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林间舞剑
门在关上的瞬间。
一向沉着的俊脸上竟腾起一层寒气，深暗的眼里泛着阴冷的恼怒，执笔的关节慢慢收紧。“喀－－”手中的笔被狠狠折成了两断，下端的毛尖打滑，在砂纸上烙下一片污漆的墨迹。
阴暗的墨迹，像薄沙后浓墨重彩的一笔，无论怎样遮掩，都无法压盖凌雷此刻如火如荼般愤恨的心情。
两个月了，整整两个月了。
冷罗衣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无论是黑道白道，江湖密探，朝廷神捕，根本查不到关于她的任何线索。
连同冷月宫，自从上次突袭的围剿，谷中空无一人外。至今，冷月宫仍静置在翠屏山中，恍若无人，甚至连一只蚂蚁都不曾留下足迹。
盘伏在洞口的蜘蛛已勤恳地劳作，编织成一张粘性十足，庞硕有余的罗网，阻挠了外界与冷月宫的接触。
世间仿佛从未有过冷月宫这个组织，从未有过冷罗衣这个名字，她如石沉大海般，化为乌有。而冷月宫则被冰封沉压在阴晦的翠屏山底。
凌雷暗暗握紧了铁钳般刚劲的拳头，剑眉紧紧拧结着。
他已经等太久了，已经等够了。
从烈烈夏日，等到飒飒秋风。
他真的很期待再次见到冷罗衣。
从来没有女人，能引起他这么强烈的关注，能让他这么挖空心思地去寻找。
他想见到她，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她。
想亲口告诉她，他有多么‘朝思暮想’她。
他发誓，他要把她绑在钢制的铁柱上，用最原始的炮烙之刑‘伺候’她；用刀一点点、一点点剜下她每一片肌肤，剔去她每一节柔骨，抽出她每一根筋带。
两个月前的耻辱，像毒鞭，总是在狠狠抽打着他。那生动活现的画面，使他历历在目，至死不忘。她那嘲讽的翘唇，娇媚的语调，每一次都在他的梦中重现、徘徊。
噩梦，绝对是噩梦！
每一次他都是在暴怒中惊醒，铁硬的拳头再狠狠砸向墙壁，噗噗有声。
妖女，果然是妖女。
竟然对他使了幻术，让他无时无刻不在咬牙切齿地想着她、念着她。
“冷、罗、衣！”他发誓，至死，他都不会忘记这个名字。
黑衣翩飞，划破空气中残留的恨意，离开了肃穆的黑色书房。
风乍起，卷起褐木色书桌上那一张搁置的宣纸。
纸张轻飘飘飞起，在空中打转。
渐渐，风停，纸落。
宣纸上印朗着端严遒劲的楷书字迹，一条条，一列列，似乎是新进的货物账单，有绸缎，有瓷器，有钱庄，还有一片污迹斑斑的墨痕。然而在这些雄健的笔迹下面，是三个异常狂乱的草字，字迹粗犷，墨迹沉陷，似隐忍般愤怒的发泄。
那三个字，是：冷、罗、衣。
晨雾消散，秋高气爽。
拂晓时节，池水花木的庭院已然放晴。
火红的枫林中。
伟岸的身躯在飒红似火的枫树林中舞剑。
他眉如锐刀，眼如寒剑，手持赤刹，削铁如泥。剑随身动，一招连着一招，一式连着一式，身如蛟龙，定若祥峰。
他浑身散发让人无法靠近的寒气，怒焰在漆黑的瞳仁中灼烧，比周遭的枫叶更加浓烈。
剑舞过，枫叶落，一片一片地纷落在男子宽敞的衣肩，红艳似火，似停似歇，久久不落。
“大哥？”一身白衣如锻的男子，手持一柄雪扇，翩然间，飞入枫林中。
舞剑的男子面无表情，剑舞得越加凌烈，风愈大，叶愈坠，满树的枫叶如失去根脉的蒲公英，纷纷渺渺，飘落在秋日的晨雾中。
白衣男子落定，看向仍舞剑中的男子，转了转手中的折扇。
突然，白色锦袍似清风般划过一片正在坠落的枫叶，欣长的身姿袭上正在舞剑的黑衣男子，雪白的锦扇毫无征兆地展开，迎上锐芒的赤刹锋刃。
两个潇洒风逸的男子在飘飘落叶间舞动着身姿。
雪扇上扬，卷起一堆堆红灿如旭的枫叶，枫叶的叶尖如荼毒的暗器，奇快而尖利地朝黑衣男子袭去。
剑身横扫，玄化成一道道深蓝似海的剑芒，剑气如虹，击碎了一片片枫叶的围击。
白衣轻飘，黑衣紧随。白如雪，黑如墨，白黑交融，如太极，如棋盘，如暴风骤雨。
雪扇突然离手，飞旋上转，划落一片片枫叶，叶断脉碎。
黑衣男子，伫立站定。眉如墨磐，眼如冰柱，紧束的墨发像聚敛的浪涛，随风剧烈地飘舞，玄色的飘带在黑发间缠绕，像挥动的毒鞭。
秋风，比咧咧冬风温适；比暖暖春风萧瑟。
它，一阵阵，一股股，在两个男子之间刮过。
风停，影静。
叶，落地归根；人，静若晨钟。
白衣男子，优雅一笑，望向对面不怒自威的冷酷男子。
他的雪扇，锋利如刀，正停落在黑衣男子的心窝处。
而一脸萧寒的黑衣男子，不发一语，手中的赤刹剑平行地停驻在空气中，剑身上暂歇着一片枫叶，但剑尖则指向白衣男子颈间半寸处。
凌云勾唇一笑，无意争高下。雪扇执起，借势轻轻挑开了赤刹剑的锋芒，“大哥的剑术更精益了。”
凌云很清楚，刚才比试他输了。如果彼此是敌人，凌雷的剑尖已经刺穿他的喉咙。他的轻功或许比大哥卓越，但是论出招的速度，他还是比不上大哥。
他明白，大哥不是一个有闲情雅致去练剑的人。他有太多的俗事商货需要管理，还要暗中接收宫中最新动向。能让他花费精力和时间在林中晨练，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宣泄怒火。能让大哥动怒的事情不多，能让大哥动怒的女人更是屈指可数。
但是冷月宫宫主冷罗衣，却是一个奇葩。
也难怪，整整二个月了，以独棠山庄在江湖、商业上的实力，想要搜查一个女人的踪迹，根本不会超过三天。可是，如今已经整整超过两个月了。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两个半月前，凌雷一直在为寻找冷月宫巢穴而费尽心机；
两个半月后，他又在为寻找冷月宫宫主而不眠不休。
冷罗衣究竟做了什么劣迹昭著的事情，能让一向处事沉稳的大哥对她深恶痛绝，甚至巴不得啃她的肉，喝她的血？凌云一直很好奇根源。
但是，他还没胆量去问。
聪明如他，有些麻烦还是不要去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