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折松年(5)
更新组团旅游去了哦, 休息一下再回来吧。当然,你可以选择全文订 傅大人瞬间头疼起来。他骂道:“孽障!孽畜啊!”
傅夫人还是舍不得骂自家儿子的,她就骂折夕岚, “好生生的, 怎么就来了京都?定然是在云州没有挑到好的, 嫁不出去了,这才想起咱们家阿履, 明里暗里勾引他来了。”
傅大人也觉得是, 傅夫人恨不得用手里的针将折夕岚戳十个八个洞出来, 哭道:“她自小就不老实,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阿履跟在她屁.股后面打转。”
“如今大了,手段定然更加高明。咱们家阿履这么个性子, 怎么斗得过她?想来他日就要为了娶这么个狐狸精绝食,一哭二闹三上吊, 咱们心疼他,难道还会拒绝么?”
傅大人便满脸严肃, “如此, 便不能让他出门了。”
傅夫人一筹莫展,“你打算如此做?”
傅大人想到儿子历来的心性,狠了狠心:“打断他的腿吧!伤筋动骨一百天, 他也下不来床, 一百天过去,南陵侯家早给折夕岚定下婚事了。”
傅夫人脸一白, 眼一瞪, “我看打断你的腿才好!他还要去国子监读书呢。”
反正不行。
傅大人:“那就只能多派几个小厮去看住他了。他身边的人, 该发卖发卖, 千万别手软。”
傅夫人:“我知道,明日我就叫人牙子来。”
于是等第二天,傅履从祠堂里面出来的时候,便见小厮一个也不认识,他心道不好,赶忙喊了一句东青,这是一直伺候他的小厮名字,但已经没人应了。
傅履也不是傻子,立马就明白人被卖了。他嘴唇颤抖起来,好一会儿才大着胆子撒腿往主院那边跑,身边的人惨白着脸追,一边追一边喊少爷快停下,但是傅履什么也听不见,他只觉得自己是被禁锢了的风,因跑得快了些,终于快要挣脱禁锢了。
但当他跑进主院,进了他爹娘的屋子,看见正在吃饭的爹娘和妹妹时,他骤然停住,那股气势又弱了下去。
风成了疯。
傅大人生气,“好生生的,你疯疯癫癫跑什么,成何体统!”
傅履低头,小声问,“阿爹,东青他们呢?”
傅大人:“卖了。”
傅履心颤了颤。
卖了。
他问,“卖去哪里了?”
傅大人:“这不用你管。”
傅履抬起头,大着胆子顶撞,“他只是个奴才,我做什么他怎么管!你怎么不卖了我!”
傅大人冷笑,“我倒是想,你以为我不想吗?”
傅夫人劝道:“好了!先吃饭,不过是卖个奴才。”
傅履想要反驳,却又什么也不敢说。他只能沉默着出门,手紧紧的握在一起,心里怨气滔天。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傅师师撇嘴,“阿兄真是一点气性也没有。”
要是她的丫鬟被卖了,她肯定是要闹的,不论怎么样,只要能先把丫鬟要回来,后面的事情再说呗。
傅夫人一边让小厮取了食盒送去给儿子,让他们盯着他去国子监读书,然后转头骂女儿,“别没大没小,那是你兄长。”
傅大人倒是更喜欢女儿一些,道:“师师说得也没错。”
他吃完饭站起来,“我今日还要出门,你们千万看好了他,别让他又去班家。”
傅师师也说,“阿娘,上回在万珍阁定的牡丹样式头面该好了,今日天好,咱们去取吧。”
傅夫人:“也行,许久不出去,带你出去放放风。”
她叹气,“你阿兄的婚事艰难,你的婚事可一定要顺顺利利的。这牡丹头面是特地为了英国公老夫人寿宴做的,你那日戴着,定然能被老夫人喜欢。”
傅师师脸一红,问:“阿娘,我真能嫁进英国公家吗?”
傅夫人:“你阿姐圣眷正浓,十四皇子也得陛下欢喜,咱们家配他家的少爷,算不得高攀。”
傅师师便脸更红了,她点点头,“我听阿娘的。”
而另外一边,傅履进了国子监,一脸铁青。班鸣岐正好从他身边过,好奇问,“阿履,你这是怎么了?”
傅履心里无尽的怒气和怨气再配上他稚嫩纯善的脸,让他看起来就像被欺负了。
班鸣岐皱眉,“可是有人欺辱你了?”
傅履手紧紧的握住藏在衣裳里面的月白色帕子,呼吸声越来越大,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在这一瞬间,他做出了决定。
他要反抗。不仅是为了岚岚,还要为了东青,为了他自己。
但是他想不到反抗的法子。
他只能想到先不回傅家。
他要离家出走!
他郑重的跟班鸣岐道:“我能去你家住段日子么?”
班鸣岐想也没想答应了,“只要你爹娘答应,你想住多久便住多久。”
傅履却摇头,“我先去你家,然后再跟爹娘说。”
他遮遮掩掩,这般跟班鸣岐说,“我前段日子办了错事,爹娘不经我同意,便卖了我的奴才。我又不能跟他们生气,但实在是不舒服。”
班鸣岐笑起来,“原来是跟伯父伯母置气。”
正巧,年少的时候他也经历过同样的事情,便能感同身受。一边是孝道,一边是主仆之情,他当时也不舒服。
于是道:“那你就跟我家去,我亲自写了帖子给你阿爹阿娘解释。”
傅履很是感激。等到中午先生走了,他仗着这几个新来的小厮都不熟悉国子监,拉着班鸣岐从后山小门走,而后坐着班家的马车去了班家。
傅家的小厮半天找不到傅履,两股战战,一回去就跪在地上求饶。傅夫人怒从心中烧,没想到儿子竟然还能有如此胆量。
正要去找,就见班家的家仆送了信件来。上面说班鸣岐跟傅履两人交谈甚欢,准备彻夜长谈,今晚就不回来了。
傅夫人很想拿着鞭子去卷了傅履回来,但又不能在他同窗面前如此不给他面子,也惊讶于他今日的胆大,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也怕逼急了他,到时候做出更多蠢事。
于是咬咬牙,一边在肚子里面骂折夕岚狐狸精下贱不要脸勾男人,一边让人去把丈夫叫回来,一边默认他在班家住下的事。
不过,她派了小厮去班家,“给我看死了他,要是他胆敢做出什么事情来,你们便直接将他打晕带回来。”
小厮头都大了,只觉得自己离发卖应当不远。
而不仅他头大,当折夕岚听闻班鸣岐带着傅履回来时,她的头也大了。
两人进屋时,她正带着折伯苍跟五夫人来大房道谢。她刚知晓原来折伯苍要去的族学是大夫人的娘家。
大夫人姓严,严家诗书传家,家里请的西席先生颇有本事,这些年教出了不少的秀才。
能去严家读书,是再好不过了。
折夕岚真心实意的感激五夫人和大夫人,刚谢完,班鸣岐就带着傅履进来。
她一见傅履的模样便知晓他在家里被训过,又见他管不住眼神,眼巴巴的看过来,更加心累。
世上有好人,也有傅履这般拎不清的人。
他的眼神太明显,屋子里的人都看见了。今日大房的两个姑娘也在,顿时神情有了些许变化,在傅履跟折夕岚身上扫来扫去。
只班鸣岐是个君子,没看折夕岚,也没看傅履,只跟大夫人道:“阿履在咱们家住些时日。”
大夫人也看见了傅履的眼神,她犹豫的看向了五夫人。五夫人心里冷笑,面上却不显,道:“鸣岐跟傅家小少爷好,住段日子也没什么。”
她明日就带着岚岚去山上明觉寺给她阿娘点长明灯去,避得远远的。
然后站起来带着自家三个小的告辞,“等下次再来跟嫂嫂说话。”
大夫人点头。
眼看折夕岚要走,傅履着急了。他大声道:“等等!”
他今日是大着胆子出来的,回去定然要被罚,此时再不跟岚岚把话说清楚,他真怕以后没有机会了。
他快走几步,喊她:“岚——”
话还没有说完,就见折夕岚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他的声音就渐渐的小下去,道:“我,我昨日归家去,告知阿爹阿娘你和伯苍来了京都,他们有话让我跟你说。”
这个借口合情合理。
五夫人站在一边,动也不动,似笑非笑,“那你就在这里说。”
傅履就看折夕岚,他想不出借口单独说话。
折夕岚笑笑,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她跟五夫人道:“姨母,咱们正好要回去,便让他跟着在路上说吧。”
五夫人看她一眼,没有拒绝。长辈和奴仆们在,算不得失礼。只是这傅家小子也太烦人了。
班鸣岐依旧不曾怀疑什么。他还道:“如此,我便先回书房,待会还请叔母遣人送阿履回来。”
五夫人点头,“好。”
一行人就出了门。傅履心跳加快,看向折夕岚。折夕岚先不置一词走了一会,然后走到五房院子里,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先请五夫人散了丫鬟婆子,只留下几个主子在。班明蕊今日没去大房,但见几人回来,好奇的过来瞧。
见她散了奴仆,便好奇的问,“岚岚,你要做什么啊?”
折夕岚没搭话,只看向了傅履。
傅履心蹦蹦蹦个不停。他期期艾艾的向前一步,以为折夕岚这般遣了人走,是要跟他好好说了。
他又有些羞涩。因为这般情况,也不能直诉情意啊,还有五夫人等人在呢。
而后余光就瞧见了折伯苍掏出瓜子来吃,眼神奇异的盯着他。他心里激动又高兴,便对着伯苍抿唇一笑,再看向折夕岚,正要问一句能不能两人私下说话时,就见折夕岚突然也对着他一笑。
这个笑容……
傅履瞬间汗毛耸立,然后下一瞬间,他的腿就被她一脚踢断了。
他砰的一声跪在地上,大哭起来。
痛!好痛!
所有人呆若木鸡,只有折伯苍淡定的嗑瓜子。
……
傅家小厮刚刚跑来班家,还没站稳呢,就跟着傅履一起回了傅家。
傅履是被抬回去的。
傅夫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傅大人目瞪口呆,傅师师一看傅履断的位置就骂,“肯定是折夕岚踢的,她以前没少干这种事情,踢这里还是周家阿兄教她们姐妹的!”
她也学了,但她没学会。
傅夫人撸起袖子要去算账,傅大人一边拦一边嘀咕:这丫头还是这么心狠手辣。
好嘛,他没打断傅履的腿,倒是被她打断了。
他叹气,“算啦,她这么做也是对的,断绝往来嘛。看起来长大之后,也拎得清了,知晓门不当户不对。”
只有傅履,他坚持折夕岚这是为他好。
他一边嚎啕大哭喊疼,一边抹眼泪认真分析:“你们不要骂岚岚,她有什么错!她不过是打断了我的腿!以前她帮我打架,打断别人的腿你们骂她,现在她打断我的腿,你们还骂她,你们到底要她怎么样!”
“岚岚这样肯定有苦衷的,你们一点也不了解她!”
傅夫人气得心口痛,两眼一翻白,气晕了过去。
她拍拍折夕岚的手,“你也不用多想,这是好事,没准还是个机缘。”
至少在英国公老夫人面前露脸了。
折夕岚点点头,“以后我有事都先跟姨母说。”
这事情她做得不周全,该早些告诉姨母她要供奉的长明灯上名字是宴鹤临的。
五夫人笑着道:“你还小呢,什么都没经历过,等以后就知晓如何周全了。”
她颇为心疼。
虽然折夕岚才来几天,但观她行事说话,皆带有一股独行肚思的气势在,想来是以前在家里一个人惯了,有很多事情,她只想到去做,尚且没想过做事的后果会是什么样子的。
这不是她的错。她夸赞道:“你能落落大方,坦然行事,心思透亮,荣辱不惊,我已经很高兴了。”
折夕岚就抿唇笑起来,“谢谢姨母。”
能被人夸赞是件让人欢喜的事情。
两人一回到斋舍里,便见屋子里面剑拔弩张。班家三姑娘和四姑娘正神情鄙夷的看着傅师师,傅师师则一副天下我最大的模样,捏着一个柿子饼吃。
班明蕊坐在一边嗑瓜子看戏——她旁边则是及时不断递瓜子过去的折伯苍。
五夫人顿时头疼起来。走,得赶紧走,不然这几个人在一块肯定是要出事的。
她咳了一声,道:“等明日雪停了,我便带你们归家去。”
傅师师就站起来给五夫人行了个礼,然后对着折夕岚道:“折二,你出来,我有话问你。”
班明蕊瞬间呸出一片瓜子壳,“好好说话——你舌头想拔掉啦?”
傅师师鄙夷,“折二威胁我便罢了,你还想拔我舌头?做梦吧!”
班明蕊便站起来,瞬间比傅师师高一个头,她俯视这个脾气大嘴巴臭的姑娘,“敢欺负我妹妹,我看你是想尝尝我的拳头。”
傅师师就开始撸袖子了,“来啊。”
眼看就要打起来,折夕岚笑盈盈的道:“师师啊,别急躁,急躁容易遭打,这事情你最是熟悉了。”
她掸了掸衣裳上落的雪,“那就咱们单独说说,说完这次,下回你再这般,我就真揍你了。”
班明蕊:“你真去啊?”
折夕岚笑着安抚,“无事,我跟她从小打到大。”
班明蕊就去看自家阿娘,五夫人端着茶杯喝茶,一句话都不多说。她就放心了,又坐下去磕瓜子,然后见折伯苍继续往她手里塞瓜子,半点不担心。
倒是三姐姐四姐姐又露出那种轻蔑的笑容,看得人不爽。
她瞪了两人一眼,再转头时,便见折夕岚已经出去了。
她磕一个瓜子,问折伯苍:“你确定你阿姐不会被欺负?”
折伯苍乖巧点头,“我阿姐一把弓,一把刀,两只拳头,便在周家阿兄底下也能过十余招的。”
……
屋外又下起了大雪。风一吹,雪花好似柳絮,有些飞进了廊下。折夕岚离游廊边远了些,尽量不让风雪沾身,问:“你是想问周家阿兄吧?”
傅师师点头,“除了这个,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她问,“周家阿兄曾是云王世子的近卫,云王世子来了京都,那周家阿兄……”
折夕岚就好奇的看傅师师,“你如今懂事啦?刚刚云王世子爷在,你竟然忍得住没有问。”
傅师师吵她不过,此时也不想跟她吵,只生气道:“你管我——你说啊!”
折夕岚也没有瞒她,“你们走的那一年,也就是景耀十一年,阿兄主动跟云王爷请缨,离开了云州城,直接去了扶风县。”
扶风县是离大金最近的地方,若是有战乱,便从那边起。容易得军功,也最容易死。
“后来,他便一年一封平安信寄回来,说事事都好。”
傅师师便抿唇,还是骂了一句,“阿兄碰见了你们家,其实算不得好。要是他当初跟着我回家去,住在我家,那如今不是泼天的富贵么!”
折夕岚这次却没有骂回去了,她沉默低头,静静的看着干干净净的鞋子。
云州风沙大,不是世家高门,人人的鞋子都是脏的。周家阿兄鞋子尤其脏。
他要练武嘛。
阿姐就给他纳了一双新鞋,一回家就要他换了才能进屋。
他是住在折家的。
周家原本跟折家傅家是一条巷子,三家算是最亲近的邻居。景耀三年,周家阿兄的父母得风寒去世,他便成了孤儿。
她家阿爹是个好人,就把周家阿兄接回来了养。等他十二岁那年,便因武艺好被选在了云王世子身边,一月能回一次家。每当回家之时,都是一身黑回来。
鞋子自然也是脏的。
后来……阿姐死的那天,他是打着赤脚一路踩着泥沙跑回来的,脸上全是泥沙,只露出两只猩红的眼睛。
再后来,他拿着一把刀去了医馆,一句一句骂对方狼心狗肺,见死不救,她跟着跑过去,也扛起凳子要往人的脑袋上摔,但后来被阻止了。
被谁阻止……她不记得了。泪眼朦胧,怒气冲天,很长一段时间,她的记忆是混乱的。
最后,周家阿兄就离开了云州城,去了最危险的扶风县,再没回来过。
他走之前曾对她说……他说小夕岚啊,我以后做了大将军,就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们了,再也不用愁医药钱了。
那也是一个寒冷的冬日,他穿得单薄,用长枪挑了一个小小的包袱,就这般走着离开了云州城。
那一天,是折夕岚对折松年的恨意到达鼎峰的时候。她曾拿着一把菜刀等在门后,只要折松年一进门,她就要杀了他。
她红着眼举着刀,听着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最终没能下手。
“我说!你在哭什么!我可没骂你!”
傅师师:“天爷——折二,你这是做什么!你哭什么!我要疯了,这是你最新的阵法?”
折夕岚回过神来,眼泪流了一脸,心里渐渐有了戾气,讥讽道:“当年你爹娘假惺惺要接阿兄回去,结果呢,还不是背后说他克父克母!”
傅师师顿时气焰矮了下去,“我,我阿爹阿娘……我阿姐……”
折夕岚不欲再跟她说,深吸一口气,这才平静的道:“傅师师,咱们已经大了,不论之前怎么样,我今后都不愿意跟你们家惹上关系。你若是再这般胡搅蛮缠,四处捣乱,惹得我没活路了,咱们就同归于尽吧。”
傅师师:“……”
她真是恨死折二了。她说同归于尽,就真的是同归于尽。她打架说话太狠了。
她就呸了一句,口不择言:“现在不是从前了,现在是京都,我阿姐是宫里的傅妃,得陛下宠爱,你敢伤我,你阿爹,弟弟,姨母,表兄表姐都得死。你还敢威胁我,你忘记你爹得罪了府州大人,你阿姐阿娘连病都不能治的事情了吗!”
折夕岚闻言骤然露出些狠意,一抬手就捏住了她的下巴,凑近了在她耳边道:“傅师师,你口口声声你阿姐,是不是以为,你阿姐很快活啊——”
她语焉不详,逼近了她的脸,低声讥讽:“我爹再混账,也不会送我阿姐进宫,你阿姐跟我阿姐一般大吧……你全家吃着你阿姐的骨头,附在上面吸血,你以为你们一家子是什么好东西吗——”
傅师师吓了一跳,她从来没见折夕岚这般。但是这一刻,她却一点也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折二骨子里面是有些狠和疯的,很多年前,她曾亲眼看见她追过马贼,直到一箭射死才停下来。
她胆子被吓破了,开始怂了,于是转身就走,瞬间就不见人影。折夕岚本也想进斋舍,但一摸眼睛,眼泪水还在,眼睛是红的,就这般进去,姨母和明蕊阿姐肯定担心,她就顿了顿,继续等在屋外。
结果一抬头,便见盛长翼站在不远处的亭子里看着她。
雪越发大。
恰逢风起,吹得雪歪衣鼓,青丝飘扬不定。她遥遥看过去,只见他的眸子里面现出满眼的怜惜。
她怔怔一瞬,不知他为何会对她露出这般的神色。是……是听见了她刚刚说的话吗?
她刚刚说了什么,让他如此?
她刚刚……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她不该如此莽撞的。
若是他会唇语,那便遭了。
——不,他会唇语。周家阿兄跟在世子爷身边学过的。
她连忙快走几步,深一步浅一步走在雪里,想要他不要往外说今日之事。
盛长翼便拿起了身边的玄伞,大步如飞走到了她的身边,伞斜,为她遮住风霜。
她接过伞,如梦初醒,后退一步,退在亭子之下。
他便也缓缓后退几步,进了亭子里。
他说,“放心。”
折夕岚就松了一口气。
她信他。
她不敢说多,也知晓不需要多说,连忙撑着伞回去,走了几步,觉得身后的人在看自己,她转头,直直的撞进了他的眸子里。
他的眸子里依旧是满满的怜惜。
这份怜惜,她好似见过。
长亭负雪,天昏地白。
她听见自己问,“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在他养伤之前,他们是不是还见过?
彼时阿娘阿姐还在,阿娘被骂得羞恼无助,倒是阿姐乐呵呵的,带着她搬了张小椅子坐在墙根底下听,一边听一边纠正,“师师啊,这句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换成何不以溺自照面会文雅很多。”
想起从前,折夕岚就想笑。
她笑,傅师师便又恼怒起来,“笑你爷爷个蛋!”
傅履恨不得装作不认识她,但是折夕岚终于笑出了声。
这句“你爷爷个蛋”也是那次阿姐隔着墙教她的。最开始傅师师骂的是笑你娘个屁,阿姐就说大家都是娘生的,阿娘劳苦功高,骂人何必要骂娘,那是男人骂的,不必跟随。女子要骂,就要骂个别的,他们骂娘,她们就骂爹。
傅师师当年还小,七八岁的样子,很好忽悠,觉得阿姐说的有点道理。她站在墙的那边不耻下问,“但我阿爹对我很好,我也不想骂。”
阿姐便道:“那就骂你阿爷,你阿爷铁公鸡,一毛不拔,还不给你买鸡蛋吃。”
傅师师觉得很对。她就开始骂:“我爷爷个蛋的!”
阿姐:“……”
她不是这个意思。
结果正好碰见傅大人和傅母回家,一听这话,以为“此蛋”是“彼蛋”,当即拎着傅师师就揍了一顿。
不过,可能是打得狠了,傅师师反而把这句话记在心里,一发脾气就骂。
折夕岚摇摇头,因想起了阿姐,神情惆怅一瞬,站在五夫人身边,笑着正式打招呼:“师师,别来无恙。”
傅师师骂声戛然而止,冷哼了一句,“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个打秋风的狐狸精。”
傅履:“闭嘴吧!你还不嫌丢脸呢!”
傅师师勃然大怒:“我丢脸?你才是丢脸的那个吧!你把全家的脸都丢完啦!要不是你眼睛黏糊在折二身上,我会被这两个没教养的小娘皮耻笑吗!”
班三姑娘见状讥讽,“说你粗鄙,你还真当自己是目不识丁的市井泼妇了,我从未见过你这般口无遮拦之人。”
班四姑娘也想讥讽几句,不过她刚开口,就被五夫人打断了。
“好了!像什么样子!”
她肃着脸,“你们两个既然是来看鸣岐的,看过了,便跟我走吧,他没事。”
班家两个姑娘就憋屈的点头,“是。”
五夫人又看向傅师师,想要劝解几句,结果傅师师头一扭,六亲不认的模样,嚣张的很,“夫人不必多言,我若是有错,自有我阿娘教养我,不关你事。”
又道:“我这就走了,你们有话就当面说,可别在背后讲究我。”
傅履怕她鲁莽出事:“你往哪里去?天还下着雪。”
傅师师怨气冲天:“当然是去住女斋舍!管好你的眼睛吧,阿娘叫我看着你呢!你以为我愿意在这里吃素吗!”
傅履碰一鼻子灰,灰溜溜的看向折夕岚,折夕岚却没有看他,而是看向了他身侧同样断腿的班鸣岐。
他正偷偷看她。这种感觉是没错的。折夕岚起了心思,有了回应之心,但此时她还只是想试着抛一抛。若要真的抛,便必须得知晓姨母和大夫人的意思。所以在知晓她们的意思之前,她不能抛得太过明确。
这种情况,她也知道如何应对。私下传情是不行的,坦坦荡荡朝着他看过去就好。
“表兄。”
她轻笑着喊了一声,“你的腿可好些了?”
屋子外,盛长翼本来立在廊下,低头垂眸听着里面的闹剧,神情浅浅,但在听见这句含着一丝亲昵的表兄之后,他抬起了头,而后拎着刀缓步朝着班鸣岐的屋子走去。
盛槊惊讶,不明所以,赶紧跟上,“世子爷——”
盛长翼被这声叫唤惊醒,便又停住。
他站在门外,手里握着一把刀,刀身静止不动,很快沾染上风雪。
里屋,班鸣岐因为听了这一句关心,也酥了半边身子。明明是正常的语气,正常的问话,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全身酥麻酥麻。
酥麻之感席卷全身,直至塞满了圣贤之书的脑海。
他红脸低头,“好多了,表妹不用担心。”
五夫人瞧着他的红脸,心里有了数。正好她有此意,便笑了起来,“好多了就行,那我们就走了,我还要带着岚岚去天德殿拜祭。”
她站起来,其他人便也跟着站好准备走了。傅履心急,他这次又没有跟岚岚解释当年离开的事情呢!
傅师师瞧见了,一边走一边朝着折夕岚呸了一声,“我阿兄是个废物,但是摊上你,也是他倒霉!”
“折二,好生生的,那么多地方你不去,偏偏跑来京都,你是纯心的吧!你个狐狸精!”
折夕岚一点也不生气,她笑眼盈盈的道:“傅三,你知道狐狸精说自己不知道的故事吗?”
傅师师:“不知道。”
折夕岚笑起来。班明蕊也笑着瞧傅师师一眼,“傅姑娘,你还挺有趣的。”
傅师师不明所以,没明白什么意思,只好瞪过去,而后快走几步,追在了因憋屈不想讲话便走得快的班三和四姑娘身边。
——她刚刚肯定丢脸了!她才不要看她们的脸!
折夕岚就陪着五夫人和班明蕊走在后头。
她们渐行渐远,傅履心急如焚,最终没忍住,怕妹妹来了之后便是阿娘来,到时候打晕他抬下山,就见不到岚岚了,老天让他们一起来明觉寺,不是让他浪费的。
他就大声喊,“岚岚——我有话跟你说。”
折夕岚转身,突然有些厌烦,时过境迁,他这般一闹,她的名声怕是没了。没了就没了,就当她还的债,但他确实烦人了。
她冷脸道:“你最好不说。”
“傅履,你的舌头不想要了?”
傅履吓得委屈闭嘴。
而此时,班鸣岐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傅履怕是欢喜表妹的。
他心里有些着急,阿履跟表妹是青梅竹马,怎么看怎么合适。但一想到两人合适,他又升起些躁意。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但是他知道,自己得为表妹做些什么。可他从未给姑娘做过事情,一时间茫然无措。
他垂头丧气,但班三姑娘和班四姑娘站得远,没瞧见神色,只见他低着头,好似有些不耐烦。
两人就嗤笑一声,班三姑娘轻声道:“阿兄住在这里受苦了,被逼着瞧这么一出大戏。”
傅师师瞪过去,“笑你爷爷个蛋!还看戏呢,你没看见你哥那眼珠子快黏到她身上去了吗!”
班四姑娘:“我兄长才不会,他是正人君子。”
这话刚说,便见班鸣岐吞吞吐吐的出声,“表妹——我记得你喜欢射箭,我,我记得一本射箭的书,如今断腿,我也无事,不如抄写给你?”
因隔得远,声音断断续续的,但也全部能听清。
傅师师讥讽一笑,班四姑娘立马解释:“……阿兄是长子,自幼便爱护兄弟姐妹。折夕岚也算是家里人,阿兄这般做是他心存善意。”
这时,一直站在廊下的盛长翼声音传了来,“折姑娘。”
折夕岚看过去,只见盛长翼眸子深深,看着她道:“折姑娘想要弓箭之书?我房中正好有一本。若是你要,便给你。”
折夕岚其实不想要。她做什么要盛长翼的书啊,这种时候该应下班鸣岐的话才是。
有来有往,才好交往。
但是,这是盛长翼。她的弓箭之术就是他教的,他有多厉害她知晓,他的书定然不是凡品。
她犹豫了一瞬,在男人和书之间徘徊,然后果断的选择了书。
男人可以再来往,书籍却是不可多得的。
她点头,“如此,便要多谢世子了。”
班鸣岐倒吸一口气,又吐出一口浊气,想了想道:“既然世子爷有书,那我就给表妹画一本刀谱?我见世子爷方才练刀之时,表妹目露惊艳之意,应当也会刀?”
傅师师远远听着,噗嗤一笑,“哟,这就是诗圣传人啊,算盘打的街边的老鼠都知晓了。”
班三姑娘鄙夷哈哈两声,“别用你的龌龊之心来度我阿兄,我阿兄是正人君子,他就是瞧见刚刚你辱骂折夕岚,这才弥补于她。”
盛长翼的声音再次响起。
“刀谱么?我也有。”
折夕岚:“……”
她又犹豫了。
班鸣岐就又要换样东西说,傅履听的都着急了:“别再弓箭刀谱了,你没瞧见你说的都是世子都会的吗!你就不会说你会的吗!”
他是确定云王世子有贼心了!啊呸,这个不要脸的!
完了,完了,竞争越来大了。他好高啊!
班鸣岐就羞愧低头,“如此,就只有为表妹赋诗一首了。”
傅师师哈哈笑起来,阴阳怪气的,“赋诗一首哦。”
班四姑娘稳住心神,“我阿兄只是顺着你阿兄的话说,再者,他时常诗兴大发——”
傅师师:“我呸,还诗兴大发,明明是兽性大发!”
班三姑娘气急,“我兄长是正人君子。”
傅师师:“哼哼,阎王殿前六道轮回,你阿兄端坐在畜生道岿然不动。”
骂完了,觉得这话颇为熟悉,想了想,哦,原来是多年前折夕岚阿姐教他们骂过的话。
果然是比自己骂的文雅多了。
此时,五夫人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心里开始打鼓。傅履跟岚岚的事情她知晓,也看得出鸣岐对岚岚动了心思,所以刚刚他提出送东西,她并未阻止。
但是盛长翼……
她瞧着他的眼神,脸色,也不像是动了心的模样。那这样送东西是为什么?
为了折松年?
不太像。
她就去看折夕岚,折夕岚正接过了盛槊从房中拿出来的两本书,眸子里透出欢喜,珍重的抱在怀里。
盛长翼给的都是好东西,这可是保命的书,是本事,是她最想要的。
然后又冲着班鸣岐道:“诗词之道,我并不通。不过还是多谢表兄好意。”
若是真想抛一条手绢给班鸣岐,那也不能一直附和他谈论诗词。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能勉强自己。
抛过三条手绢的她很知晓该怎么在抛手绢的时候做自己。
盛长翼眉头舒展,将手里的刀递过去,“刀谱还得配着好刀学,这把刀砍杀过无数的贼寇,便送与你吧。”
他实在是太会送东西了,折夕岚没有办法拒绝。
一想到刀上曾经染过无数敌人的血,她的心就噗通噗通的跳起来。
她真心实意的道:“世子,多谢。”
盛长翼低眸瞧她,轻声嗯了一句。
大夫人一边替他脱衣裳,一边笑问,“什么死了活了的。”
南陵侯穿着中衣端起茶杯,吹一口气,“夫人啦,我就说你在京都的人缘不好,你还不信,瞧瞧,如此大的事情没个人通风报信——英国公府出怪事了,英国公的三儿子不是死了么?如今又回来了!”
大夫人吓了一跳,“这,这要是真的,就跟戏本子里面写的一般奇异了。”
南陵侯吞口热茶,咽下去,“谁说不是呢。”
“过几日就是英国公府寿宴,我可得去看看他如今什么模样,当年出去的时候才二十二吧?”
大夫人就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他什么样都不关咱们家的事情——你怎么瞧着有些幸灾乐祸?”
南陵侯笑起来,“哪里幸灾乐祸,我只是——”
他特意低声道:“反正不管怎么样,我听闻啊,他如今是个废人了。”
大夫人再次惊讶,“怎么回事?”
南陵侯便把自己听说的说了一遍,感慨道:“哎,你说这一生起起伏伏,谁能说得定呢。”
班鸣岐只比宴鹤临少两岁。当年一个以武建功,一个以诗词得道,再加随家的少年探花随游隼,京都城里最风光的少年郎便是他们三了。
三人被放在一起,便难免被比较,而无论谁第一谁第二,第三总是他们家鸣岐。
万年老三,谁能舒服。所以突然听说宴鹤临回来时,他先是惊讶,再听闻他废了后,便是一阵幸灾乐祸。
不过等到此时,他又生起无数的人生感悟。
“当年,他盛极一时,名扬天下,惟有随游隼可以与之相比,咱们儿子说实话,还是弱了一些的,谁能料到如今呢——我今日都生出看笑话的心,那些往日里恨他的,怕是此时再笑了。”
“真是眼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大夫人闻言也沉默,倒是有些伤感,“哎,好生生的,要是当时不去云州就好了。”
南陵侯也跟着叹息,不过说到云州,他便想起折家姐弟。
“来了这么多天,我忙碌的很,还没见过问过,他们可还好?”
大夫人点头,“好,都是好孩子,我明日还要叫鸣岐带伯苍去我娘家读书。”
南陵侯就扶额,叹息,“我最近累得很,这些事情,只能你多操心了。”
大夫人走过去给他揉脑袋,“怎么如此累?”
南陵侯难免烦忧,“还不是陛下寿宴引起的。”
今年冬日,京都真是热闹非凡。先是陛下反常,招各藩王世子进京,等人到了,陛下又对他们关怀备至。
而后对所有世子都加以赏赐,却唯独对皇太孙冷淡,于是,太子一系的脸面便有些难看。
南陵侯虽然不是太子的人,还励志做个不涉党争的纯臣,但他在太子手底下做事,太子心情不好,他们这些平日里有头有脸的人此时也变得灰头土脸起来。
太子心性不佳,南陵侯心里颇为不喜。
他摇摇头,突然想起今日被陛下恩赏的云王世子,忙问,“我记得折家姐弟是随云王世子进京的。”
大夫人点头,“是啊,他们的父亲跟云王关系好,如今升至青州通判了。”
她道:“云王世子很看重折大人,还送了马来给伯苍,说是带不回去了,还不如留在京都。”
南陵侯便点头,“既然有这层缘分,你便多看顾他们姐弟一些。”
然后又笑道:“我就说今年怪事多,有死而复生的,还有折松年。这等人竟然也懂得投靠人升官了。”
南陵侯记得折松年。
他回忆道:“他是景茂二十四年先帝钦点的探花,先帝很喜欢他的性子,但就是那一年,先帝便去世了,成了景耀元年。”
——实在是倒霉。
十五年过去,南陵侯还记得如此清晰,一是因为折松年长得好,当年他惊为天人。二就是折松年不会做人。
当年先帝老了,对彼时尚且还是太子的陛下不满,自然也对他的母族秦家不满。正好秦家被人告侵占田地,折松年碰巧在,先帝便问他该如何处置,折松年老实的很,道:“按律处置。”
这话也没错,反正先帝是很高兴的,他老人家一高兴,直接按律法斩了秦家老大,也就是如今陛下的舅舅。陛下就不高兴了,秦家更不高兴。
谁都知道,先帝这是在敲打陛下,但彼时先帝还没有去世,众人便迁怒了折松年。
又是巧了,先帝问折松年,“爱卿将来想去哪里为官?”
折松年说:“回云州,臣是云州出来的,知晓云州的不易,如今能中探花,能为官,便也想回去给百姓做好事。”
先帝老了之后,就喜欢他这样踏实肯干的人,当即给他一个云州督查的官。折松年诚惶诚恐的领了。
当年五夫人已经嫁到了京都,折松年回云州之前还来过南陵侯府一回。
不过很快,他还没有从京都回到云州呢,先帝就去世了,陛下继位,提拔秦家人,秦家子弟哭诉被先帝砍了的老父亲,折松年就受了牵连,陛下一个旨意,云州督查成了七品州判。
云州府州大人知晓这件事情后,起了结交秦家的心,便对折松年不再提拔。这些年来,南陵侯也差不多快要忘记这个人了,前段日子听闻他走了云王的路子升官要送儿女来京都,还惊讶得很,心道石头终于开窍了。
但云王是个冷灶,折松年更是个不值一提的人,他此时累得很,也不再提折家,道:“我实在是累得很,先去睡一会。”
南陵侯夫人便去了堂庭看账。她这两日忙着儿子的伤势,还有许多帐目未平。
然后想起昨日回来时婆子提及两个女儿总是对折夕岚难堪的事情,又放下账本,叹气一声,把两个女儿叫来训教。
她语重心长,“我瞧着她是个好姑娘,眼神清澈,通透得很。又都是自家姐妹,你们这般大了,能相处多久?最多一两年便嫁了人,何必吵吵闹闹。”
班三姑娘不高兴:“阿娘,我今日早间看见她,可一句话也没有说。”
班四姑娘娇弱得很,声音细细小小的:“是啊,母亲,您这般说,倒显得我和三姐姐不对了。”
南陵侯夫人心累。你们还用说吗?你们的心思都摆在眼里和脸上了!你们嫌弃人家,在心里嫌弃也就得了,脸上带出来做什么呢。
她看见两个姑娘这般小家子气便心里堵得慌。
她和五房一直住在京都,婆母没去世之前,便把孩子们都拢在她的膝下教导,不让她跟五弟妹去见。
婆母本是大家出身,但眼皮子极为浅薄,也不是真心教导孩子们,等发现孩子养歪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当时还是先帝时期,极为重视孝道,京都脚下,有天子礼仪压着,自家男人不管事还支持婆母管教孩子,她毫无办法,恨得牙痒痒也没用。
等到婆母好不容易去世,把孩子接回来一看,好嘛,已经不听话了。
五弟妹家的明蕊还好,尚且懂事,纠了几年过错,如今还算是个聪慧的。只自家的这三个怎么也改不过来性子,让她头疼不已。
好在她们只是蠢,心性算不得通透,但人不坏。跟京都其他宅院里小姑娘的毒辣手段相比,她们不打杀下人不陷害姐妹通奸,只口头上骂一骂,扯一扯头花,竟然也能让她些许欣慰,剩下的不听话和心思浅等过错,便也算不得什么了。
她就由她们去,只是越大越没点子大家姑娘模样,让她很是烦忧。
她愁眉苦脸,摆摆手,“算了,下去吧。”
班三姑娘啧了一句,极为不屑,“阿娘,您放心,她就一个打秋风的,我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跟她吵,没的丢了身份。”
班四姑娘浅浅一笑,“若是折家表妹不嫌弃,我那里还有些上好的纸墨,便送过去给她吧。”
左右是用剩的,她也不想要了。
大夫人:“……”
她实在是不愿意见到两人,不耐烦的道:“去吧,去吧。如今英国公府三少爷回来,英国公寿宴必定热闹非凡,你们还要选婆家呢,可千万不能再出乱子了,当日的衣裳,头面,配饰,都要得当才好。”
顿了顿又道:“这是你们长脸的时候,切勿再跟外人起争执,不然丢了婚事,你们再哭也没用。”
两个姑娘听了,自然又是好一顿问宴鹤临的事情,问完了,班三姑娘打起了主意,“母亲——你说,我能不能……”
大夫人拔高声量,“不能!”
她肃容道:“你记好了,那种人家,杀人都不用刀。咱们家惯着你,别人可不惯。”
班三姑娘撇嘴,“不能就不能,我走了。”
她站起来,班四姑娘也站起来,等出了门,她跟三姑娘道:“咱们不跟母亲说折夕岚跟阿兄的事情么?”
班三姑娘狠狠瞪过去,“那都是傅家泼妇胡说八道的,你还当真了?”
班四姑娘摊手,“那就不说嘛,我也不相信阿兄会看上那个粗鲁的人。”
她说,“可是,她相貌确实好,眼神也勾人,阿兄可能会上当,咱们得做准备不让两人见面。”
班三姑娘点头,“你说的是,一定不能让她得逞!傅师师骂的真没错,她可真是个狐狸精。”
而此时,被她们骂成是狐狸精的折夕岚,也有些懵。
她呆呆的问五夫人,“您是说,宴将军……活了?”
折夕岚以为自己来得晚了,抱歉的笑了笑,班明蕊却兴致冲冲的道:“不用起太早,该睡就睡,咱们家没有那些规矩。我今日来得早是想跟你去看三姐姐四姐姐吃瘪的。”
又道:“你放心,我不挑事,我只去看看她们的神色。你不知道,她们两个自来以相貌好自得,且心性不好,啧,看见你之后,怕是会变脸色。”
折夕岚就明白她的意思了。她摸摸脸,不确定的道:“我真有那么好看?”
虽然她知道自己长得好,但也没有那般好吧?
班明蕊就大声道:“看!就是这种美!就是这种很美却自己不是很在意的样子最美!”
折夕岚便笑起来,班明蕊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感慨道:“笑起来也是绝色啊。”
折伯苍点点头,“阿姐最好看了。”
班明蕊的性子很好相处,折夕岚很珍惜这份好相处。她从袖子里面拿出个小盒子,里面装着一块墨。
云州最出名的便是墨,折夕岚送的这块是从熟人那边花了大价钱买来的。
班明蕊珍重的接过来,她看墨的品相便知道是珍品,于是郑重道:“多谢你,我一定好好对它。”
折夕岚:“你喜欢就好。”
折伯苍也有礼送,他最会炒瓜子了,将炒好的瓜子装在荷包里给班明蕊,“好吃得紧。”
班明蕊一颗心就化了。她自来喜欢美好之物,尤其喜欢美好的人,云州来的表妹表弟实在是好看又为人真挚,真是让人想要保护啊!
她抱着墨盒和瓜子荷包,一本正经道:“以后我护着你们,我可是会鞭子的。”
折夕岚会武,看着她的身形便知道她定然只是会些简单的拳脚,闻言笑起来,但答道:“好啊,那就多谢阿姐了。”
大人还没有来,三个小的便坐在一边说话,春山送了点心过来,“早膳还没提回来,两位姑娘和少爷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
班明蕊率先拿起一块丹华糕吃,吃完了才跟折夕岚说起大房的人。
“你可不要跟她们走太近!她们心眼多!人还坏!”
折夕岚往她身边侧了侧,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既然来了南陵侯府,总是要知晓个人脾性的。
班明蕊:“大伯和大伯母还算好,心地不坏,但是他家四个儿女一点也不好相处。”
“大哥哥是嫡子,今年二十二岁了还没有成婚,也没有议亲——我跟你说,他定了三次亲,三个姑娘都去世了,大家都说他克妻,如今他心灰意冷,拒绝大伯母给他说亲,为人也冷邦邦,一门心思作诗作画,根本不搭理人,还嫌弃我肚子里面没有墨水!我呸,我又不考状元,我读什么书啊。”
“二姐姐已经出嫁了,但嫁在京都,经常回来,三姐姐和四姐姐还在议亲,但也快议完了。”
折夕岚点头,南陵侯府人口简单,算不得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