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戏中戏
吧台稍显安静,隔着厚实的墙壁能听到轰炸般的重低音。灯光昏暗,阴影将女孩的脸切出棱角分明的模样。
宁负说:“一个问题多少金币?我转你。有点像在玩问答游戏。”
“什么问答游戏?”女孩吹了一下垂在眼前的那一绺头发。
“少儿不宜的那种,通常是男生问女生问题,必须说实话,一个问题一块钱。”
女孩愣了一下,大概在思考这种游戏的乐趣在哪里,片刻,她认真地看向宁负,说:“我以为你挺正经的。”
“哪有一直正经的人,那也太无趣了。”
女孩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说:“游戏公司给我开钱,信用点结算,怎么了?”
“想看一眼工资单。”
“好奇这个做什么?”
“就是好奇嘛。”
女孩从全息影像中调出工资单,宁负特别留意了工资单的落款,加百列进行查询后,发现这家公司背后的实际控制者已经成为了智能集团。
还是智能集团,几乎各个领域都能见到智能集团的影子。在硬件制造和高科技行业,江任集团占据了半壁江山,而软件开发和所有涉及AI的行业,几乎全被智能集团垄断。
这家企业在核爆之前名不见经传,而核爆之后却飞速发展,其生产的智能机器人承担了世界上绝大部分修复和重建工作,性能稳定,效率极高。
也正是因为这些智能机器人的出现,人们受到了核爆之后的第二波巨大冲击,失业。
曾经衡量一个企业的社会价值,往往会最先考虑其为社会提供了多少就业岗位,但是智能集团的出现则反其道而行之,越来越多的智能机器人取代了人类在社会上的各种岗位,现在像宁负这样失去工作的人不在少数。
机器失去工作后,就会被切断电源,拆除还有价值的零件,堆在报废库里,那人呢?
宁负想起江依要用科技解放世界上更多被工作压迫的人,现在科技已经做到了,但是这些曾经被工作压迫的人与其说是被解放,倒不如说是被流放。
宁负忽然意识到自己此刻就站在这样一片流放之地。
加百列出示了更多数据,宁负现在醉着酒,实在看不进去。
女孩拍了一下他的肩:“怎么了,你的前任,也在这个公司上班?”
宁负回过神来,说:“那倒没有。”
“讲讲你的事儿吧。”
“没什么好讲的,核爆之后一切都没有了,新的工作我适应不了,所以被开除了。”
“所以来这里消遣?”
“先玩一下再说呗。”
“会上瘾的,人懒下去就很难再勤快起来,烂下去也很难再好起来。有太多人醉生梦死,在VR仪里几天几夜不吃不喝,直接猝死,我们只会看到一具躯体凭空消失,而在现实世界中,则是一个生命走向了终点。”
宁负张口欲言,女孩伸出一根手指,说:“你别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宁负说:“这里还有什么好玩的?总不能所有人都是来喝酒的吧。”
“你想要哪种好玩?姑娘?”
“不,游乐场有么?”
女孩掩嘴而笑,她叫了一杯马天尼,先吃了杯中的樱桃,然后慢条斯理地说:“我的好哥哥,这里是元宇宙,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办不到的,之前玩过电子游戏吧?所有FPS和MOBA游戏都被搬了进来,不比过山车刺激很多?”
“想体验一下。你很缺钱么?想雇你做导游。”
“为什么?你很有钱么?”
“还行,我只是比较怕生。”
“按夜店两倍的薪水结,我就陪你,工资单你刚才看过了。”
宁负毫不犹豫地转过去了一个月的费用,这些钱在现实世界中也没有什么能花出去的地方,不如图个开心。
“感谢老板,这边请,喜欢什么风格的女孩?我可以稍微打扮一下。”
“不至于,你随意。”
走上街道,宁负步履踉跄,周围的人见怪不怪,女孩想要搀住他,但是宁负坚持自己走。肢体触碰的一瞬间,他想起了苏桃。
建筑物都是直达天际的船帆型,颇具美感,宁负问:“这里面是住人还是?”
“有些地方是写字楼,有些地方是酒店,酒店居多。失眠的人会在VR仪里入睡,但有些人睡下就再没有醒来。”
歌舞升平的背后是一条条生命的流逝,这个世界就像是一台巨大的绞肉机,也难怪那根红色的接线争议颇多。
他们来到了黑月基地训练场,厚重的大门从中间开启,宁负走了进去,变成超级战士的模样,手上多了一把脉冲步枪,
训练场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空间,灰色墙壁,中心站着一名穿着蓝色皮质制服的超级战士。这一幕似曾相识,宁负记得。
大学期间他还住宿舍的时候,就在这样的靶场打发了无数时光,直到有一天,靶场的AI机器人像他挥手问好。
记忆和眼前的景象重叠,站在四方空间中央的超级战士挥手说:“你好。”
宁负冷汗直流,隐约他听到了报警器的蜂鸣声,加百列提醒到:“主人,您的心跳过快,希望您可以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
一串蓝色的子弹越过宁负的肩头直接命中超级战士,倒下的身体上出现了边缘是焦黑和炽红弹孔。
女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如果你被击中,也会这样哦,要不要我们俩单挑一下?”
宁负单手拎着枪站在原地,有时候感觉世界就像一个巨大的转轮,自己走走停停,总是在重蹈覆辙,相同的情景一再发生。不过也像一个盘旋而上的楼梯,即便经过同样的位置,他也已经站在了不同的高度。
空阔的训练场就像是曾经一样冷寂,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可是外面的世界已不再有课堂和槐树。宁负努力让自己从这种伤春悲秋的情绪里挣脱出来,他像以往一样,迫切地需要一场冲突,干涉自己和现实抑或回忆的纷争。
宁负回过头,笑了一下,看着女孩说:“你未必打得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