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差三酒四
惊喜说来就来,从不提前打声招呼。
今年的龙城,街上全是JAY含糊不清的中国风,各式各样的F4凭空冒了起来,《古惑仔》Ⅰ-Ⅵ部也全篇完结了。
校园内,一部只有30篇文章的诗歌散文集《草馨弥漫》,突然间就成为最炙手可热的课外读物。
说来奇怪,谁都不知道《草馨弥漫》是谁写的,只晓得笔名是“水刀八木”,神秘感十足。
这本书毫无征兆地就在校园里疯狂传播开来,一发不可收拾,反正就是平地一声雷,惊醒一中人。
下到高一上到高六,所有人都像中魔了一般,一时之间竞相传阅、一书难求,闹得是满校风雨,洛阳纸贵。
课间操、放学后,人手标配一本。不管是复印的,还是手抄的,你要是不拿一本都不好意思,那感觉就像是脱离了广大群众、脱离了主旋律似的。
彼此一见面,第一句话准是——《草馨弥漫》你看了吗?
我怀着强烈的好奇心拿过林琳抄写的几篇,文风很琼瑶,写得无非就是些青春校园、暗恋相思、出行游玩之类的诗散文、小心情故事等。情感细腻但文笔稚嫩,且无病呻吟没有深度,远逊于我的散文集。
说实话,我是觉得真没啥好看的。奈何咱说了不算,这本书确实在一中火了,火得毫无道理。
我是真心理解不了,这种行文风格怎么就这么深受一中师生欢迎?
不过呢,我也预感创作这本书的极有可能就是一中的某位女老师!
“你看看这句话,吻暖青春,太有味道了。”
“吻别余生,这句话也好有感觉,好心痛。”
“你喜欢哪句哈,快说说?”
林琳兴奋过了头,断断续续说着话,眼睛却从未离开过手抄本。
懒得搭理她,不过我倒是有感书中的一句诗:中庭地白云栖桂,月睡莲蕊一方缸。
看着这句诗,脑海中恍惚出现了一处小院,三面围墙,西南丛桂枝,东南太平缸。
我猜,作者应该就是她吧。
313教室里,所有人继续魔怔着,讨论得热火朝天。
我是听不下去了,走出教室来到楼道,点着一根白将独自抽了起来。
哪个少年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
看着窗外波澜不惊的至清河,初冬的小河在静静地等待,等到来年春暖花开时再日夜“叮咚”。
相信每个人的家乡都有这么一条小河,那条小河肯定承载着你和村子里头小伙伴的童年回忆和快乐梦想。
学了有一个半月了,我感觉已经到了专业天花板,现在写哪部电影都是同一个调调同一个套路。
其实他们也是一样。313的我们,都该试着突破自我、打破天花板了。而我,把所有的希望都押在了中旬的中州集训上。
“上课了。”
我一抬头,梁爽已经站在了我身边。我匆匆弹飞手中的半截烟,抢先一步进了教室。
“上课了,都收一收。”梁爽边擦拭黑板上的“草馨弥漫”边开始说教,较之王老有过之而无不及,“不光是让你们收书,把心也收起来。看这些乱七八糟的有什么用,一点营养都没有,当前你们首要的任务是把专业学好,文化课也不能落下!”
一席话过后,草馨顿时弥漫不起来了。
王老是润物细无声的感化,梁爽则是嘎嘣利落脆的说教。
林琳还在偷偷地看着书,这孩子是真迷上了。
她看书我看她,她看到我看她脸红了,低下头去假装继续看书。
“啪——啪——”两声闷响,我和林琳同时抬起了头,但见梁爽把黑板擦放回桌面,拍拍手上的粉笔末,随即拿出来一张花里胡哨的彩页,展开来面向大家。
字太小,我看不清楚具体内容。
“接下来,我宣布一件事情,这件事情的信息量有点大,大家可以记一下,我会适当说慢点。”梁爽一脸严肃的样子,吹了两口讲桌上的粉笔末接着说了起来,“下周一,咱们班就要去中州集训了,王老师已经跟学校领导协调好了,算作是考前冲刺吧。你们呢,借此机会适应一下艺考题型和难度,也好早点查缺补漏。”
梁爽顿了顿,等我们安静下来,继续说道:“所以呢,走读生今晚回家跟家里商量一下,住校生呢,这周末也回家商量一下,想去的就周日下午带好行李返校,晚上在教室集合缴费。对了,由我带队去中州。”
“学习一个月,也就是1月15日返校,学费是1800元,管住不管吃。咱们会跟其他地市学校的学生一起在大学大课堂学习,住宿则在培训机构外面的旅馆。现在都是暂定的,届时可能会有小变动。”
梁爽介绍完,环视一下全班,讲解起了昨天的影评作业。
一石激起千层浪。没人再讨论什么《草馨弥漫》了,每人都在嘟囔着中州集训这事。
我也是内心被撩得久久不能平复,等这一天等得实在是太久了。张凯,我来啦。
林琳歪头看着我,她的眼睛像在发出信号,一起去啊?
梁爽绘声绘色地讲起了影评,我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只盼着赶紧下课好去给老爸老妈打一通电话。
日光之下无新事,世间处处是围城。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想出来。
一中更是如此,天天围困在学校,只有周日一天的放风时间,我们向往校外生活久已,更何况还是去省会待上一个月。况且在这一个月里,没有老猪老颜、没有老爸老妈、没有校规校纪,光想想都很美。
拔下IC卡的那一刻,我彻底放心了,心也平静了。
在高考这个点上,俩人还是出奇的一致,只要能考上大学,要多少钱给多少钱。
只不过奇怪的是,老爸是周五晚上给我送来的钱,当面点给我2800块钱,其中1800是学费,多出来的1000是生活费。
两个小时的相处时间,我俩前后没说上十句话,他在老温饭馆简单吃了口就开车回工地了。他是包工头,改革开放后的市场红利算是让他捡着了,村里最早的一批万元户。
老妈是周六一早来的,给我买来了两身衣服,一身秋装,REEBOK的,红黄的;一身冬装,NIKE的,黑白的。
我俩也是去的老温饭馆,我基本没怎么说话,她倒是千叮咛万嘱咐,主旨就是“学习”二字。老妈在把我二楼打扫完卫生、刷完鞋子、洗完床单被罩晾晒好后就走了。
我说送她去车站,她说不必了,自己打了辆三蹦子独自走了。临走时递给我一个红包,红包正面印着“鸿运当头”四个金字,里面装着整整齐齐的28张毛爷爷,跟老爸的一样多。
其实,我早就知道他们俩正在闹离婚,只不过看破不说破,彼此都在演戏罢了。
他俩我都爱,他俩也都爱我,如果演戏能维持一家人的现状,那我就陪他们一直装傻充愣演下去。话说这样也挺好的,最起码还是一家人,试想谁又不是在戴着面具苟活。
周六下午,我来到龙山网吧找到阿刁告别,说是告别,其实是来取经的,我迫切想知道此次中州之行需要注意些什么出行安全细节。
阿刁是多聪明一人,提议去找大傻哥,我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了。
阿刁打过电话落实好后,一车两人炸向城乡结合部,每每经过一个村落总是裹杂着几声狗吠声,再拧拧油门,狗吠声顷刻间连成了片,此起彼伏的。我俩在震耳的声浪中前行,白庄矿已近在眼前。
会所换了名字,现在叫海洋星,去掉了“之”字,听着也不错。主营业务基本没变,仍是一楼冲泡蒸搓一条龙,二楼由之前的休闲大厅整改成了自助餐厅,三楼则是按摩推拿养生商务房。
我和阿刁泡了有半个小时了,大傻哥才迟迟出现,满脸胡子拉碴脏乱得像是鸡窝,眼窝凹陷挂着两个大大的熊猫眼,随身还带来一壶枸杞子菊花茶。
我不说的话,你很难想象到,眼前这个不衫不履、不修边幅、吊尔郎当的大傻哥就是这家会所的幕后老板。
“怎么了,兄弟?”大傻哥提着一壶三杯来到池边,“听说你要去中州学习?”
“是啊,去那边学习影评编导。”我站起来接过了工夫茶具,随手放在了台阶上。
“啥时候走?我去给你送行?”
大傻哥一只脚站这台阶上,一只脚伸进池子了试了试水温,完事也坐了进来。
“不用了吧。”我现在也说不准,应该是下周一吧,梁爽当时也没说。
“这么高级,我都没听过,去了都学啥,别被骗了?”
大傻哥说着起身往池子中心挪了几步,一边小心挪步一边随意用手往身上撩水,浑身雪练也似一身白肉。
我正想解释,阿刁却插话了:“就是看电影写作文,简单的很。”
阿刁的这句话总结得很精辟,准确地说应该是很屁。
大傻哥重又退回到池边,跟阿刁聊起了赚钱的门路。
阿刁明显不感冒,女人才是他的永恒话题。
我看着手指,都已经泡皱巴了,像一只只神情凝重的沙皮犬。
“来,来,喝茶。”大傻哥指指枸杞子菊花茶,端起一杯一饮而尽。
龙城有句俗话,茶三酒四拉呱二。意思是说,喝茶必三人同喝,饮酒必四人为伍,拉呱必两人最好。
我正疑虑着呢,阿刁也端起一杯一饮而尽。
望着那热气腾腾的氤氲茶气,他俩不嫌烫嘴吗。
啥也不想了,当我饮下后是真TM后悔,烫我一激灵。
“我和你二哥都没啥出息,这辈子可能在龙城也就这样了。老三,你行的,去了就好好学!”大傻哥感慨得还挺煽情,“缺钱吧?缺的话你就告诉我。对了,我一会儿给你个电话号码,在中州出了事给他打电话,我已经打过招呼了。放心吧,咱在哪都有人,谁欺负咱咱就灭了他!”
我都听得有点小感动了,心里暖洋洋的,续上一杯又一激灵。
阿刁突然又插了一句话:“上次打架的那个小姑娘,你俩分了吗,她去不去?”
“滚蛋!”我和大傻哥异口同声地说。
傻哥贪财,阿刁好色,我呢,还是喜欢做梦,只不过这个梦已经醒来了,梦中人就是林琳这个傻丫头。
“还记得咱哥仨是怎么认识的吗?”
大傻哥问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很满足地“呀”了一声,感觉好极了。随后,他将用冷水泡过的毛巾覆盖在头上,头凉脚热可防止脑溢血。他的两只壮硕的胳膊随意搭在池沿上,花臂过肩龙的雄性魅力让人难以抗拒。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盗与盗为伍,娼与娼成朋。”阿刁臭屁着,“咱仨,臭味相投呗。”
见我没发言,阿刁朝我划拉着水:“嘛呢,老三?”
我缓过神来,满怀感激地对他俩说:“两年前,我在金街被酒吧混子撵得像条狗一样乱窜,当时是你俩救了我,后来我就认你俩做哥了。”
我续上一杯菊花茶,敬向他俩:“谢谢你,傻哥;谢谢你,阿刁。”
说完一饮而尽,再次烫了一激灵。
“说嘛呢?”阿刁和大傻哥异口同声地说。
大傻哥一把扯下毛巾,两只手使劲拧了两把,倒是拧出来不少水。
“你先别急着谢我,我应该谢你才对。”
“你妈,我王姨,每次来一中看你,从没嫌弃过我俩调皮捣蛋成绩差,从来都是一视同仁,有你的就有我俩的,吃的喝的穿的都一样。”
“你俩也知道,我妈走得早,王姨知道后真心把我当作亲儿子一般,我能感觉得出来,有时店里不忙了我挺想她的。现在就特别想她,想吃她做的鱼香煎蛋和长寿面。”
大傻哥说的话,我不否认!
我妈对他俩绝对是真心的,给他俩都过过生日,就在一中旁边的小饭馆里亲手给他俩擀了长寿面庆祝生日。
再看阿刁,他点头如捣蒜一般,一个劲的“是是是”。
“弄啥来?”
“喝茶,喝茶,喝茶。”
老爸老妈正在闹离婚,我还是别说给他俩听了,毕竟对于我们仨,这事儿有些残酷和残忍。最美好的东西应该存在记忆里,那些再也回不去的人和事。
“老三,你去搓个澡,然后在317等我,我和你二哥说点网吧的事儿。”大傻哥朝我泼着水有意支开我,“快去吧,听话。”
现在茶水温度刚刚好却被支走了,他俩搞什么鬼?
“搓澡先搓手,手轻抓钱快。接着再戳胸,胸轻人心好。后背搓一搓,肾好阳气足。大腿灰一少,不走坎坷路。”
我平心静气地躺在搓背床上,搓澡老师傅哼着歌帮我搓澡,远远看着他俩有说有笑的,还时不时贱笑着看向我。
搓完冲净来到三楼,一路并未碰到服务员,我顺利找到317包房。
房门未锁,进门开灯,圆形流苏吊灯照得满屋通透光亮。清透素雅的米白色软装,实木圆形床搭配金色壁灯,房间倒也雅致,跟傻哥的丑样形成莫大反差,没想到大傻哥这个大老粗装修出来的房间倒挺有文化。
宽敞的窗户下摆放着一套功夫茶具,口渴得要命,我踱步向前正准备倒水喝,房间的灯光突然被人切换成了粉红色,昏暗暧昧。
什么情况?
蓦然回首,只见一个穿着暴露的美女技师站在门口,长发披肩妆容精致,手里边提着个小箱子,贴着一个数字“7”。
“你……”
我俩同时说了话。
她立马低下了头,不过我还是认出来了,是娇小女生,温雅。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幸好是这满屋昏暗的粉红色灯光,让彼此看不出来脸红,真是太TM尴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