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坟前久跪
下人们窃窃私语,不明所以。刚才衣姑娘还偎依在庄主怀里喝羹,怎么一转眼就打碎了汤勺呢!
“汤不好喝?”他故意皱眉,看一眼摔碎的汤勺,又将深邃的目光移向她,看似关切的语调中却暗藏着讥讽。
他还是牢牢圈住着她,只给了她打碎汤勺的空间。
他们的武功相差太远,而且她也是今日才知道,这个男人,根本不是外界所传言的那样高傲不羁,洒脱内敛。他特别特别的小气,他根本就是个无赖,彻头彻尾的无赖。
“放开我!”这一次,她喊出声。
她不要再被这双沾血的手搂着,不要再被这双诡谲的眼睛盯着。
他在警告她吗?如果她再做出格的事,这盆蛇羹就是一个挑战的开始吗?
众人更加愕然,似乎这场戏越来越不按正常路线走了。
“来人!”冷罗衣疾呼,这个家伙,居然把她禁锢地好紧好紧,好像怕她一转眼消失般。
下人们互望,不知到底帮谁?
有人移动脚步,但二公子却魅眼一眯,警告众人别乱插手。
“衣姑娘,严掌柜在书房有事相询!”看守书房的侍卫前来回禀,成功缓解了前厅的气氛。
凌雷嘴角一弯,放开了钳制。
娇柔的身子像放飞的鸾凤,倏然间逃离可怕的禁锢处,没命地逃离了饭桌,仿佛后面有一只好凶好凶的野兽。
一双墨黑的瞳眸中闪过一丝黯然的情绪。
她那飘渺的身影如风一般离去,带走了所有的香气。她会不会有一天这样的离开,彻底的离开,让他连伸手挽留的机会都没有呢?
飞奔而出的女子,没有像往常一样前往书房去处理正事,而是拼命地逃,逃到高高的山坡之上,高耸入天的丛林遮住了正午的芒日,阴森森一片。
玉膝下弯,跪倒于地。
修长尖锐的亮甲狠狠地插入泥土中,来发泄心中的痛苦。
那年,她中毒,无药可医。
娘说,吃蛇胆,可解百毒。
小小的她,躺在冰冷的石床上,嘴唇发紫,却依然紧紧揽着身畔的蛇儿,固执着。
蛇是她的伴,是她的灵魂。
娘和桑姨叹气离去。
她仰望石壁,看着坑坑洼洼的石墙,嘴角裂出一抹甜笑。
接着头一昏,就是一片黑暗。
黑暗中,有液体流入嘴中,甜腻腻的,如蜜。
干涸很久的她贪吮地吸允着,一股股黏液滑入喉咙。
后来,她醒了,嘴里一片腥味。
而朦胧的视线里,是娘和桑姨的欣慰表情,还有没有气息的蛇儿。
后来,娘抚摸着她的头,轻声说着,是它自己咬断身子,让血流入你嘴里的,孩子!它是为你而牺牲。
那是第一次,她喝了自己最亲密伙伴的血,那个陪伴她很久很久的伙伴。
从此,她发誓,她就算喝人血也绝不喝蛇血,她就算吃人肉也绝不吃蛇肉。
可今日……那个男人,那个该死的男人!
贝齿含恨,咬紧下唇。
蛇羹!
她越咬越紧,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停止。
蛇?不对?柳眉一蹙,他是从哪杀那么多蛇,从汤中看至少有五六条,为什么那么像她培育的蛇种?独棠山庄不该有这样的蛇!
难道……
残阳如血。肃杀。
西风呼呼刮过,卷起了长长的青丝。
纤细的身影在残阳下也逶迤成一个长长的黑影。
绸缎软裙在青草地上铺展成一个百合般的圆弧,玉膝成阶,长久地跪立,仿佛成了一樽没有生命的塑像。
斜坡上堆砌着一个小小的坟冢,泥为壁,花为碑。
远远的,亭阁长廊处,一个黑影长身玉立,深沉的眼眸紧紧锁住丛林中的那抹倩影。
“她跪多久了?”低沉的嗓音中透漏着少许搵怒。
“快三个时辰了。”旁侧的侍卫及时回禀。
“一直这样跪着?”
“是。”
这个女人,她疯了吗?凌雷低忖。剑眉紧锁,褶皱成一条细线。
“庄主,严掌柜一直在书房静候,你看……”
“让他先回去,就说沈雪衣身体有恙,账务上的事择日再谈。”
“庄主您不去处理吗?”那名侍卫有些惊讶,以前这种事情庄主从不推脱的。
黑袍撩起,沉稳的步子逐渐朝长廊的尽头走去,没有留下多余的话语。
遥夜,晚风习习。
月牙儿悄悄爬上了树梢,露出零星一点的姣色。
晨星下,纤柔的身影依旧伫立。
单薄的身子如摇摇欲坠的残瓣,几近凋零。
黑色的皮靴踩着松软的泥土一寸寸走近,在坟冢前,停了下来。
“你还准备跪多久?”低沉的声音从薄唇中逸出。
沉默。
“你已经跪一整天了。”他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心疼。
接着沉默。
“起风了。”他看了看摇曳的树枝,轻声道。
继续沉默。
“为什么不说话?”
无视某人,继续让他自言自语。
“只不过几条蛇而已!”他冷哧一声,这个女人的做法真是不可理喻。
四周依旧沉寂。
“你--”咒骂的话到嘴边,却硬生生咽了下去,凌雷深吸了一口气,发觉自己真的很神经,半夜不睡觉,跑到这个鬼树林里自言自语。
“我命令你,现在给我站起来!”他怒道。
没有动静。
风刷刷吹过,吹得她身上的流苏到处飞舞,梦幻一般的鹅美。
“该死的!”他低咒一声,大步上前,一把钳住她瘦弱的肩胛,扳过她的身子。
“你就这么--”咆哮的话突然梗住了。
月色如银子一般碎裂开来,无声地砸在她的脸上,惨淡的白,水眸里一片晶亮,显然是泪水浸泡过的。就连眼角也有点点干涸的泪痕。
“你哭过?”他微愣,蹲下身来,伸出食指,微屈,轻轻抚去她眼角的泪痕,连同心里的湖面也荡起了一层细细的波纹。
又一滴泪水滑落出来,无声的。
凌雷一下子有些慌乱,忙不迭地擦去这颗泪珠。
孰知,这温柔的一抹,成了决断泪坝的斧子。大颗大颗的泪珠,成串成串地滚落,先连成条,后连成片。
凌雷倏然心口一疼,情不自禁地将娇躯紧紧圈在了怀里,“傻瓜,哭什么!”他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仿佛手心中的东西是世间最珍贵的宝贝。
“为什么?”她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嘶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