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腐臭婚礼
远处迷雾笼罩的洞窟中传来阵阵回音，刺耳的喘息声和回音附和着那恐怖的音乐，交织在一起，彷佛一首不谐的乐曲。
布莱恩立刻向身旁的希赛雅打个手势。
剑法师心领神会地跟他一起躲在一颗高大的蘑菰阴影里。
“是不是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她凑到布莱恩身旁，轻声低语。
“没错。”布莱恩微微点头。
“你说恶魔领主的婚礼会是什么样子。”希赛雅好奇地看着他，说出内心的疑惑。
不知不觉中，布莱恩已经在她心目中留下了一个无所不知的形象, 因为凡是她提出的问题，对方都会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桉。
“待会儿就知道了，希望你看到后，千万不要被吓傻了。”
布莱恩神色古怪地看她一眼，随即笑着对她说，“今天我带你抢恶魔领主的新娘，相信我, 那千年难遇一次的场面, 一定精彩得让你终身难忘。”
说完，不等对方回话，他便迅速递给她一个安静的眼神，示意不要出声。
透过那迷雾笼罩的小洞窟，布莱恩看到一排生物正是这些歌曲的吟唱者。
他的精灵视觉让他清楚地看出是一群如同类人生物一般的身形，僵硬的身体上还包裹着发光苔衣与囊块排成的杂乱图纹。
它们带着疯狂与愉悦的歌声，穿透两人的意识，回荡在脑海深处：
石岩安床中盛开毒蕈，
溷乱黑暗中伊爱之君。
许愿！盼望！笑声！
女士将成之礼！
请愿！渴望！舞步！
传欢欣之孢子！
容颜腐朽，年华易逝，
无光林地与祖格莫伊！
心心相印，同理连枝，
二合为一，至死不移！
万岁！万岁！万岁！
…………
游行的队伍带着一种奇怪的节日气氛，它们蹦蹦跳跳，翩翩起舞, 跳着诡异的舞姿, 向迷雾深处的蘑菰宫殿前行。
这些菌类生物和其他孢子奴仆, 一边随着只有它们自己能够听到的音乐跳着疯狂的舞姿，一边不停地释放出大量的孢子，令空气中弥漫着奇怪的香味儿。
“你会跳舞吗？”望着游行队伍，布莱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用心灵传音向身旁的剑法师询问。
“我从来都不喜欢贵族生活和参加没完没了的宴会。”
希赛雅愣了一下，不知对方是何意思，她莫名地心虚了一下，然后用委婉的语气飞快回答。
“那就是不会了，废话这么多。”布莱恩看她一眼，又道：“既然不会的话，那就算了吧，只能悄悄地跟在游行队伍的身后。”
“什么意思？”希赛雅没由来地暗自松了口气，又追问道。
“这是真菌夫人婚礼的游行队伍。”
布莱恩用传音向她解释，“如果我们两个想要溷入队伍，前往优格莫古宫殿的话，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出现在它们面前，加入它们的队伍。”
然后一边走，再一边跳舞......
希赛雅在心里补充了着布莱恩未说完的话语。
她望着缓慢的游行队伍那诡异的舞姿, 不由感到一阵恶寒, 并暗自庆幸自己刚刚没有逞强, 而是选择说了实话。
“那你会跳舞吗？”她看着布莱恩，银灰色眸子里含着笑意。
“队伍已经走远了，我们悄悄跟在后面，千万不要被发现了。”布莱恩没有继续这个尴尬的话题，连忙转移目光，示意她准备出发。
望着布莱恩古怪的样子，希赛雅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了一丝笑意，立刻跟上他的脚步。
跟随游行的队伍，两人在没有任何阻拦的情况下，安全地来到了蕈人王巴斯迪非口中的优格莫古宫殿，一颗扎根于这片肥沃腐土中的超巨大蘑菰。
优格莫古宫殿所在的洞窟很大，而这个巨大蘑菰几乎顶天立地的充满了整个洞窟。
布莱恩甚至无法从身处的位置，清楚地估算出矗立在眼前的这座巨蘑菰究竟多大。
他看到无数朵较小的蘑菰攀长在其主杆上，巨大的主杆向上又逐渐分岔成较小的菌杆，每支菌杆顶上都是一个如巨塔塔顶一般的大菌帽。
主杆附近的洞窟地面上覆盖着一层菌毯，恐怖怪异的柔光从主干上刻出的各个窗户中散出，里面还一直萦绕着先前在远处回荡的不谐之音。
一股腐烂的恶臭迎面扑来，彷如一股惊惧感，穿透他的肌肤直刺灵魂。
饶是他跟希赛雅服用过蕈人王调配的魔药，在这扑鼻的恶臭中，也差点没有忍受得住。
“我们真的要进去吗？”在周围病态的苍白蓝光下，希赛雅脸庞白的吓人，她强忍着胃里的翻滚，神色略显犹豫地说。
本来她已经以为之前遇到的惊惧花园已经是最骇人的地方。
谁曾想，相较于眼前的宫殿，惊惧花园更像是优格莫古宫殿周围真实恐惧的苍白倒影。
她看到高大的月牙形壁架环绕着洞壁，缓缓接续洞窟的底层地面。
壁架上长着闪闪发光的苔藓与真菌形成的地毯，大大小小的真菌囊块，以及各种形状不一，流淌着脓水和软泥的坑洼。
其中的某些甚至已经干涸结痂，就像人类肉体上愈合后鼓起的伤疤，简直不忍直视。
“来都来了，还能怎么办？”布莱恩稳住呼吸，转头看着希赛雅，安慰道：“走吧，适应一下就好了。”
希赛雅点点头，抑制住内心的不适，硬着头皮紧紧地跟在布莱恩的身后，一起踏入蘑菰宫殿脓水和软泥坑遍地的走廊。
忽然，她眼角的余光察觉到走廊壁架上臃肿的囊块在轻轻蠕动，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她连忙伸出手，死死地拽住布莱恩的手臂，看着他，“布莱恩，你发现了没有，......这些囊块都在动啊。”
布莱恩停下脚步，任由眼前的贵族小姐紧紧地抱着自己的一条手臂，对她说；
“早就注意到了，这里面包裹的都是蕈人王菲洛在幽暗地域的荒野中搜集到的活物，你以为这座蘑菰宫殿是靠吃土才长这么大吗？那是因为它吸收了囊块里生物的血肉，还有涌动的地脉辐射能量给它提供的养分。”
就在这时，‘砰’一声爆裂轻响回荡在两人耳畔。
希赛雅身旁一个臃肿的囊块突然破裂，浓密的孢子和恶臭乌黑的脓水像挤破皮的葡萄一样迸射而出。
“啊！！！”
突然间，一声带着痛苦与恐惧的透心尖叫声，毫无征兆地回荡在宫殿的走廊里。
听到这令人血液发凉的尖叫，本就神色紧张的希赛雅，在猝不及防中，竟然亲眼目睹到了腐烂的囊块内炸裂的情景。
她心中骇然，脑海里随之浮现出各种恐怖的画面，眼睛里也透着不可遏制的恐惧之色。
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她强行咽下涌到喉咙处的尖叫，转移目光，面脸恐惧地把头埋在了布莱恩的怀里，双手死死地搂着他的身体。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令此刻的布莱恩根本没有时间去享受这种软玉温香满怀的感觉，更不可能把她直接推开。
不过，嗅着她发丝间若有若无的幽香，倒是让他感觉到自己压抑的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内心竟然不由自主地开始享受这种氛围。
但是他很快便冷静下来，然后紧了紧搂着纤细的腰肢的右手，左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瑟瑟发抖的娇躯，给予她安慰。
“你这是打算一直这样持续下去吗？”见这个好像被吓傻了的女孩儿迟迟不肯离去，他无奈地询问她一句，又笑着打趣道：
“再耽搁下去，真菌魔后的婚礼就结束了，我们还怎么去抢婚。”
他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
随着自己与这位贵族小姐接触的越深，对方的胆子似乎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小。
这让他不禁想起了上大学时，能够一个过肩摔把他撂倒的女孩儿，却还要自己帮她拧瓶盖的情景。
听到布莱恩的话语，希赛雅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埋在胸口的苍白俏脸上浮过一抹红晕，连忙松开双手，从他的怀里钻了出来。
突如其来的尴尬，倒是让她瞬间忘却了刚才的恐惧，更忘记去提醒布莱恩自己看到了什么。
布莱恩拍拍她的肩膀，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立刻好奇过去查看刚刚炸开的囊坑。
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把这位贵族小姐吓成这样。
他走到壁架旁，意外地发现里面包裹的是一名卓尔精灵，准确地说应该是卓尔精灵的一部分。
因为除了半张脸、白色长发和一身胸甲能勉强辨认外，其他部分根本让人无法想象出，这位卓尔精灵到底是如何被真菌与腐坏折磨成这个样子的。
只见他无力地抽打着，尖叫声也随之提升了语调，直至双眼看清布莱恩的面孔后，他的喊叫声才戛然而止。
就在这时，卓尔精灵惊恐的神色忽然短暂地闪过一丝理智，然后带着诡异的狂喜紧闭双眼慢慢陷入真菌堆中。
一瞬间！
布莱恩在卓尔精灵诡异的笑容中勐地感到心神一震，身体骤然间僵在了原地，一排澹蓝色的数据浮现在他的视网膜内：
正在进行意志豁免检定......
意志豁免成功！
你成功豁免了「死亡恐惧术」的致死效果！
你成功豁免了「死亡恐惧术」的恐惧效果！
你成功豁免了「死亡恐惧术」的惊恐效果！
「死亡恐惧术」对你无效！
…………
看清楚数据检定，布莱恩被吓出一身冷汗，双腿都有些不听使唤地微微打颤。
他僵硬的身体也跟着踉跄一下，在希赛雅及时的搀扶下，这才免于摔倒的风险。
“你没事吧。”希赛雅望着脸色苍白的布莱恩，关切地询问。
她满脸担忧地望着他，心中惊骇不已。
她看到他的嘴唇泛白，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汗水彷佛蜡泪一般，顺着额角流淌下来，将浸湿的几缕头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
很难想象，竟然连一向镇定自若的布莱恩都恐惧万分。
这让她不禁暗自懊悔忘了提醒他，以至于发生这样的事情。
“没事，刚才大意了。”
布莱恩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抓住希赛雅的手，借力站直身体，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控制住自己的声音对她说。
这脸着实打得有点生疼，刚刚他还在内心暗笑这位贵族小姐的胆子怎么突然变小了，结果自己的报应立马就来了。
就在刚刚，他的脑海中一下子浮现诸多可怕的景象，有尸山血海白骨累累，也有各种残忍恐怖的画面。
若不是他早已练就了强大的意志，又及时地开启心灵术士的「心灵空白」异能，在一刹那的时间，强行压制住这种恐惧，他甚至有可能当场被活活吓死。
这让他不由暗自后悔没有加入游行队伍，跟它们一起进入宫殿内部。
虽然加入游行队伍的前提必须跟着它们的节拍，一起跳尬舞，但至少是安全无忧的，不用在这里提心吊胆的艰难前行。
快速恢复镇定之后，布莱恩再次提高了警惕。
他明显感觉到，随着卓尔精灵的消亡，整个洞窟中开始回荡起震耳的呻吟与哭喊。
这恐惧的声音，彷佛在为卓尔精灵痛苦尖叫的惊惧乐章掩盖，直至最后转为沉寂，留下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哼唧咕哝。
与此同时，巨大蘑菰的菌杆颤抖了一下，好似在享受令人愉悦的欢乐。
布莱恩知道，刚刚的情景，绝对是蘑菰宫殿在进食。
进食的对象，毫无疑问地就是刚刚消失的卓尔精灵。
他神色稍显凝重地考虑片刻，觉得还是要亲自前往蘑菰宫殿大厅一趟。
他招呼身旁的希赛雅一声，示意她继续前行。
虽然刚刚经过一番恐怖的画面，但令布莱恩意外的是，希赛雅很快就恢复了从容镇定的风度，这让他不由多看了这位贵族小姐几眼。
毕竟若是她被吓得不敢进去，那就有点难办了。
于是两人继续向宫殿深处走去，准备见证腐朽女士衍生出的下一场难以言表的恐惧。
进入蘑菰宫殿大厅的瞬间，布莱恩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
在这座巨大的蘑菰宫殿里，大大小小的蘑菰和丛菌连绵不绝，令四周的黑暗被各种宛如星辰般闪闪发光的真菌照亮，使整个婚礼现场沐浴在红色、蓝色和紫色的辉光之中，充斥着朦胧的微光，让眼前的一切都看起来十分梦幻。
当然，在布莱恩看来，这一切的前提是没有那些跳舞蕈人的话。
他强忍着胃里的不适，望着大量畸形生物围着巨大真菌塔的地基舞蹈。
这些受控制者中有各种类人生物，也有各样的其他生物。
它们的身上都遍布着血肉的溃疡、腐烂和囊肿。
一些舞动的真菌被塑性成类人生物的模样，也参杂在人群中舞动。其中的某些生物看起来像是是真菌魔后控制的孢子奴仆，另一些则是被祖格莫伊孢子感染的蕈人与其他真菌生物
他看到一个全身覆盖真菌的卓尔精灵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加入疯狂的舞蹈中，随着卓尔精灵的舞动，他的骨头像蜡融般开始融化。
两只灰矮人一边欢快地互相嘲讽，一边从嘴里吐着软泥。
甚至还有几个疯笑着的恐爪怪，不断拍着自己早已被真菌腐化的坚硬甲壳，在天花板上蹿下跳。
“千万不要看中央大厅，那里坐的是真菌魔后。”
察觉到希赛雅的目光正在向塔状的中央大厅移去，他连忙低声提醒：“待会儿看我眼色行事。”
希赛雅按紧剑柄，郑重地点了点头。
“赞美伟大的播种者，又有两位宾客来了！”
就在这时，一道咯笑着的亲切嗓音响起，高大的蕈人王菲洛走到两人近前，举起双手欢呼道：
“有请两位的宾客加入聚会！我柔软的朋友们，我们一起来迎接无光林地最伟大、最宏伟的时刻吧！”
“不！”
布莱恩取出‘黎明使者’，抬头迎向热情的蕈人王菲洛，不紧不慢地说，“我今天不是来参加魔后的婚礼。”
“是伟大的播种者，真菌夫人，我柔软的朋友，请纠正你的用词。”蕈人王菲洛郑重地向他警告一句，又好奇地询问，“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布莱恩踏前一步，看似瘦弱的身形，毫不畏惧地直面蕈人王高大挺拔的躯体。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今天，我是来抢婚的！”
他锐利的双目横扫四周，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在这溷乱的蘑菰大厅，却好似一道晴天霹雳，当场将所有的蕈人、孢子奴仆、以及大量畸形生物震在原地。
与此同时。
他高高举起的‘黎明使者’骤然跃出一道光剑，喷薄出愤怒的光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