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男修情绪激动, 说起话来颠三倒四。
慕梨听完他吐了一通苦水后，大致了解这对小情侣在为什么事怄气。
按照她的理解，这两人其实算是师徒关系, 但按照凌云峰的辈分划分，女修是男修的隔代师姐。
这女修是眀判堂天机司下泰安阁十三位司君之一, 男修原本是她的左司，也就是副手，算是她一手教导并提拔起来的。
凌云峰并不禁止峰内弟子相恋，只是多数情况下, 恋情都发生在同代弟子之间。
这对小情侣最初的关系，是女方各方面条件高上一大截。
后来不知出于什么原因, 男方表示想要考入录勋堂，女方全力支持, 并协助他一起完成了梦想。
男方如今已经在录勋堂升为天机司三位牧史之一, 这放在眀判堂，等于是女方的直系顶头上司。
录勋堂的牧史级别比眀判堂的牧史更高, 状况等同于男方单飞后一飞冲天了。
在他一飞冲天后，跟他同甘共苦一路走来的女方非但没有跟他感情更进一步, 反而绝口不提从前定下的婚约, 而且大有冷处理想要踹掉他的迹象。
所以，这个男修现在是满肚子迷茫委屈又不敢发作, 怕真被女朋友踹掉。
以慕梨的经验判断，这种情况可能是女方幼年成长环境导致的低自尊心理障碍，这类咨询者部分会出现“自己配不上好的人和事物”的核心信念。
从前男方各方面条件远低于她时，她会认为自己被需要而产生较为稳固的安全感, 如今男方在考入录勋堂后, 飞速升职, 一下子远超过她的地位，反而让她失去安全感，甚至想要提前主动结束关系以免自己被抛弃。
这种状况，利用CBT疗法改变核心信念，至少需要制定三个月以上的训练计划。
但慕梨感觉这是自己开启副业的绝佳机会，她得让这两人有一次立竿见影的改善体验。
“或许真是老天爷都不忍心看你们渐行渐远。”慕梨昂首挺胸面带微笑，拿出从前身为导师的自信与从容，用传销头子那充满感染力地语气对二人说：“遇见我可真是巧了，二位应该知道，此前小天尊思念爹爹伤心欲绝不肯听任何人的劝导，是我让小天尊变回现在无忧无虑的样子，我同样可以让二位回到从前对彼此的信任与依赖，但需要一些时间，在此处相遇也是缘分，我可以让二位先体验一个疗程，无需任何费用，往后每次接诊，我只收二位一颗灵石，效果不好可以随时中断后续计划，二位意下如何？”
慕梨开口就提钱当然不是想钱想疯了，只是免费的东西容易会被怀疑质量。
何况还有无利不起早这样的俗语敲响警钟，她要是上赶着倒贴，这两人会怀疑她的用心，表露出想挣钱的目的，反而能让二人更安心一点。
其次，在表明收费标准后主动给出免费体验的机会，也会让人下意识不想错过白嫖机会，看她如此自信，这两人就算是出于好奇也应该不会拒绝这次尝试。
男修显然没想到这小姑娘会说出这一番话，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处。
女修则是翻了个白眼，无语地喃喃：“我现在终于可以想象出清越宗究竟穷到什么地步了……”
男修回过神，立马转头看向女修说：“那就试试吧，这位小师妹确实神得很，她来之后，小天尊非但不再哭闹，反而吃得香睡得好，今日一见，小天尊还比一个月前更加圆润了！或许她真的能为我们解开心结！”
“我没有心结！”女修立即冷脸强调。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只是想听听这位小师妹的看法，可以吗？”男修几近崩溃。
女修嗤了一声摇摇头，显然不抱希望，但也没拒绝。
慕梨立即表示：“第一次治疗需要二位一起进入我的第四层心引决，我需要二位配合我的询问，在脑中浮现对应的真实回忆，以及那些事发生过程中你们自身的想法与感受。”
女修顿时警惕：“你想对我们施展幻术？”
慕梨挑眉解释：“事实上，心引灵根不能完全被归类为幻术系，我的术法是基于人心真实的感受具象出的实景，跟其他水灵根修士单方面构建的幻境并不一样。”
女修面露疑惑：“可是……”
男修上前一步在她耳边低声道：“别害怕，雪晴，她修为很低，况且是当面施术，你我有所准备，若是有诈，我定会立即击破幻境救你出来。”
女修皱眉退后一步，一脸嫌弃地嘟囔：“用得着你救我？我还没沦落到这个地步。”
男修尴尬地转头看向慕梨：“好，那现在就开始吧。”
慕梨重点看向女修：“准备好了吗师姐？我需要你绝对的信任和坦诚，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我现在要做的，就是要你明白你所担心的一切其实根本都不会发生。”
女修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两颊浮起一抹红晕，莫名感觉被这个小姑娘轻轻触碰到了隐隐作痛的伤口。
她傲慢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羞怯，对慕梨点点头。
慕梨掐诀起术，用小小的结界，将二人拉入自己的灵境。
“你们叫什么名字。”
“柳鹤行。”
“赵雪晴。”
“赵雪晴，现在开始，我和你之间的谈话柳鹤行完全无法探听，请你安下心，坦诚回答我的每一个问题。”
“明白。”
“抚养你长大的人是谁？”
赵雪晴一下子愣住了，没料到慕梨会问这个问题。
她迟疑片刻，才回过神答道：“我的父母。”
“你的父母爱你吗？”
“当然！”
“你认为他们为什么爱你？”
赵雪晴觉得这个问题很冒犯，但已经答应配合，只能没好气地回答：“我很聪明，我是家里最聪明的孩子，拜入凌云峰之前，我就能凭借天赋挣钱给爹娘照顾弟弟。”
“你弟弟如今多大年纪？”
“三十一岁。”
“他也像你这般天赋异禀吗？”
“不，他不适合修行这条路，我给他在老家开了一间酒馆。”
“他如今能像你一样挣钱孝敬父母吗？”
“用不着他挣钱养家，我每年都会给爹娘送去足够的家用体己。”
“如果你断了补给，你弟弟有能力靠那个酒馆养活你爹娘吗？”
“我为什么要断补给？”
“你现在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我弟弟自幼都是我照料养活，他没有攒钱的习惯。”
“所以你认为他没有能力供给你爹娘的开销。”
“有我在，用不着……”
“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是。”
“那么，你爹娘爱你弟弟吗？”
“当然。”
“如果有一天你意外跟家里断了联系，你弟弟又经营不善，连自己都养活不了，你爹娘会如何处置他？”
“他们能养活我弟弟，我们家底还算殷实，不至于养不起我弟弟。”
“如果你爹娘爱你是因为你聪明伶俐，能挣钱养家还能照顾弟弟，那么你爹娘爱你弟弟，哪怕他一无是处，你爹娘也心甘情愿养他一辈子，不离不弃，这是因为什么？”
赵雪晴一下子被问蒙了，她张口结舌了片刻，才吞吞吐吐地回答：“他是他们的孩子，亲生骨肉，这有什么为什么的？你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会明白，他出生了，你就会爱他，不需要任何理由。”
“那如果把你弟弟换成你呢？”慕梨直击要害：“如果天赋异禀的是你弟弟，靠家人接济一无所成的是你，你父母会像对待你弟弟那样对你吗？”
赵雪晴脸色忽然一白，低头沉默许久，低声回答：“这种事没发生，谁能说得准？”
“我需要你以你的经验判断猜测。”慕梨强制她面对核心问题：“你不可能不了解你父母的为人，如果换成是你一无所成，你认为你父母会像对待你弟弟那样对待你吗？”
赵雪晴脸色开始涨红，她挑眼看了一下对面站着的柳鹤行，似乎想要隐藏什么，可想起慕梨说他听不见，她才低声坦白：“不会的，我要是个废物，爹娘早就将我送人了。”
慕梨继续引导：“为什么你如此确定父母会抛弃无所成的你？接下来，我要你仔细回忆从前经历过的哪件事，让你确信这个推测必定会发生。”
赵雪晴此时已经想要结束治疗了，但心引诀的作用下，她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年幼时最绝望的那一刻。
她的那段回忆清晰地展现在慕梨脑中。
回忆里的赵雪晴看起来不过七八岁年纪，她抱着家院里羊棚的围栏哭得满脸鼻涕泪水，周围的一切都一团迷雾一般，只隐约看出是个极为清贫简陋的泥巴房院，围在她身边的一群大人，在她的泪光中，像一个个面目模糊的恶鬼。
“我不走！爹！娘！我跟了他们家，谁给弟弟穿衣喂饭啊！我不走！求求你们！别卖掉我……”
“停下来，停下来！”幻境中的赵雪晴忽然情绪崩溃地大吼。
慕梨立即停止了回忆法诀。
赵雪晴吞咽一口，冷静地开口：“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后来我爹娘花双倍的价钱赎回了我。他们……一直很后悔，都是因为当时家里太难了。”
慕梨问：“他们是有了钱后赎回你，还是你灵根天赋觉醒后，才来赎回你？”
像是被戳中痛处，赵雪晴别过头没有回答。
慕梨继续道：“你刚刚告诉我，‘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会明白，他出生了，你就会爱他，不需要任何理由’，如果你认为父母爱孩子才是理所当然的事，那么你父母对你犯下的过错无论如何都不能抹除。坚信他们爱你，并不能抹除那件事对你的伤害。赵雪晴，我告诉你，你值得遇见真正爱你的人，这个人可能各方面不如你，也可能各方面远胜于你，但他绝不是为了榨干你的骨血才爱上你，如果他真是为了利用你才留在你身边，那你才应该立即甩开他。”
一滴泪划过赵雪晴脸颊，她慌忙低头捂住双眼。
沉默许久，她一手捂着口鼻，哑声开口：“我……我不想……在他面前哭，能不能私下找个时间，请你帮帮我……”
结界解除，柳鹤行如梦初醒般看向慕梨，急道：“怎么结束了？你什么都没问我啊！我只看见白茫茫一片，我……”
“不要急。”慕梨开口安抚：“第一次治疗已经结束了，我优先治疗了赵师姐，她觉得此处不便细说，便与我约好时间，下次正式开始治疗。”
柳鹤行纳闷地转头看向赵雪晴，这才发现她好像眼眶红红的。
“你怎么了？”他上前一步急道：“她做了什么？！”
“没事。”赵雪晴语气柔软地回答：“方才与慕师妹聊了一些事，我略有所悟，便想约个时候与她细谈……”
柳鹤行顿时惊呆了，眼前的赵雪晴居然变得跟从前一样对他温声细语，他震惊地转头看向慕梨：“这……这是还在幻境里吗！”
慕梨微笑回应：“不，这是现实，这位就是你的赵师姐。”
柳鹤行回头看向赵雪晴。
赵雪晴被他的傻样逗得掩口一笑，别过头。
“神了……神了！”柳鹤行猛地回头看向慕梨：“慕师妹……不！慕神医！你简直是神仙下凡！”
“先别开心得太早。”慕梨笑道：“治疗才刚刚开始，全部完成可得花上不少灵石呢，你们回去仔细考虑一下要不要继续。”
柳鹤行欣喜若狂：“要！要！我出五倍的价钱！慕师妹把空闲的时间都留给我们！”
慕梨笑着摆手：“不用加价，往后遇见有困扰的同门，让他们来找我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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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月台上，白景耀总算完成了第一轮月舞。
他刚跃出法阵，段恒便紧随而上，原本阵眼处稀薄的灵力突然充盈起来，跟眀判堂的某首席弟子形成鲜明对比。
几位堂主身后的首席弟子和牧史们禁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谢寂川用胳膊肘挤挤一旁的陆决，提醒他去看被弟子搀扶下场的白景耀，那腿软的样子实在是丢人丢到家了！
“别碰我。”
陆决烦躁不悦的嗓音让谢寂川一愣。
回头一看，就见陆决仰头闭着眼不断吸气，右手还在不断拉扯领口，常服前襟都被他给扯乱了。
“喂！你干嘛呢？”谢寂川凑近了问他。
陆决跟被火烧了一样，侧退开一步，对三师兄一脸嫌弃。
“你这是什么意思？”谢寂川一瞪眼。
陆决烦躁不安地喘息喃喃：“这里怎么这么闷？烦死了……还有多久才轮到我？我想……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