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第 138 章
昏暗的走廊, 安静幽冷,一如她刚刚离开时的模样。
白柔霜已经不见踪影,许疏楼皱了皱眉, 在这条无遮无掩的长廊里跑出了很远,一会儿喊“白柔霜”, 一会儿喊“许疏楼”,却没有一个人肯回应她。
她顿足想了想,在走廊里留下一张纸条, 让师妹看到就在这里等着, 不要乱走, 这才准备尝试着去推开周围的木门, 去里面寻找白柔霜。
想了想, 生怕那字条太不起眼, 又从乾坤镯里取出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压在字条上, 这才逐个去尝试哪扇门可以推开。
她推开的第一扇门里,是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明月峰上, 有一对儿小鸳鸯正躲在山石旁花前月下,互诉衷肠。
许疏楼转过山石, 才看清这对儿小鸳鸯正是陆北辰和白柔霜,见到她来,前者立刻放下捧着后者脸颊上的手,清了清嗓子:“白师妹, 你的眼睛进了砂子, 现在可好些了吗?”
“……”多么拙劣的借口。
许疏楼走上前, 陆北辰挺紧张地挡在白柔霜面前, 看来这个时候两人的关系还没在她面前过明路,尚处于遮遮掩掩的阶段。
许疏楼暴躁地将陆北辰拍开,提起白柔霜抖了抖。
后者的眼里立刻盈了泪:“师姐,你做什么呀?”
“放开她!”
白柔霜楚楚地看向陆北辰:“陆师兄,师姐她大概是误会了什么,你千万别为我与她起冲突……”
啧,不是自己的师妹。
许疏楼将她扔开:“打扰了,你们继续。”
她拍向手腕,启动了链戒,很快再次回到长廊里,看向似乎无边无际的许多木门叹了口气,这样下去得找到什么时候。
她推开的第二扇门后,是一座擂台,许疏楼从白光中坠落,正正落在了那座高台之上。
高台上还有一个陆北辰,看到她出现,满脸都是愕然。
台下正要欢呼的人群也滞了一滞。
倒是一旁的某位长老打扮的人物笑道:“看来还有人要挑战我们的陆魁首啊!”
“……”什么情况?
许疏楼抬眼看去,一旁的帷幕之上,“青云天骄”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映入她的眼帘。
青云天骄榜?
现实中,便有这样一个榜单,供三百岁内的修士分出一个高下,当时许疏楼在闭关,并未参与,后来在玄苍学院时偶然听说陆北辰成了天骄榜榜首,得了个“魁首”的美名。
想不到,现实中她错过的比试,在这里倒是遇上了。
那长老对她道:“请挑战者报上名来吧。”
许疏楼摇了摇头:“我不是……”
“上台者便要参与。”
台下议论纷纷,都在讨论是哪个不知好歹的家伙要挑战板上钉钉的魁首陆北辰,却又在上台后打起了退堂鼓。
许疏楼对这比试不大感兴趣,她急着去找师妹,不过好在收拾个陆北辰倒也费不了多少工夫,她点了点头,连兵刃都不用,抬手掐了一道剑诀,凛冽灵气卷出,行云流水般把陆北辰拍下了高台,随后收势对长老抱了个拳,依言报上名号来:“在下无尘岛许疏楼。”
这个名号报习惯了,她倒也懒得探究这里的时间线上自己是否已被逐出门墙。
台下一片沉默,一眨眼的工夫,比试就结束了?发生了什么?
这毫无观赏性的比试,对我们这些看客也未免太不友好了。
他们原本正等着陆北辰那厮风度翩翩地来一句“许师妹,请吧,我让你三招”——这家伙的确是对每一位上台的年轻女修都是一脸的春风和煦,有人觉得他装相,却也有人就吃这套,甚至有人在台上当场就脸色泛红了,昨日还有个姑娘特地上台就只为听他柔声念一句“姑娘安好”,大家正猜测今日这新上台的女修又是什么章程呢,却不想转眼间陆北辰已经半死不活地躺在了台下。
没有人不知好歹地去质疑陆北辰是否还没有准备好,许疏楼随手一道灵力能把他拍成这样,本身就很说明问题。
长老反应过来,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看来这届青云天骄榜魁首,便是许疏楼许道友了。”
许疏楼在高台之上负手而立,意气风发地扬眉一笑,特别符合人们对高手的幻想,于是台下那些原本茫然的看客们,也开始稀稀拉拉地为她鼓起掌来。
许疏楼展开双臂,迎接着掌声,台下人便鼓得越发热烈起来。
她余光看到白柔霜扑在陆北辰身上含着泪花急急喊人救他,便知这不是自己的师妹。
许疏楼启动链戒,离开了这个时间点。
就这样,她在阴暗的走廊里,摸索着走过了十几扇门,找到每一个白柔霜去试探,这些却都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师妹,许疏楼怕白柔霜受了欺负,渐渐有些焦虑。
她把长剑拄在地上,蹙着眉,思考着更快的方法,正冥思苦想间,却见一扇门在她不远处“吱呀”一声弹开,里面散发出一阵白光,只是这光芒不再刺眼,看起来竟有些温暖,仿佛凡间的志怪话本里那些要诱惑行人进入魔窟的暖光似的。许疏楼警惕地盯了片刻,不解其中用意。
“别看了,赶紧进去吧。”是幽魂的声音。
“原来是你?”许疏楼笑了起来,“谢谢你肯帮我。”
“瞧你那猴急的样子。”一道有些嘲讽的声音消逝在空气中。
“……”许疏楼摸了摸鼻子,她居然被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嘲讽了。
要不是还有师妹在门里等着,她真的很想追上去纠正一下,“猴急”这词用在她身上是不是不大合适?
———
许疏楼进入敞开的雕花木门,再度睁开眼时,眼前是一间开满的梨花的院落,花瓣上还缀着清晨的露水,璀璨晶莹,正是人间最纯净的颜色。
这不是梦境中,陆北辰用来容纳他那三妻四妾的后院吗?
许疏楼环顾四周,只见这院子与梦中所见分毫不差,偶有侍童经过,被她叫住,视线里满是轻蔑与不耐烦。
她的心微微一沉,其实她……什么都没能改变吗?
打发走侍童,不远处又传来一阵脚步声,许疏楼站在树后,听到有人谄媚地提醒:“夫人,您慢着些。”
随即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你们都别跟着我了行不行?我是一个修士,有手有脚有剑,还能在自家后院里摔死不成?!”
“夫人……”
“还有你们给我插的满头珍珠,真的很不方便,麻烦帮我摘下来。”
“可门主他就喜欢这个打扮啊,他亲口赞过清雅的珍珠和您的神韵最合……”
熟悉的声音越发暴躁:“我管他喜欢什么?他要是喜欢牛粪我是不是也要跟着尝一口啊?!”
“……”
许疏楼失笑,从梨树后转出来,看向那被侍从们簇拥着的女子:“师妹?”
那一群侍童侍女看清来人,昂着头,很倨傲地看着她。
白柔霜也不说话,眼神里满是提防。
许疏楼对她微微一笑。
白柔霜心思一动,立刻从眼前人熟悉的表情上分辨出了什么。
“呜呜呜……”认出她后,白柔霜哭着向她扑了过来,“师姐,真的是你吗?这里太可怕了,我要回家!”
身后那群侍女侍童们,下巴碎了一地。
“是我,你还好吗?”许疏楼一把接住师妹,连忙追问。
“别提了,这儿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白柔霜呜呜哭泣,“这里古怪的人物关系,让我这本来就容量不大的脑袋瓜子翻江倒海啊!”
许疏楼心疼地摸了摸师妹这颗光鲜亮丽的脑袋瓜,不知是不是最近使用过度,一头青丝看着似乎是要稀疏了些。
“呜呜呜,前几日这里还有另一个大师姐,她不认我这个师妹,”白柔霜看起来委屈坏了,“我每次去找她,她都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好像要宰了我似的。”
“……”莫慌,她的确是要宰了你。
“还有陆师兄也很奇怪,他娶了好多女人,”白柔霜抽了抽鼻子,“我说他花心滥情,结果他好一通辩解,居然还想用他和那些女子之间的羁绊来感动我。”
“……”
“我试着跟他聊了聊,好家伙,他简直遍天都是白月光,心头钉满朱砂痣!”白柔霜摇了摇头,“咱们那儿的陆师兄也没这么无耻啊。”
“是挺无耻的。”
“他还凶我,”白柔霜呜咽着,“他要带我去参加范阳的丧礼,我说我才不去呢,范阳老贼死得好死得妙,也配我去给他送行?结果陆师兄就和我发火了。”
原来是这个时间点,“……他敢对你发火?待会我去收拾他。”
“好!”白柔霜扁了扁嘴,“还有月儿、萧雅姑娘她们都很奇怪,好像都不大喜欢我似的,我做好了饭菜请她们来吃,她们全都找理由推脱着不肯来。”
“……我陪你吃。”
“对了,”白柔霜缠着师姐诉尽了委屈,才想起来询问,“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你之前用链戒来的就是这儿?”
“是,我来过这里,”许疏楼抱着师妹,“这里应该是另一方世界,你在这里待了多久了?”
白柔霜摇了摇头:“不好说,我觉得该有十几日了吧,最开始我不敢乱动,就在那个特别黑的走廊里等着,但等了半个时辰,也没什么动静,我就随手推开了一扇门。”
“……我在你消失后立刻就追进来了,却没看到你,”许疏楼沉吟,“看来这里的时光流速很古怪。”
白柔霜蹭着她撒娇:“我就知道师姐肯定会来找我。”
“你推开门后就到了这里?”
“也不是,第一扇门后和这里不大一样,”白柔霜想了想,“那里没有这么复杂。”
许疏楼想到了什么:“你没有链戒,是怎么从第一扇门后离开,又到了这里的?”
“我也不知道,第一扇门里,是一个雨天,雨下得很大,”白柔霜挠了挠头,“我看见了你,唔,又好像不是你,大概算是这个世界的你吧,总之她呆愣愣的,好似认不出我,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雨天?”
“嗯,”白柔霜看着枝头的露水,回忆着那日的雨帘,“你、不,我是说,那个人她没有撑伞,我觉得她似乎在流泪,但她脸上都是雨水,我分不真切,最后就撑着一把伞,送了她一程……嗯?师姐?你的表情很奇怪,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许疏楼在一树梨花下望着师妹,眼中神色复杂难明,恰有露水坠下,落在她脸颊上,便仿佛一颗泪珠坠落。
人世间种种因缘际会,当真是玄妙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