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
无尘岛, 主峰。
雨后清晨,鹤发童颜的掌门正在山巅打坐,晨雾如薄纱, 微风徐来, 万物清静。
只可惜这份清静很快被人打破。
“许疏楼?”掌门看着眼前突然冒出来的家伙,“你在自家宗门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我连夜从凌霄门附近赶回来的,”许疏楼把掌门拉进角落里,“别让卫玄道发现我。”
掌门叹气:“你做了什么?”
许疏楼动作一滞:“我能做什么?师伯您不要总是这般恶意揣测我。”
“那我换个问法, 你打算做什么?”
“……”许疏楼羞涩道,“我有个不情之请,我想请您前去凌霄门拜访门主。”
掌门面无表情:“你怎么不自己去拜见?”
“我不行。”
“过谦了, 你行得很。”
“……”
掌门白了一眼这位不省心的门下弟子,许疏楼是告别了萧雅后匆忙赶回来的,却看不出几分风尘仆仆,一身灵锦织就的望仙裙灿若烟霞, 裙摆上绣了垂枝海棠,手中拎着把花花折扇摇啊摇, 认真看人的时候眼神发亮,此时正对着他笑得谄媚。
掌门只能叹了口气:“为什么?”
“我发现, 凌霄门内已经很久没人面见过门主了,”许疏楼说出自己的怀疑,“我怀疑他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或许……与卫玄道有关。”
“你会不会想得太多了,修士闭关长达百年也是常有的事,”掌门听出了她的意思, 却不甚认同, “凌霄门可是大门派, 若真出了这么荒唐的事,怎么可能瞒得住?何况他是渡劫期的修士,就算受了伤,那也不是卫玄道之流能打得过的。”
“我也希望是我想多了,只是我总觉得卫玄道有阴谋。可我若单独去拜访,门主未必会见我,您就不同了,你们曾经关系不错,他又欠您一份护法之情,”许疏楼思索,“如果他连您都不肯见,那大概是真的出事了。”
“那卫玄道怎么办?”
“先把他扔这儿呗,他又不敢在无尘岛造次,不过咱们最好把招魂幡藏起来,”许疏楼提议,“不放心的话就让我师尊过来盯着他。”
“我和长俞算是都被你安排明白了,”他只觉得自己这掌门做得太没威严,“到底谁是当小辈的!”
许疏楼听出来这便是肯答应了,笑着行了一礼:“多谢师伯。”
她笑得太灿烂,掌门顿觉手痒,陪着卫玄道一起研习招魂幡也就算了,结果这边还没研习上几日,许疏楼又给他揽了个新活儿。
“你出趟门,怎么总给我找事儿干?”
“师伯……”
掌门摆了摆手,不欲与她计较:“罢了罢了,走这一趟,能让你打消疑心也好,我也正好去瞧瞧那个老家伙,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越快越好吧,”许疏楼想了想,.52GGd.“我还答应小师妹带她去飞鹰门的拍卖会玩儿呢。”
“……”
———
凌霄门。
许疏楼踏入了门主的闭关洞府,此处清幽静寂,的确是个闭关的好去处。
听闻无尘岛掌门拜访,此间洞府的大门终于敞开。
许疏楼几乎要以为自己的怀疑是无稽之谈,随即便注意到眼前供人打坐的圆台上空无一人,只一位陌生弟子立在一旁,见到二人眼神有些闪烁。
“你是何人?”
那弟子不答,只对他们躬身行了一礼。
无尘岛掌门心下一奇,张口喊道,“凌礼,你小子人呢?”
“在这里。”一道平静的声音从洞府深处传来,二人循声而去,走过一段长长的幽暗山道,眼前豁然开朗,才发现这洞府中别有洞天,里面还有一道石洞,中间立着玉石台,有一束天光自山顶洒下,正洒在这玉石台之上。
石台上坐着一人,眉眼平静,神色淡淡,正是凌霄门那消失许久的门主凌礼。
许疏楼一见便知他并非冒充。
渡劫期修士的威压,不是其他人假扮得出来的。
显然这里也并没有什么锁链或是法术正束缚住他,他周身灵力充盈,身下的玉石台,也是由能够蕴养灵力的灵玉雕成。
他的确是在闭关修行。
许疏楼松了口气。
凌礼正看向无尘岛掌门:“这么多年,你的脾气还是半点没变。”
掌门颇有些关切:“都这么多年了,你的伤还没养好吗?”
“已经痊愈了,”门主摇了摇头,“只是我选择闭关,专心冲击渡劫。这一次,只许成功。”
掌门颔首:“原来如此。”
“说吧,要见我做什么?”
无尘岛掌门看向凭空臆想出了一堆阴谋的许疏楼,示意:“你来。”
许疏楼有些惭愧:“是我不好,我还以为您被卫玄道等人挟持甚至谋害了,才央着掌门前来拜访的。”
“你怎会做此想法?”
“我听闻,您几十年间不曾露面,只以声音与门下弟子沟通,我还以为那道声音是冒充的。”
凌礼却道:“那声音的确不是我。”
许疏楼微怔:“什么?”
“的确是卫师弟在代我处置门中事务,冒充我的声音也是我默许的。”
“为什么?”
“我把门中事务悉数交给他们,若使用我的声音会方便些,自也由得他们去。”
“您为何不再处置门中事务?”
“我从前便是在这些杂事上花了太多心神,如今若要飞升,就要专心大道,”他的眼神淡淡扫过无尘岛的掌门,“若今日来的不是你,我不会开门。”
“……门主,”许疏楼蹙眉,“您……几个月前,有和张白鹤师叔对过话吗?”
“没有。”
许疏楼睫毛一颤:“也没有斥责过他修为太低,让他抓紧修炼?”
“自然没有。”
“门主,”许疏楼握了握拳,“您确定卫玄道他能担得起这份责任吗?”
“别说了,”凌礼摇了摇头,“你就当我不再是凡俗中人,自此不理凡俗中事了吧。”
许疏楼却不肯住口:“可是,您知不知道张白鹤师叔被人害死?知不知道范阳范芷曾假借你的命令作恶?知不知道卫玄道手里有一本邪恶的功法?那功法已经害了张师叔,还有可能会去害别人,他甚至还在打招魂幡的主意,这些您都能不管吗?”
“这些事只会乱我心神,于我飞升无益。”
无尘岛掌门在一旁叹了口气:“我没变,你却是变了。”
“没什么变不变,从前倒是我想左了,只是如今才想通而已。”
“可是……”许疏楼看着他质问,“你怎能不管?”
“管不管又能如何?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万物自有他们的缘法,”凌礼反问,“为何非要我来管呢?若我几十年前便成功飞升,如今这些事还不是要他们自己来打理?”
“你……”
“我不是没为凌霄门付出过,但修真界可从来没有能者多劳这个说法,”凌礼语气间毫无起伏,“每个人的道不同,我不去干涉你,你也莫来质问我。”
许疏楼觉得讽刺,听说他几十年未曾露面后,她脑海中划过无数种可能,什么挟持、谋害,甚至连玄武楼主那种被人暗中替换的戏码都揣测了一遍,连夜回无尘岛拉了掌门来“救人”,真相却简单到显得有些可笑。
并非如萧雅猜测,是门主下令格杀入魔的张白鹤。
也并非如许疏楼猜测,是他被人暗害。
卫玄道就算另有谋算,那也不是针对他的谋算。
他也并不是不能管,只是不想管。
他没有派人杀张白鹤,也不会去救张白鹤,他眼中没有张白鹤。
没有苦衷,没有阴谋,只是他不想。
许疏楼为张白鹤感到两分悲凉:“可是,张师叔是你的师弟,他那种清风朗月般的人物,最终被卫玄道手里的邪功害得入魔自裁……你怎能毫不在意?连问都懒得多问上一句?”
“你看,天上的仙何曾在意过地上的人?”凌礼平视他们,眼神里无悲无喜,“为了升仙,我也该摒弃这些杂念才对。”
天上的仙?地上的人?
谁规定天生的仙就要重于地上的人?
他抱着这样的心思,真的就能升仙吗?
许疏楼长久地凝视他,无尘岛掌门有些担心地看她,似乎担心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但她最终只是轻声叹了口气:“今日是我冒犯了,就当我没来过,您请……继续修炼吧。”
凌礼不再开口,似乎在等待他们退出去。
“这些事你不管,我来管,”走到洞口时,许疏楼驻足回望那座玉台,“若有朝一日,我发现是卫玄道有意害人,我定要他死在我的剑下。”
凌礼没有回应她。
她却也不是说给凌礼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