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陆决无法清晰地记起失控期间发生了什么, 茶社的五个侍童把他们看见的经过都说了出来。
根据侍童们所言，陆决彻底摧毁茶社前，曾有过短暂的清醒, 他主动放众人逃命，还要求几个侍从把灵力耗尽的小女修一起救走。
但小女修决意留下, 想在月食结束前竭力让陆仙君保持稳定。
陆决问几个侍童：既然慕梨灵力已经耗尽, 留她下来, 不是放任她送命吗？
那几个侍童解释说那小女修称自己体内有大量元阳丹加持, 很快会恢复灵力，足以帮助陆仙君渡过难关。
陆决怀疑这个傻乎乎的小师妹是在逞强。
因为陆夫人告诉他, 还好月食结束了, 他们赶到茶社废墟时, 剑气已经把昏迷的慕梨周围的一切都搅碎了，哪怕多持续一息, 慕梨必会丧命。
这简直比祭月失控更加让陆决毛骨悚然。
假设月食没有及时结束呢？
祭月开始前, 小师妹还活蹦乱跳地在一旁担心他出现异状, 把攒了好久的安神丹全都给了他。
祭月之后, 小师妹就成了废墟里的那堆粉末。
陆决心想, 慕梨该是被吓坏了，他得让她缓上几日再出现。
然而，因为还没亲眼见到安然无恙的滑头小师妹, 接连好几晚，陆决都梦见祭月结束，他醒来问众人慕梨在哪里, 周围人都说没看见, 有些人甚至好像不认识慕梨一样, 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梦里的陆决急得火烧火燎, 跑去尚武场，又跑去凌云仙府，把整座凌云山翻遍，都没有找到滑头小师妹。
每次梦境到了后期，梦里的所有人都不认识慕梨了，就好像这个滑头小师妹从来没有在凌云峰出现过一样，那种绝望与困惑会一直持续，直到陆决半夜惊醒。
被噩梦折磨了这么多天，陆决选择在篝火会这个轻松的节日里，试探一下慕梨有没有缓过神来。
结果一来就看见滑头小师妹生龙活虎，跟陌生人共舞，脸上笑眯眯的，跟祭月前别无二致。
谨慎的陆仙君还是让元阳丹“开路”，打算先把小师妹哄开心了再露面。
最终，是他想多了，慕梨主动拿着仓鼠小天尊的老虎小布偶，来替他解围，脱困后一回头，就冲他没心没肺地大笑。
这可能是陆仙君第一次由于过于谨慎缜密，导致的战术性小题大做。
此前经历的惶恐，此刻都化为了愤怒，他想试探出慕梨知不知道她那晚做出的选择有多么危险。
慕梨已经气得想跺脚了！
她发现自己的脑子真的转不过大反派，不论多警惕，都能被他几句话绕得主动跳坑。
当初追原著的时候，每次都被这位反派天花板的高智商惊叹得嗷嗷叫，现在跳坑的变成她自己，她只能被坑得嗷嗷叫。
“我昏迷前已经算好时间，就算月食不结束，陆夫人也该带着几位堂主赶到茶社了。”
慕梨很不服气地反驳：“就只剩最后那一点时间，当时的陆师兄尚能克制力量，我只需要用很少的灵力就能保持稳定，如果最后关头，我贪生怕死，放任陆师兄彻底失控，以你的速度，要追上逃跑的我和几个侍从，那还不是眨眼之间的事？我不留下来稳住你，危险的可就不止我一个人了！”
陆决看她的眼神变得很困惑。
此前听说，她和那群女修被骗入秘境遭遇虎妖后，慕梨为了搭救被困的一群女修，在逃跑后又折返回去，用自己的那点灵力制止了邱康的杀戮。
陆决对这个说法一直没当回事，他觉得这可能是滑头小师妹为了嘚瑟自己的大义无畏随口乱编的经过，而被她意外救下的人为了感激没有戳穿她。
因为这个滑头小师妹在他面前一直怂唧唧的，怎么看也不像是生死关头敢于挺身救人的英雄。
然而这次祭月意外，茶社的五个侍从所说的经过，几乎和上一回试炼遭遇虎妖时慕梨的表现完全一致。
在几乎没有幸存可能的情况下，她选择留下来，独自为所有人抵挡危险。
这实在让人费解。
“我险些杀了你。”陆决嗓音很低。
“你没有，你控制住了自己，一切都过去了，不要乱想没有发生的事。”慕梨反过来安慰他，因为她在少年双眼里看见了罕见的脆弱与惊魂未定。
陆决瞳孔略微放大，他耷拉下脑袋踢了踢地上的石子，闷声嘟囔：“你吓坏了么？”
“我承认我当时很害怕，但那是对陆师兄失控的力量本能的身体反应。”慕梨看着他坚定地开口：“但我不怕你，陆决，我不怕你。从我摔倒时你拉过屏风托住我，我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他一定能战胜邪念掌控自己，我要尽我所能帮他一起挺过去。”
陆决摇摇头，挑眼盯住她：“不要再有下次了，在无法应对的危险下，该害怕就得害怕，这不是丢人的事。”
慕梨挑眉揶揄道：“其实当时的场面也没有陆师兄想象的那么可怕。”
“是么？”陆决说：“那为什么五个侍童回忆那晚，都紧张得脸色惨白？”
“因为陆师兄对他们跟对我不一样啊~”慕梨坏心眼地扯起嘴角仰头冲他笑：“陆师兄面对他们的时候冷酷残暴，可到了我面前嘛……”
慕梨抬起右手，耸肩缩脑地假扮叫花子，可怜巴巴地夸张模仿：“打发点吧！行行好！师妹好心打发点吧！”
陆决的眼神从困惑，逐渐变得惊怒，最终呈现出灭口前的死寂……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些天心不在焉的时候，经常会下意识伸手朝前哆嗦几下了。
原来是失控期间，他曾用这个手势换取到灵力安抚。
大反派忽然袭来的压迫感让慕梨赶忙收回了罪恶的爪爪，改口道：“开个玩笑哈，陆师兄当时只是无可奈何地看着我，期待我能继续用第六层心引决稳住心绪。”
这才是谎话，陆决当时一直用天真好奇的期待眼神观察她还能不能供给灵力。
只要她还能动弹，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掏空她身体，完全没有“无可奈何”那种程度的君子风度！
但好心的小师妹又怎么忍心让中二的陆仙君知道自己当晚真实的傻样呢？
知道了还不得把她给灭口！
陆决听闻此言，忽然想起更重要的事，急忙询问：“如果你的修为能成倍提升，突破气海容量，甚至觉醒灵府，是不是就能轻而易举让我在月食期间保持清醒？”
理论上是这样，但是……
慕梨苦笑回答：“话是怎么说，但要达到轻而易举的程度，我可能得修炼几百年！陆师兄是不知道自己失控的时候力量有多可怕吧？而且我实力上涨的同时，师兄肯定提升得更快啊，还是得靠师兄自己的意志力，可不能全指望我。”
陆决不肯放弃唯一的救命稻草：“只要灵力储量足够让我保持冷静半个时辰就行，不是要你跟我打架。”
慕梨觉得有道理，但还是心里没底地嘟囔：“我尽量，但我修炼很慢的，陆师兄可不能为了这事催我哦！”
“我可以给你提供充足的元阳丹。”陆决说：“有元阳丹的加持，至少能让你迅速突破到第十层心引决。”
“可是你去买元阳丹会被眀判堂的人知道的呀？”慕梨有些不放心：“他们又要以为我蛊惑师兄骗取丹药。”
“不用担心。”陆决眸色沉静：“我给你买丹药的事若是再泄露出去，我保证，下回祭月变成粉末的，就是丹药房几名违背门规的弟子。”
慕梨感觉心口忽然一阵酥麻，心脏加速跳了几下，那股沉沉的酥麻感就从她胸口慢慢压下去。
她知道这些话只是陆决对丹药房弟子泄露隐私的警告，但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仿佛被一股力量划入一个绝对安全的世界，而她的身体竟然感到沉沉的安宁。
这种感受，自她记事起就很少出现。
慕梨的父亲是个有自恋型人格障碍的养育者，她从小就被灌输只有让他满意自豪才有继续被养育的潜意识，在父母离婚她被判给父亲后，这种折磨成倍增长，即便大学后攻读了心理学双学位企图自救，她也不太敢对任何亲人朋友产生彼此依赖的信任感。
没想到，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后，小胖崽和大反派先后短暂给予了她这种真正家人之间彼此的支持与信任。
“啪叽”一声闷响。
陆决低头看自己脚尖，发现一根烤羊排骨头安静地砸落在自己脚尖。
陆决侧眸看向作案人——
小天尊淡定地挺着小肚皮，站在陆仙君腿边。
把骨头准确无误丢在孝子脚上之后，小天尊仰头看向坏姐姐：“本座哎呀！滑掉啦！”
“没事没事，掉了就不要啦，我再去给阿啸拿新烤好的排骨~”慕梨丝毫没察觉胖崽嘴角得意的弧度，转身就去找了快干净的湿葛布，先帮小胖崽把油唧唧的小手擦干净，又用油纸裹了一根新排骨喂给小胖崽。
小天尊昂首挺肚皮，如同接过胜利的奖章一样双手接过排骨，仰着包子脸雄赳赳气昂昂对着陆师尊大口啃起了骨头！
陆决侧头微微眯起眼，直觉这小胖子是故意把骨头丢在他鞋上。
这小胖子似乎很想挑衅他作为师尊的威严。
是不是上回谢师兄打屁股太轻了，让爱徒迷失了自我？
陆决脚尖一转，带着可怕的压迫感步步逼近仓鼠小天尊——
就在此时，一个男修自二人中间“呲溜”穿了过去，站在慕梨面前挠着后脑勺，羞涩地询问：“刚刚还没有跳完那支舞，师妹若是闲着……”
小天尊和陆仙君同时侧头看向那男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