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下坠
因为是超脱这个世界的力量在说话, 这些话语没有被任何消音地传递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有人面露疑惑：“下一世，它说的是什么意思？”
“别听它胡言乱语了, 不知道这东西又有什么后手，赶紧阻止他！”解怔师们追了上去，世界意识的躯体被底下的念能拉住，冷笑了一声大力挥开，强劲的念能顷刻间被瓦解。
有另一边的解怔师全部跑了过来，其中跟里面资历最大的解怔师说了什么, 两人一同往后面看过去, 部队里多了一批穿着古朴的人, 他们交头接耳着，神情急切地往这边看。
得知消息，资历最大的解怔师神色凝重起来：“它要逃走！全体注意, 不惜一切代价把巨怔留住, 把它往西北方带，不能让它离开这里！”
洪亮的声音通过念能传递到每一个人耳朵，一声令下, 不论是否属于正面战场, 全体人员都冲了出去，各种不同能量波动如无数双手向世界意识伸了出去，体术者也乘着念能扒住了世界意识。
这是他们最接近胜利的一次, 巨怔困扰了人类百年，无数人在其中殒命，发现巨怔要逃, 所有人都不顾一切地扑了上来。
【哈哈哈, 嗯？】世界意识感受到了下面的阻力, 往下看去，有人拉住了他，一个接着一个，一直到地面上，可不管抓住它的人再多，依旧无法阻止它往天空之上升上去。
犬槐第一时间赶了过去，死死抓着世界意识的怔体，使出全身的劲试图把世界意识拉下来。
唐闵问旁边的王启：“入口完全打开还要多久？”
王启：“十分钟，还是很快的，”
“来不及的。”唐闵离开了原地。
随着世界意识上升，天空的云彩汇聚成了旋涡，以世界意识为中心飞速旋转，最终形成一个巨大的黑洞，黑色的烟气一缕一缕从世界意识身上逸出来，往上方吸引了过去。
【时间到了，我要走，你们拦不住的。】世界意识猩红的眼瞳一闪，往底下踩去，一个解怔师登时吐出一串刺目的血，手臂一松，从顶端跌下去，消失在视线之内。
犬槐甚至来不及出手相救，咬紧牙关，死死地盯着世界意识。
世界意识朝他露出挑衅的笑容，汹涌的怔气像是一把肆意屠戮的魔刀，向这些拉住他的解怔师一片片砍下去。
“别管我们，死也不要放手，不能让它离开，拉住它！”前面的人吼道，后面的话语还没有说完，怔气忽至，他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里，鲜血四溅，抓住世界意识的手筋被蹭过的怔气挑断。
刀子般的怔气从上至下降下，蜿蜒不觉的鲜血从最高层流下来，一路流到底端。
世界意识狞笑着盯着底下人们，犬槐全身布满了外翻的伤口，浑身肌肉因为用力抖个不停，就是不放手。
身边的解怔师跌落下去，又有更多的人爬上来，接替倒下人的位置，死命拉住世界意识。
“抓住它，不能放手！”
所有能行动的人都围了上来，一个堆一个，在飘摇之中相互牵连，从陆地一路相连到万里高空，形成一座骇人的巨型人梯。
王启抱着前面人的后背，在狂风中大吼：“还有八分钟，坚持一下！”
大批的人如雨点般从空中落下，王启感觉手臂上湿润一片，刺鼻的气味钻入鼻尖，抬头一看，头顶全是触目惊心的鲜红，所有人的血混杂在一起，这道人梯被染成了血的颜色，已经没有一个人愿意放手。
吴叁手臂上绷到极致，念能链接骨肉，形成万千锁链，深深扎进世界意识身体里。
江昊天一张脸涨得血红，抓着同伴的肩膀用力往后拉：“沃日你#％&！！”
戚于和一众解怔师浮在世界意识上空，双手化为巨大的印记，将世界意识压下去，筋骨在对抗中爆裂，激起一片血花。
脸上早已被不知什么人的血迹糊住了双眼，身体也因为超负荷的压力和疼痛失去了知觉，但是不能放手，同伴们还在坚持，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坚决不能放手。
“到底还有多长时间啊！！”顾蜕念能耗尽，只凭借纯粹的身体力量拉着前面的人，结果失了力道，被卷进怔气之中，祝氏两姐弟就在他后面，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把他拉回来。
“七分钟，还有七分钟！”王启的声音被狂风吹得稀碎。
“这时间过得也太慢了吧！”夏有雨崩溃道。
不远处的地底在塌陷，里面出现了一口深不见底的黑渊，洞口越扩越大，但要容纳世界意识的力量不塌陷，还远远不够。
所有人都燃尽力量拖住世界意识，但犬槐能感觉到，世界意识依旧在以不慢的速度往上升。
手指不受控制地往下划了一寸，犬槐涣散了一瞬的精神一凛，青筋暴起，更加用力地往下拉；“啊！！”
【来不及的，渺小的人类怎么能与神明相抗衡，记住这一天，这将会是你们的永远的梦魇！】世界意识狰狞的笑意如魔音灌耳，重重地冲击着每个人的精神。
它张开双臂，仰面盯着眼前的黑洞，它能感受到自己正在与这个世界剥离，它很快就能回去了，它有足够的力量，只要将时间再一次重溯，它能瞒过神明再来一次。
胜利是属于它的，它要将失去的东西一一向每一个人讨回来！
王启到底是个无天赋，体力尽失之后就脱了力，还没爬过去又会被怔气拦下挥开，只能半趴在地上高喊：“六分钟！这样会来不及的，得想办法停住它！”
他望着即将接触到天穹顶端的世界意识，抖着无力的身体：“来不及了吗，如果我跑得再快一点……”
“别在这里说丧气话了！”同样被吹飞过来的祭司给了王启一个暴栗，拉着人赶紧接上，“我推演过，我们是有成功率的，不到最后一刻不能放弃！”
旁边的解怔师听了振奋起来：“多少成功率？！”
“四舍后有百分之十八！”祭司吼道。
王启：“这也太低了吧！”
“可在你上来后，五入就有百分之十九了！”祭司的长袍被飓风撕裂开来，弯着腰，面部狰狞地拉着前面的人腰部，“命运线是可以实时改变的，所有人都再努力一点，加起来就可以突破百分之三十，所以不能放弃！”
祭司：“还有五分钟，大家加把劲！！”
愈来愈多的人从空中坠落下来，大地被染成了鲜红色。
“解怔师本来就是为了守护人类才存在的职业，那么多同伴在这里，也不算孤单了！”
“就是，要是成功了，我们可是打败巨怔的人，少说也青史留名了！”
所有人都爆发出了超绝的潜能，世界意识身形顿了一瞬，竟然真的有了减缓下来的趋势。
“能带来奇迹的可不止有气运之子。”犬槐大臂上的青筋几乎要突出体外，爆出惊人的力量，“不要小瞧人类啊！”
感受到那道减慢的上升速度，有人道：“是不是快要成功了！”
兴奋的话语被祭司一头冷水扑下来：“还有四分半。”
居然只过了三十秒的时间么，有人往上看了过去，世界意识居然离虚洞只有一步之遥！
脱离在即，世界意识不再管底下的人，神情专注地盯着近在迟尺的虚空，快意的神色越扩越大，快了，快了！
浴血的人梯不断增高，地下早已铸成一道肉墙，就在世界意识伸手要够向黑洞的时候，眼前忽然一黑，那道黑洞被一层浓郁的黑雾覆盖，天色一下子转了阴。
世界意识收敛神色，阴气森森地望着眼前的唐闵。
唐闵就像压在它心底的石头，看到他就有种事情会失控的感觉。
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它差一步之遥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唐闵是绝对无法在这个时候阻止它的。
按下心里的不安，世界意识毒箭般的眼神射向唐闵：【没用的唐闵，就算你有通天的本事，也没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拦住我。】
唐闵以指作刃，一道激烈的怔气往世界意识劈了下来，但目的地不是世界意识本身，而底下成群的人梯。
用□□搭建起来的人梯霎时土崩瓦解，犬槐瞳孔急剧缩小，在坠落中抽出长刀掷向空中，借助其他人的力道跃到高空，试图就这样留在这里，可是他没有念能，就算短暂地停留在空中，也无法往那边更进一步：“唐闵！”
祝氏两姐弟摔在了地上，不可置信地望着天际几乎看不到人影的黑点：“首席，他要干什么？”
被压爬在祭司顾不得起来，心中算着什么，嘴里念念有词：“这个推演概率，好不对劲。”
地上已经奄奄一息的王启：“怎么……不对劲？”
“成功率在疯狂波动，一下子能突破到百分之九十，但又会很快下跌到零。”祭司大脑一阵眩晕，支撑不住地跌坐了下来，吐出了一口血，虚弱道，“不行，不能再算了，我算不出来。”
【你想干什么。】世界意识猛退了一大步，随即反应过来，哂笑着开口，【你没有办法用怔消灭我，你做的都是无用功。】
无法计量的浩瀚怔气将唐闵包裹，世界意识冷嗤了一声：【顽固不灵。】
世界意识并不想徒劳地耗在这里，腾升往上，一只手消失在了虚洞里面，数道黑色触手拉住它的半身。
【你拦不住我！】世界意识用力往前一窜，半身跃进洞内，可就在这时，它发现自己的身体动不了。
世界意识并不惊恐，而是回头盯着他：【然后呢，你光是拉住我，就耗尽了所有力量吧。】
唐闵神色如常，一片淡然之色。
【你拦不住我的，就算时间到了，你也无法把我带进神眷族入口，我说了，怔是无法消灭我。】
怔是毁灭的代名词，作为毁灭的统治者，世界意识有对怔的绝对统治力。
唐闵望着世界意识，无数繁杂的欲望与念头挤在脑海里面，在他眼前不断闪过，其中一个停留下来，那是他从小燃起，后来被踩进泥土，又如种子般破土重见天日的理想。
成为解怔师，守护想守护的一切，为此，他可以付出全部代价。
世界意识的笑容还没维持多久，忽然心中一震。
唐闵怔的力场变了，不再阴冷诡谲，不再充斥着偏执与暴力。它变得不再毁灭，是守护。
这道奇异的力量将世界意识建立起来的观念碎了个彻底，它被这道全然陌生的庞大力量捏住了命线：【这是什么，你养出了什么鬼东西！？】
“不知道，不如就叫它，怔念？”
唐闵是天才，不管潜力到了尽头的念能，还是天生被世界意识克制的怔气，只有在他手上，都能化朽木为神奇，而后绝处逢生。
奇异的力量被唐闵收进手掌，突破了统治者的束缚，如同一头压抑了许久的远古猛兽，咆哮着朝世界意识冲过来。
【那又怎么样，现在的你最多跟我打个平手，不过谁要跟你浪费时间，我要走了。】
离开在即，世界意识也不再留着力量，爆发怔气，将唐闵推出几丈之外，唐闵停住后退的步伐，嘴角渗出鲜血，却依旧挂着似笑非笑的笑容，居然没有还手。
入口如果开得不够大，世界意识还没进入，入口就会因为容纳过于庞大的力量而塌陷坍缩。
就算他们支撑到了入口开启，也没办法让世界意识顺利进去，他们都到极限了，而只要世界上的怔没有全部消失，世界意识就有源源不断的能量。
这是唐闵能想到，留住世界意识成功率最高的办法。
世界意识狐疑，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正想不顾一切地冲到虚洞中去，腿上先是一软，差点就这样掉下去，大量的力量从身体中流失，转瞬间就没了四分之一。
世界意识大骇，不可置信地望着唐闵：【你要吞噬我？！】
唐闵周身的怔气掀天，散发惊天动地的□□气息，身处惊涛骇浪之中却如神针般稳稳站定，越来越多的奇诡力量缠绕着世界意识，源源不断地吸取它的力量。
世界意识剧烈挣扎起来，它像是看到了魔鬼一样看着唐闵：【你疯了，你吞噬不了我，你无法承载我的意志，你会被抹除意志的！】
“是么，那就试试看，看是你先把我的意志抹除，还是我先把你吞噬殆尽。”
有血从唐闵身上源源不断渗出，黑雾将他缭绕束缚，想要把他绞死在里面，比起依旧庞大的世界意识，唐闵看上去很快就要支撑不住了。
可即便如此，他也一点看不出狼狈，背脊始终笔立，如同染了艳梅的雪月，总是在死境也遮盖不了通身的绝傲。
唐闵看着世界意识，勾着令人胆寒的森冷笑意，如深渊在凝望胆敢窥伺他的小豸：“从我的世界里，消失吧。”
“轰——隆——”大地上传来亘古悠响，望不见尽头的深坑，占据了西无主之地近一半的面积，鱼鳞般的念能结界围在边缘处，散发着神系的细闪光芒。
“入口开启了！”王启道，迅速抬头焦急地寻找天穹之上的世界意识，却发现那里只剩下一团暴动的怔气。
怔气翻涌出濒死幽灵般的扭曲躯壳，一道天外传来的凄厉嚎叫刺进众人的耳膜，从里面感受到了深入骨髓的惧意，听得人遍体生寒。
“那，那是什么？”有神眷族人颤抖着指向头顶。
那是一具全身散发着黑气的人形，但谁也无法肯定那到底还是不是人，光是往那边多看一眼，他们体内的念能就会变异成怔的模样。
“首席……”祝胧瞳孔睁大，泪水布满了脸颊，她想要冲过去，却被侍从给拉住了。
侍从沉痛地朝她摇摇头：“陛下，那不是您认识的唐氏二皇子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了拦住世界意识耗干体力，哀恸之下，心里浮现起了谁也不愿意深想的惶悸，他们承受不起又一个比世界意识还要恐怖的失控体。
死寂般的气氛蔓延开来，他们望着天空之上的身影落下来，头也不回地往裂开的神眷族入口走了过去。
这些人精神一振，相互搀扶着艰难站起来，沉默地望着那人往裂口走去。
“唐闵！”
黑色的人型没有停顿，往入口直直走了过去。
“唐闵！！！”
清越的喊声震动山林。
唐闵回过头，看到犬槐朝他奔过来。
沉默地看了一会，唐闵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
犬槐愈发快速地飞奔起来，因为太快，几次趔趄了一下倒下，又双手撑地弹起来跑，像是一颗燃烧的流星，不顾一切地追逐着落月。
“唐闵，看着我！！！”
“唐闵！！”
“你回头看看我！！”
边缘的结界因为有人靠近爆出灼眼亮光，里面爆发出来强力的吸力，似要将唐闵吞没其中。
——“下次，下次做这种事情，要带上我。”
——“要是你死在我够不到的地方，我就给你殉情，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说到做到。”
尚且没有被完全影响的大脑里忽然就想起了如数言论。
弥漫的黑雾之中，唐闵还是回过头，对上犬槐堪称凶狠的眼眸。
垂在两边的指尖颤了颤，唐闵仰起头，朝着那边微笑，后退的脚步一停，张开双臂。
另一具炽热的身躯贴进而来，带起耳边的清风，呼呼作响，两人一起跌进了神眷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