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店小二推了半天发现推不动, 这才惊愕地低头看向这位半蹲着的少年。
见少年眼神不悦，店小二语气略有不耐地让他别耽误自家生意：“拿了货就赶紧地让个道吧客官, 咱这儿薄利多销, 发完货还得再接单呐！”
半蹲着的陆决不输气势，高举自己手里的货单，坚定强调自己定的是三寸高的木偶。
店小二见这家伙不依不饶, 只能接过单子看了眼，费解地问：“那您怎么付了十倍的价钱？”
陆决据理力争：“你们掌柜说来了新漆, 能保五年不掉色，只价格贵些，木偶的面部用新漆是两倍价钱, 我定的，是全身新漆！”
店小二有点虚了, 这话是说得通的, 好像前两日确实听上漆师傅说有个富家纨绔子弟, 定下一只精细偶，出了十倍的价钱。
无奈之下, 店小二从自己的存单里找到这一单看了看, 立即递给半蹲少年, 争辩道：“你这货单上也没注明全身新漆啊？”
陆决接过一看, 更是火气上头：“你们收了银子不标注清晰，难不成怪订货的人？”
店小二强词夺理：“单子写完, 可是递交客官核对了的！”
陆决气得周身剑气都开始打旋了，可惜周围没有修士, 压根没人被唬住, 他压低嗓音一字一顿地反驳：“你们当日只让我核对画像和衣料配饰色泽, 没告诉我尺寸还会出错。”
陆决想退回这座巨型木雕, 让店家重新雕一只正常小偶，他改日来取。
但店小二以为这少年是想退回货款。
十倍巨款的精细货品，店小二哪里担得起责任？
推不动这少年，他干脆嘟囔了句“你改日去问问咱掌柜吧”，随后便招呼店里伙计，把货摊挪了个位置，直接绕过少年，为后头的客官取货。
店里的这群伙计忙得热火朝天，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惹了什么不得了的人，被他们甩开的少年抱着巨型木偶，耷拉着脑袋，沉默着……
陆决自问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但这座木偶是《西凉战王》里的大英雄楚日天，如果因为尺寸问题被废弃，是对英雄的不敬。
这是原则，更是陆决的底线。
为了大英雄的尊严，陆决抬手摘下了银白色面具，缓缓站直双腿，脚尖一转，气势逼人，再次走向货摊——
“咦？那个人好像凌云峰的陆仙君哦！”人群里忽然有孩子惊呼！
“哇！是陆仙君吗？我姐还在术演会场等着他登台呢！快快快！去告诉我姐陆仙君在这里！”
刚走到货摊旁的陆决瞬间戴回面具，转身扛起楚日天拔腿飞奔，狂风般逃离现场。
好在小巷子里过于拥堵，陆决跃上屋檐，便甩掉了所有认出他的小孩，很快躲进一处僻静的居民小巷。
他将巨型木偶靠在一棵树上，开始思考要怎么把它偷运入峰。
可以把它切成数十块埋进树下，今后每次下山都来挖一块，带回去凑齐了，再用胶糊上。
但他很快就否决了这个办法。
这实在太像分尸了，是对大英雄的不敬。
或许可以买些其他货品，把木偶包裹其中。
什么货品能藏得住一座三尺高的巨型木偶？
陆决神色冷峻，苦思冥想，忽然眼睛一亮。
布匹绸缎！
每一季上新的料子，他娘亲都会各买五六匹，中秋节还会有特制贡品丝绸限量出售。
把这些布料堆在一起，应该足以裹住这座巨型木偶。
跟随乾空师尊回峰的时候，陆决可以说自己背的是为娘亲抢的布匹，师尊一定不会怀疑，说不定还会夸他懂事孝顺。
终于，陆决眯起他那双漂亮的瑞凤眼，得意地轻哼一声，抬手拍了拍木偶的肩膀，用眼神示意楚日天不要担心。
毕竟他将来也要成为大英雄，这点困难根本难不倒他。
-
慕梨的节目被安排在中间时段。
前面一连六个节目都是舞刀弄枪，镇民们已经看得有些乏味了，在台下嗑着瓜子闲聊起来。
还有一群小姑娘站在长椅上，齐声呐喊：“陆仙君！陆仙君！陆仙君！”
虽然有供奉堂的场管已经提醒过他们今晚没有陆师兄的节目，但他们坚信心诚则灵，足够的热情一定能让陆仙君“回心转意”。
慕梨胸有成竹，她觉得自己的节目一定能代替陆决，成为今晚点燃观众热情的焦点。
低头看一眼怀里的小胖崽，却发现这小家伙嘟着小嘴满脸生无可恋。
“祁啸，我们一会儿就要上场了，开不开心？”慕梨挠了挠小家伙的双下巴。
小天尊依旧生无可恋，他看着台上卖力表演的人，觉得那些人都挺厉害，但小天尊能感觉到镇民们不喜欢台上那些厉害的人。
那些站在椅子上的姐姐们甚至很讨厌台上的人，想要台上的人快点下去。
小天尊觉得自己可能还没那么厉害，这些陌生人不会喜欢看他跳舞。
小天尊都不想跳了，可是坏姐姐好像很期待。
慕梨再次捧起小家伙的胖脸，认真开口：“我再说一次，可爱和厉不厉害一点关系都没有，祁啸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可爱！任何人喜欢祁啸都不需要理由，祁啸可以不那么厉害不那么乖巧，也会被好多人无条件地喜欢着，等上台后跳到一半你就可以对着观众扭屁股，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好不好？”
小天尊依旧怏怏不乐地点点头，显然依旧不是很相信她的安慰。
慕梨抿嘴抬起头看向舞台，更加急切想要登台了。
她必须让祁啸感受一次那种无条件地被喜爱，让这被妈妈爸爸先后抛弃的小家伙相信，自己本身的存在就是无比可爱的。
半炷香过后，台上的男修终于结束了刀术表演，慕梨立即抱着小胖崽站起身，兴奋地转头看向两旁的师兄：“到我们了！”
“知道啦——”谢寂川故作郁闷地嘟囔：“总觉得这个舞蹈，会破坏我在镇民们心里不苟言笑的庄重形象啊？哎，我这牺牲不小啊，慕师妹改日记得请我喝酒。”
段恒依旧摆着张臭脸，甚至翻了个白眼：“算了吧，哪个镇民认识你？你和我不过是镇民心里‘那个经常站在陆仙君身边的两个男的’罢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本神色严肃准备登台的慕梨一下子笑喷了，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段恒：“段师兄你怎么突然开玩笑了！你不是很严肃的吗！”
段恒一愣，忽然意识到自己最近确实被两个倒霉师弟带歪，不够庄重了，他立即清了清嗓子皱起眉，假装自己什么都没说过。
台上的修士报出慕梨要表演的舞蹈名称，三人立即带着小天尊登上舞台。
慕梨刚准备提醒小胖崽摆出排练好的可爱亮相姿态，却发现台下的镇民们忽然欢呼涌动起来。
然而，欢呼并不是冲他们来的，而是舞台对面——方才登台表演武术的几个修士，居然抬出几桌子猎物熏肉，吆喝着让镇民来拿，全部白送，当是凌云峰派发的中秋礼品。
场面一下子乱透了。
凌云峰治下的城镇贸易流通发达，居民都很富裕，这座山下小镇更不用说。
镇民们平时并不缺肉吃，但多半买的都是家养猪肉鸡鸭鹅。
靠近凌云山境内的山脉常年有修士巡逻，担心被当做外门奸细误伤，所以这座小镇周围没有猎户，大家很少能吃到野味。
此刻看见满桌子的野鹿肉，镇民们都想着带些回去大补，哪里还有人继续看台上无聊的舞刀弄枪？
全都跑去桌台前抢鹿肉去了！
慕梨站在台上看得较为清晰，很快就发现派发野味的修士当中，就有那个眀判堂的赵琳珠，此刻也正直勾勾盯着台上的她，笑得一脸欠揍。
看来这家伙没能请来陆仙君大驾，决定耍阴招，专门在慕梨登台的时候制造混乱，让镇民无心看她表演，以防她真夺得头筹。
慕梨立即转头对师兄和小胖崽说：“没关系没关系，等他们领完野味我们再表演。”
谢寂川有点尴尬地问：“那我们就这么干站着吗？”
段恒更是脸都涨红了，低声提议：“就这么开始吧，反正还有几个镇民在看着我们呢。”
“晚一点跳也不急嘛，”慕梨劝阻：“你们看那一桌子才几块肉啊？很快就分完了，不急不急好不好？拜托拜托二位师兄~”
“嗯唔！”
慕梨忽然感觉什么扑在了自己腿上，低头一看，发现小胖崽已经把整张脸埋进她裙摆里了。
小天尊不开心了。
之前那些弟子表演厉害的武术时，镇民们至少还是随意看一看的。
而小天尊一上台，大家全都跑掉了。
小天尊果然比所有人都不可爱！
“祁啸？”慕梨赶忙蹲下来捧起他小胖脸，刚要哄他，就惊愕地发现，小胖崽脸上的表情非常失落，脑袋一直用力往下垂，不肯抬头看人，显然是自卑了。
慕梨心口一揪，当即一把抱起小胖崽，转身对主持术演的修士说：“我们的舞蹈延到最后登台，劳烦您先报下一个节目吧。”
说完不等那修士答应，慕梨就抱着小胖崽快步跑下台去。
她颤声在小家伙耳边哄道：“我带祁啸去吃小糖人好不好？兔子形状的小糖人，等我们吃完回来，镇民们就忙完啦~他们刚才被叫去领东西了，他们不知道祁啸要上台了，等祁啸吃完小糖人，他们就知道了！”
她喋喋不休地安抚着小胖崽，自己心里却无法停止愤怒。
当初被白景耀陷害都没这么生气，此刻她却不自量力地暗下决心——一定要把那个眀判堂的眼线赶出仙府。
虚花真人的弟子还真不愧都是白景耀教出来的“人精”。
“你没事吧慕师妹？”
等情绪稍微缓和下来，慕梨才听见身后人追着她的脚步声。
她赶忙回过头，这才发现谢师兄和段师兄都一脸紧张地跟在她身后。
“啊……对不起对不起！”慕梨赶忙抱着小胖崽给师兄连连鞠躬：“刚才看祁啸难过，我一下子懵了！都没跟你们打商量就延后表演了！”
“没事，我们看出来了，你脸突然涨得好红……”谢寂川抬手指了指她发紫的耳朵。
段恒也出声安慰：“一场术演而已，每年都有，慕师妹没必要太过上心，就算今年不演，也没什么大不了。”
慕梨愧疚地笑了笑，说：“我知道的，只是耽误二位师兄一起练了好几回，我心里过意不去。”
“你们这是去哪儿？”
乾空真人的嗓音自不远处传来，段恒和谢寂川立即转身拱手行礼。
慕梨抱着小天尊上前解释：“我想给祁啸去买小糖人，他还没吃过这种糖，今晚刚好尝一尝新鲜的。”
“小糖人？”乾空真人想了想，转身抬手指向东边：“那条巷子里好像有，你们随我来。”
几人颔首应声，便随着乾空真人一起去给孩子买糖吃。
不多时便到了邻巷，镇民都跑去领野味了，巷子里难得挺安静。
慕梨一眼就瞧见小糖人摊子，抱着小胖崽飞奔跑过去，问小贩有没有兔子形状的糖人。
小贩热情的说这就给他们现做一个。
慕梨豪迈地说：“给我做三个！”
她低头翻出荷包，暗暗决定今晚把攒下的钱全给小胖崽买吃的花掉。
刚取出荷包，她余光看见不远处，一家成衣铺子外面的货台子前，站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正手忙脚乱地打包着什么。
慕梨好奇地抬头看去，顿时一脸惊愕！
那超模比例和常服配色，她肯定不会认错。
居然是陆决！
大反派不是说今晚不会参加术演吗？
对，他是说不参加术演，没说不下山。
慕梨眯起眼，仔细观察大反派手忙脚乱地究竟在干什么，发现他不断用布匹在包裹一个巨大的什么物件。
但是那物件好像很滑，时不时戳出一角，那位大反派急得直招手，命令店小二再拿几批布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