字的试卷、作文本和课堂笔记,这些资料到关键时候可大有用处。
晨读课一开始,我朝杨阳招招手,他立马嬉皮笑脸地跑了过来。我附在耳边悄声告诉他在接下来的一周要做好三件事,他一个劲儿地点头答应,一脸贱兮兮的样儿。
一系列措施部署完毕,一张隐形大网已经撒开,她是束手就擒还是鱼死网破?为保险起见,我得留一后招,不排除她不甘心束手就擒垂死挣扎拼个鱼死网破的可能。
晚自习时,我没看到杨阳,却听到门外有人敲门。老猪和老颜晚自习突击检查从来都不走后门的,历来都是将脑袋直接从窗外伸进来,跟个王八似的。
我没工夫搭理,请不要来烦我,我还得剪字呢。
门外人不依不饶地轻轻敲个没完。
什么情况?
我赌气拉开门,门外站着一位五十余岁面容慈祥的中老年妇女,有点像女版安西教练。可能是班中哪位同学家长吧,我语气软了下来:“找谁?我帮你叫!”
女安西朝我摇摇手,我怕她没听清又问了一遍:“您找谁?”
女安西笑呵呵地又摇摇手,也许是个哑巴家长。我刚想用手势跟她比划比划,只见老猪笑呵呵地从不远处跑了过来,小肚腩一颠一颠的,躲避已是来不及了。
“王老,您来了?”老猪小跑过来后就是一番的握手加寒暄,“您来之前打个电话通知我一声,我好过去接您。”
松开王老的手后,老猪一把将我拉到王老面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孩子想学影评好久了,无论如何,您无论如何也得收了他。”
能让老猪称呼为“王老”的人,背景一定不简单!
我是妖怪啊,还得让人收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王老看了老猪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微笑着点点头,然后转过脸来问我:“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叶九秋。”
“你想学编导影评?”
“想。”本来不想回答,无奈老猪抓得我的手臂隐隐作痛。
我都不知道“影评”是个啥?望文生义,类似于写作电影观后感吧。
“你了解影评吗?”
“影评……呃……我觉得应该是……看电影写观后感吧。”
老猪的力度明显加重,我一时搞不清他是让我接着往下说还是让我立马就闭嘴。
秋哥我也是有脾气的,索性豁出去了,我一使劲挣脱开魔爪接着回答:“王老,虽然我对影评不是很了解,可我觉得我能学好,我平时就喜欢写写画画的,对了,我还懂点DV拍摄和后期制作。”
“很好,这孩子不错。”王老笑呵呵地说,“主任,您去忙吧,我去各班再转转,宣传一下,只要学生想学,我都教,这请您放心。”
老猪又激动地握住了王老的手,松开后重重地在我后脑勺上敲了一下:“记住啊,以后跟着王老好好学,别给我丢脸。”
我也没听出来王老要收了我啊,不过还是礼貌性地对着眼前的王老说声“谢谢”。
王老是从后门进来的,走得很缓慢看得很仔细,穿过八排课桌椅站上了讲台,宣讲了有10分钟就去了14班,基本上是说给我们后两排听的。难怪她刚才执意要进后门,估计是想看看我们后排学生的精神面貌。
王老出门后,班中炸开了锅。中二排基本纹丝不动,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圣人模样;前二排有点动摇,蠢蠢欲动起来,相互间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听着好像是等回家征询了父母的意见再做打算;我们最后两排则彻底乱了套了,确切的说应该是我自己,仿佛看到了通往象牙塔的曙光。
晚自习中场休息时,林琳在后门过道等着我,这倒让我很意外。
她问我去不去,我说去啊。
我问她学不学,她说不学。
我说凭你的成绩压根儿不需要!
她却说练专业的没有一个好人!
练专业的没有一个好人?这是哪门子逻辑!那大傻哥、阿刁、张凯,或许还有将来的我,岂不都不是好人了吗?小丫头,练专业也是能考上211的。不对啊,我们四个好像都没有考上。
我心里清楚林琳口中的“好”应该是仅代表学习成绩,跟人品无关。
所有的高中应该都这样吧,简单地把分数作为衡量学生优劣的唯一标准!可仔细想想也没错,高中不用考试成绩衡量,难道要用早恋、捣蛋、翘课、检讨悔过书吗,自己学不好才是最愚蠢的。
好吧,反观曾经的自己,不就是林琳口中的“坏学生”吗,不就是老猪口中的“一小撮臭狗屎”吗。想想这两次高考,426分已是我的文化课天花板了,看来编导影评的艺术之路还真就是为我铺就准备的。
我仿佛找到了高考的捷径、前行的明灯、重生的法宝,我要跟着王老去学编导影评,让你们看看咸鱼是怎么翻身的!
我犯神经似地朝着教室讲台方向喊了一嗓子:“我要去学编导!”
全班同学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一脸懵B的表情像看《山海经》里的怪物。杨阳吓了一激灵,从睡梦中惊醒,揉揉惺忪的双眼嘴里叨咕着“地震啦”;林琳则看着我直摇头,摆出一副无可救药的僵硬神情。
哎,凡人呐。你我都生活在偏见之中,我们终其一生都在走出偏见,倘若更好就必须消除心底的隐性偏见,就必须与我们的天性做斗争。
晚上回到双龙会,我躺在床上抽着小烟想起了张凯,不知道他在中州过得可好。
大傻哥、阿刁是体育特长生,张凯是美术特长生,你说我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走专业考大学这条“捷径”呢?早走这条路,也许现在我都已经大二了。
关于“专业”,之前我俩还真正儿八经地聊过这一话题。
有次喝醉酒,躺在龙山公园看星星聊人生,我莫名其妙地叹道活得很累,每天忙忙碌碌却不知道到底在追求什么?
张凯颔首而笑不作答。
我轻声问他一直在追求什么?
张凯沉吟须臾,深沉地告诉我他一直都在追求自己喜爱的美术,现在不会变,将来也不会变。为了美术,他可以放弃一切,甚至包括生命!
他还讲了毕加索悲惨的一生,最后总结了一句特有哲理的话——纯粹的纸张也是华丽的立体主义和平鸽。
不怕你笑,我到现在也没搞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纸张怎么才能纯粹又华丽,鸽子怎么才能华丽又立体,听起来很矛盾,想起来更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