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慕梨跟着洛阁主的车驾一路来到风和观。
本以为是个需要扩建的寻常小道观, 下了马车，一眼就瞧见山坡上一座仙气缭绕的庭院塔楼，虽然占地面积不大, 但这景致这楼宇造型, 简直是梦中情房。
周围景致也仿佛置身画卷，如果爬上院中小楼往南眺望, 入目就是一片苍翠山岭，远处碧蓝的海水与天际的白云相接, 只一眼就心旷神怡。
这就是洛晚凝的婚前住所。
有这么一座童话般的顶配观景别墅，山顶还有温泉池, 她还愿意搬去跟丈夫一起住那个板板正正的寻常府邸，洛阁主对陆堂主绝对是真爱了。
这住所供母子俩居住本是绰绰有余，只是近些年陆决应邀驰援过不少大宗门, 攒下的法器丹药等贡品，得辟几间屋子才够收纳, 洛晚凝用来养花草的温房就不够了。
宅子两旁和后面山坡上，已经有十多个梓人在测量地形绘制堪舆图了，估计几日内就要开始动工。
慕梨有些惊讶, 这才过了两日, 洛阁主竟然连施工队都找好了。
陆决则告诉她：山上建宅子的事，都得上报供奉堂, 估计是无忌师尊听说洛晚凝要扩建老宅，亲自安排，才能这么快开工。
慕梨闻言有些纳闷, 无忌师尊不是供奉堂的堂主吗？为什么对录勋堂的阁主如此关切热心？
或许是洛阁主实力比较突出？
洛阁主吩咐随从准备晚膳, 要留慕梨和小天尊吃完再回去, 几人便在前院凉亭里闲聊。
慕梨试探洛晚凝, 这次分居主要是想逼迫陆堂主悔改，还是真的想尝试一刀两断。
洛晚凝神色有些落寞，犹豫许久才小声说：“我想要咬咬牙一刀两断，但我或许会想念他的，可能没法给你确定的答案。”
“为什么？”陆决追问。
洛晚凝这才意识到儿子还站在身后，赶忙转头打发儿子离开。
陆决说这院子就这么大，他还能站哪里？
洛晚凝让他带着小天尊上山去抓鱼玩。
陆决说小天尊不喜欢跟他一起玩，还特地转头问小胖.52GGd.崽，来向娘亲证明——
“祁啸，你要跟我去抓鱼吗？”
小天尊第一次收到孝子的一起玩邀请，眨了眨眼睛，竟然非常有风度地点点胖脑袋，答应了，一位合格的慈父。
陆决抿唇，压制清蒸胖仓鼠的冲动，不死心地回头问为什么慕师妹可以留下来，然后就被洛晚凝一个眼神瞪得乖乖抱小天尊出门了。
院子里只剩下她和慕梨，洛晚凝才继续说：“我当年没嫁给陆尽泽的时候，也不似这般没出息，这么多年过去，我对他而言，似乎成了个不痛不痒的摆设，他却在我心里生了根。离开陆府前，我对他说了这辈子最狠的话，我以为会很解恨的，但其实我现在很难受。临走前，他看起来也很难受，不怕你笑话，我觉得其实最难受的还是我自己。”
“千万不要这么想。”慕梨赶忙解释：“我给阁主提的任何建议，都是为了让您接下来的生活更加轻松愉快，目的并不是为了让您直面内心的痛苦后报复对方。如果合理的反击能让您解开心结，我们可以制定这样的计划，但如果这么做结果是两败俱伤甚至自损更甚，您可千万不能随意尝试。”
洛晚凝点头答应。
慕梨委婉询问她方才用什么方式反击丈夫。
洛晚凝也没隐瞒，把自己提出木雕暂存去无忌真人府上的事说了。
慕梨沉默思索了很久，还是没想通搬走木雕为什么能算作对陆尽泽的报复。
最终洛晚凝主动为她解惑：“看来你师兄们没跟你说过那些往事——”
“无忌真人曾经向我求过亲。”
洛晚凝一双桃花眼眸失去焦距，陷入久远的回忆中：“那时候我已经暗中倾心陆尽泽，可当时我们地位有别，我身为阁主，若是主动追求他，以上迫下，不免失格，所以我从未对他表露倾慕。
陆尽泽那时对我极好，但他不爱谈论私事，本就不多的相处时光，他都在跟我探讨修炼法门，或是各类妖魔术法的弱点破绽。
后来，冯师兄向我求亲，我并不打算接受，只是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说法婉拒，也不好当场拒绝，便推说要想一想再决定。
那段时间，陆尽泽可真是跟变了个人似的，成天坐立难安来回踱步，再也没心思跟我谈论公务了，没忍到天黑，他就主动询问我是否会答应冯师兄的求亲。
那一刻，我终于确定这家伙对我也有那种感情，原来我不是单相思。
我当时又喜又气，也不知怎么想的，就脱口而出，说‘我明天就答应望山的求亲，你会来参加订婚宴吗？陆尽泽。’”
洛晚凝忽然笑眯起眼，完全沉静在回忆里：“你真该看看他当时的样子，一瞬间唇色变得惨白，那么高大壮实的男人，站在我面前摇摇晃晃地站不稳，我问他好几遍‘你怎么了’，很久之后他才回过神看我，问我‘阁主口渴么’，我说‘不渴’，他说‘好，那我告退了’，然后就转身步态僵直地走出了门。”
“我前阵子还拿这段前言不搭后语的问话笑话他呢。”洛晚凝对慕梨一笑。
她眼里压抑的幸福一下子触动了慕梨的心。
此刻慕梨才明白，是多么深刻的爱慕，才会让这个女人一步步退让到失去自我。
“过了两天，陆尽泽让一个道童给我送来一封信，这么厚——”洛晚凝抬手比了个半寸的厚度，笑着回忆道：“信里说，他想了两天两夜，都没想出一个婉拒订婚宴邀请的理由，他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参加这么重要的邀约，因为我对他而言比任何事都重要，这是他信里的原话，所以慎重思索之后，他决定向我坦诚他可耻的秘密，他说……”
洛晚凝忽然抬手微微遮掩口鼻，眼里有泪花闪烁，她哽咽着小声讲述那封信：“他说他一直在拼命努力提升修为建立功勋，希望早日成为阁主再向我示爱，以免他卑微的爱慕给我造成负担……信里说了一堆，总之意思就是，他实在无法承受眼睁睁看着我跟别人订婚，担心在订婚宴上失态会给我惹来非议，所以他决定不参加我和冯望山的订婚宴。”
洛晚凝迅速抹了把泪水，继续回忆：“我给他回信，就一句话——‘我不在乎未来夫君的地位，但他绝不能是个懦夫。’
之后两天，我们没有见面。
第三天晚上，恰好到了篝火会，我跟上官师姐一起下山凑热闹。
你能想到吗？你们如今那位不苟言笑的尽常师尊，那时候一脸严肃地走到我面前，大喝一声，让大家安静，然后他请我仔细听乐师们的演奏，那是他为我编的曲子，然后，他就在众目睽睽下，随着乐声对着我跳舞，是一支篝火示爱舞。”
“那好像是我这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刻，所以我真的很喜欢篝火会，就算已经这把年纪，老夫老妻，孩子都比我高了，我还是每年都想参加，我真的很想跟他一起去。”
洛晚凝看向慕梨：“我爱陆尽泽，以至于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我还是会对他心软……我不想再退让下去，更不想让阿决失望，可我没有信心，你的心引诀能让我忘掉那些往事吗？”
慕梨其实泪点挺低，洛晚凝哭的时候她也想哭，但她还是用心引决强行平稳了心绪，保持绝对的冷静，听洛晚凝吐露完心声。
她平静地回答：“洛阁主，那一刻的幸福，支撑您无怨无悔付出了这么多年，如果现在把那份仅有的快乐也剥离丢弃，您可能会对这些年的退让妥协与付出更加懊悔痛苦。
一件事物失去时有多么痛苦，也意味着曾经它给你带来过多大的快乐，如果注定无法回到从前，不如接受现实，平静地依照自己的内心，决定往后的路该怎么走。
我建议您尝试婚前生活，只是希望您有一个真实的体验作为比较，至于最终如何抉择，您不用考虑儿子的想法，您的儿子自始至终都只希望您过得开心，请不用有任何负担地享受这段时光，顺从本心即可。”
洛晚凝感觉压在心口的大石突然消失了。
至少她不用在慕梨面前假装坚强决绝了。
这世上有一个人知道她此刻有多煎熬，却没有怪她没出息，而是温柔而坚定地支持她的任何决定，心里忽然像是有了着落。
“果真还是女儿贴心。”洛晚凝温柔望着慕梨：“我真想生个闺女，像你这么招人疼的小闺女。”
慕梨挑眉坏笑：“那可说不准，我给我娘当闺女的时候，可没有给您当医修这么善解人意哦~没准比陆师兄还淘气呢！”
“哈哈哈哈！”洛晚凝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鼻尖。
院外忽然传来急切的通报声，一个侍从急匆匆跑来院子里向洛晚凝禀报：“夫人！老爷把我们搬上车的木雕拦下了，让先等候片刻，老爷要亲自去问无忌真人收还是不收！”
刚被慕梨哄消气的洛晚凝火气噌地就上来了，“唰”地站起身，要亲自回府跟陆尽泽再吵一架！
“阁主！”慕梨赶忙站起身一把抓住洛晚凝胳膊，急问：“您为什么非要把陆师兄的木雕暂存在无忌真人府上？”
洛晚凝诧异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又转头让侍从退下，这才小声告诉她，因为送去无忌真人那里最能气死陆尽泽。
慕梨刚听闻三人早年的纠葛，已经猜到她的用意，但这可不是寻常的夫妻纠葛。
洛晚凝的丈夫是卫峰堂堂主，她的冯师兄是供奉堂堂主，这要是稍有不慎，引得两位堂主旧仇复燃可就糟了。
记得原著中期，怀灵师太有过一段回忆，说的是供奉堂在一次遭遇战中，堂主轻敌——无忌真人在狭窄的峭壁山道上与魔族正面交锋，居然没有及时撤退与后方卫峰堂的弟子会合，最终伤亡惨重。
供奉堂的弟子多数是跟谢寂川一样的木系灵根，主要天赋在于禁锢敌方与防御己方，需要较为广阔的地形摆阵，才能发挥全部实力。
而狭窄地形的遭遇战，必须由金系灵根为主的卫峰堂，以不灭金身打头阵，才能突围占据有利地形。
这一点，身为供奉堂的堂主，冯望山不可能不知道。
那么原著里提及的这场导致凌云峰木系防御力量严重受创的战斗，有没有可能不是因为轻敌，而是因为冯望山不想撤退去向陆尽泽求援呢？
慕梨当即把这件事的严重性分析给洛晚凝听。
洛晚凝对她的担忧很纳闷，冯望山对她早就没有那样的心思了，会多想的，只有陆尽泽。
慕梨思索片刻，最终没有退让，态度坚决地请求洛晚凝不要让无忌真人掺和进来。
木雕没处放可以先搬去凌云仙府，她可以帮陆师兄照看那些木雕。
洛晚凝性格本就温顺，见慕梨坚持，便答应了，唤来侍从通知陆府，将木雕暂且送去凌云仙府。
慕梨这才松了一口气，心中还是有些不安。
原本她只想帮助洛晚凝找回自我，而现在，她觉得或许有必要让尽常真人真正意识到导致他们夫妻离心的原因。
否则洛晚凝将来若是走出这段感情，陆尽泽有可能会以为是别人抢走了他的爱人。
从洛晚凝的表述中就能感觉出来，陆尽泽是个相当自我的人。
他似乎不太会从别人的角度感受事物，所以即便憋得要死，也觉得必须达到足够的地位，才有资格追求喜欢的姑娘。
他不会去认真观察洛晚凝对他有没有那个意思，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规划与原则之中。
所以他可能不是婚后才变成这样，是婚前洛晚凝没有发现他这方面毛病。
得想办法让他明白是他自身的问题，伤害并逼走了妻子，让他要怪就怪自己。
否则这么一个性格过分自我且缺乏共情能力的人，有可能会制造很大的麻烦。
洛晚凝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起身说：“饿了吧？我去叫阿决带小天尊回来。”
慕梨回过神，赶忙道：“我去吧！”
洛晚凝勾起她胳膊：“那就随我一起去山上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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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溪旁，小天尊聚精会神地看着湍急地水流，忽然双瞳金光一闪，猛地蹲身，一双小肉手用力按在水里！
“大鱼！大鱼！”他激动地拢起小手转身站在草地上，缓缓摊开一看，手里什么都没有！
“大鱼跑啦！大鱼跑啦！”小天尊”啪嗒啪嗒“跑到翘着二郎腿靠在石头边的孝子身边急道：“本座手里跑了！跑了跑了跑了跑了！”
小天尊不甘心地在孝子身旁蹦起来！
陆决淡定地目视前方，忽然耳尖一动，陡然出手伸向一旁的溪水，快狠准地捏住一条活鱼，慢悠悠递给身旁的小胖崽。
“大！大哦！”小天尊十分嫌弃：“本座抓最大的鱼，不像阿决，小鱼！”
爱徒居然还敢嫌弃他。
他娘嫌弃他打发他就算了，这小胖崽居然也敢嫌弃他。
陆决面无表情地幽幽转头看向小胖崽，淡淡开口：“我哪里比得过爱徒的身手呢？到现在才抓了六条鱼，再让我们来数数爱徒的成果——”
小天尊慌忙阻止：“不要数！我们不要数！好吗？”
邪恶的孝子：“啊……零条！厉害厉害，甘拜下风。”
话音刚落，陆决感觉身后传来一股寒气，转头一看，就见娘亲和小师妹一脸嫌弃地注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