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眼前天旋地转, 慕梨隐约能听见祁啸焦急呼唤的小奶音，可却听不清晰。
像是沉在水底, “咕噜咕噜”的响动充斥耳膜, 身体仿佛被一股无形的结界，从这个世界隔绝出去，越是拼命抗拒这股压制力, 痛苦越是成倍上涨。
她发不出声音，也无法动弹。
看见坏姐姐神色难受地趴在地上, 小天尊以为有人欺负了坏姐姐，气得绕着慕梨飞转了一圈，一双金瞳惊愕又愤怒地巡视一圈, 却没看见屋里有其他人。
祁啸包子脸上满是错愕, 他试探着对慕梨扭了扭屁屁, 感知并没有变——他能清晰的感觉到慕梨是因为遭到攻击而惊恐无助。
可周围并没有人。
祁啸脸上的愤怒转变成了迷茫和惶恐，他不知道慕梨为什么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从未遭遇过类似突发状况，小天尊一紧张，就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他没想到要叫人来帮忙，“啪嗒啪嗒”跑到慕梨右胳膊旁边，蹲身拽住了慕梨的衣服。
虽然小天尊才三岁, 但作为凌云祁氏千年一出的返祖血脉, 实际上他力量大得惊人。
如果他想, 他可以徒手把相当于慕梨体重几倍的物体甩飞出很远。
但由于手太小, 胳膊短，他没办法用合适的姿势，把慕梨送去床上休息。
所以, 小天尊紧张地用一双小手拽住慕梨肩部衣料, 把她往屏风后拖去。
这场面配合他包子脸上的惊慌无措, 跟急着毁尸灭迹一样，孝感动天。
慕梨就这么脸蹭着木地板，被不孝崽一路拖到床边，被小肉手拽起后脖领子，“咚”地一声上半身被丢上床。
小天尊爬上床后，抓着坏姐姐的衣服，迅速把她整个人拖上床铺，摆成坏姐姐平时睡觉的姿态。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隐约记得婴儿时期吃奶吃撑了不舒服的时候，记忆里那个模糊温暖的女人，会抱着他轻轻摇晃，哄他睡觉。
睡一觉就会好起来。
小天尊蹲在慕梨身边，紧张地盯着她的脸。
“嗯唔！”包子脸满是慌张，小天尊迅速在坏姐姐身边躺下了，张开小胳膊，想要抱住坏姐姐。
但他忽然想起坏姐姐说：最厉害的小神龙应该信守承诺，坚守约定。
他得天亮后，才可以得到抱抱。
祁啸难受极了，他现在很害怕，想抱抱想坏了，又怕坏姐姐不喜欢他了，急得捏紧小肉手，在慕梨身旁扭啊扭，鼻子里一直委屈地哼哼。
扭一会儿又看看坏姐姐有没有睁眼看他，没睁眼，就继续扭。
实在等不及了，小天尊撑起身体，手脚并用，迅速爬下床，把椅子推到窗子下，爬到椅子上，把窗子推开了，看看天有没有亮。
此时床上的慕梨逐渐开始找到跟那股压制力保持平衡的状态。
她发现只要自己不尝试用力反抗，那股裹挟她的力量就会逐渐消失。
在刚才的反抗过程中，她里衣完全汗湿了，此刻调整呼吸让自己心情稳定后，那股压迫力减轻，她才感觉到身体的知觉。
浑身酸痛，她清晰地感觉到后颈像是有蚂蚁在钻爬。
恐惧又袭上心头，她放慢呼吸，不久又恢复平静，大脑也逐渐恢复思考能力。
就在这一刻，她隐约意识到究竟出了什么事——
是清越宗在她身上种下的蛊咒发作了！
她还记得被送来凌云仙府之前，清越宗宗主与七名长老联手，在她和其他几个被送来冲喜的女修后颈注入了蛊咒。
但清越宗宗主并没有告诉她这蛊咒被激发会有什么后果，只让她听从怀瑾的指示，且认真叮嘱她此事不得外传——
一旦尝试告知外人，蛊咒会立即置她们于死地，切勿心存侥幸。
在慕梨原本的猜测中，清越宗宗主起码要等她在凌云峰站稳脚跟，再利用她促成一些商贸交易谋取利益。
毕竟她那个小破烂宗门最大的问题就是穷，想凭她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吞并凌云山，根本不可能，应该不会有太大野心。
按常理说，就算她社交能力逆天，要在凌云峰稍微拉拢些关系，少说也得三五年吧？何至于现在就对她下手。
而且，第一个命令竟然是让她说服凌云峰驰援三宗。
这是为什么？
清越宗虽然地理位置偏僻，但并不跟妖族接壤，扩张边界对清越宗有什么好处？
而且刚才那个命令的语气，清越宗似乎已经断定她有这个能力说服凌云峰驰援三宗，他们为什么会对她这么个小女修如此信任？
还偏偏是在她决心说服凌云峰几位堂主驰援妖族这个节骨眼？
陡然间，慕梨意识到，清越宗宗主或许可以通过蛊咒，连通她的五感！
或许可以听见或者看见她看见的东西。
也许是反复阅览刚才那篇说服尽常真人的草稿时，被清越宗看出她有这样的实力。
否则也不会如此立竿见影地发作蛊咒，阻止她驰援妖族的计划。
因为他们不清楚她什么时候准备执行这场游说，所以才如此紧急地对她下令。
他们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有可能只能通过视觉判断她在做什么，也有可能是某种她无法想象的方式。
慕梨脑子飞转，努力分析目前的状况，忽然咚的一声，有什么超级重的物体，朝她的左肩发起了攻击，疼得她眼泪都冒出来了，但身体还不能动弹。
好在这个攻击没有第二次。
过了一会儿，趴在她肩膀上的“物体”开始用小奶音呜呜哭起来了。
慕梨这才意识到，是小胖崽趴在她肩膀上。
小崽子趴得很“生分”，胖脑袋和身体直直撞在她肩膀上，但两只小胖手却乖巧地举手做投降状，表明自己没有抱抱坏姐姐。
小神龙非常遵守承诺，说天亮后抱抱，就绝对会等到天亮，即便哭哭了起来，也没有抱抱坏姐姐。
可是坏姐姐还是一动不动，小神龙好害怕。
接下来，小天尊开始不断地爬起身，蹦下床，啪嗒啪嗒跑去看看窗外有没有天亮，然后跑回来，爬上床，“咚”地一声砸在慕梨胳膊上！
短短一刻钟，他这么来回重复了五遍。
慕梨怀疑自己再不恢复过来，胳膊就要被自己亲手喂胖的不孝崽用胖脑袋砸断了。
但她此刻只能稍微动一动眼珠，睁开眼都很困难，一旦身体用力企图挣脱桎梏，那股无形的力量就会再次开始收缩。
无奈，她只能保持冷静，等待这场折磨结束。
不久后，一声雷鸣在凌云仙府上空炸响。
等不到慕梨动弹的小天尊吓得崩溃了。
院子里的侍从对这样突如其来的变天非常熟悉，慌忙冲进寝殿查看发生了什么事。
卧房门被“砰”地推开，众人的脚步声绕过屏风的瞬间，压迫慕梨的那股力量突然消失了。
慕梨睁开了眼睛，缓缓转身，把趴在她肩膀上“举手投降”呜呜哭的小胖崽，抱进了怀里。
“出什么事了吗？”侍从们神色惊愕。
慕梨意识到能控制她身上蛊咒的人也能获知她周围有人接近，大概是为了不让这些人发现她的异样，对方才解开了蛊咒的禁锢。
如果想说出实情，蛊咒还没出口，就有可能真的丧命。
无奈，慕梨只能告诉一众侍从，自己白日里修炼过度，身子疲乏，刚才下床喝水，不慎摔倒昏迷了，把小天尊吓坏了。
屏退侍从后，慕梨把哇哇哭的小胖崽抱进怀里拍哄：“别害怕，祁啸乖，我只是犯困不小心摔了一跤，不怕不怕，我现在已经好啦。”
“嗯唔！”小胖崽跟个小浣熊似的举着两只小肉手，几次下意识想搂住慕梨脖子，又吓得收回手，不敢抱，委屈极了！
“现在我可以抱抱小神龙了，天亮了。”慕梨指指窗外时不时划破天际的闪电：“闪电照亮天空，也算是天亮了。”
“呜哇啊啊啊——”小天尊一下子狠狠搂住坏姐姐的脖子，把委屈和恐惧全都吼了出来。
慕梨好不容易把他哄乖了，便壮着胆子开口道：“以后遇到害怕的事，可以去找附近的人帮忙，祁啸还小，一个人没办法处理太多事。”
说完后，她的身体并无异样。
看来蛊咒无法判断她拐弯抹角地求救，她是想提醒祁啸：如果下次再看见她被蛊咒困住，就立即去找人来看她蛊咒发作的样子。
如此一来，或许会有人向乾空真人禀报异常。
乾空真人有可能看出她中了蛊咒，或许有办法帮她解困。
所以，这种绕太大弯子的求救信号，不会被判断成泄露蛊咒秘密。
慕梨紧张地抱紧小胖崽，身体后知后觉地开始不住颤抖。
这个蛊咒彻底发作后会有什么结果？
她最怕的甚至不是死亡，而是怕自己变成一具傀儡，开始折磨怀里的小胖崽。
甚至像原著里的芳灼夫人一样，将把她当成生母的年幼小天尊，伤得再也不敢对任何人付出感情，成了之后原著里那个永远孑然一身的龙傲天。
“祁啸……”慕梨低头含泪看向小胖崽。
小天尊仰起惊魂未定的肥包子脸，迷迷糊糊看向坏姐姐。
慕梨狠狠抹了把眼泪，严肃地对他说：“我很爱很爱祁啸，我或许跟祁啸的爹爹一样爱祁啸，你是我的小神龙、最好抱的小乖崽……在我心里，你是我的孩子，我会永远爱我的孩子。
但如果有一天，祁啸早上醒来，对我扭屁股的时候，突然发现我……不爱祁啸，不爱我的孩子了，那就代表我……坏掉了，代表阿泥没有了，因为不爱祁啸的慕梨就不是慕梨，如果你……”
慕梨忍住哽咽，再次擦掉泪水，哑声说：“有一天，发现阿泥坏掉了，祁啸就要立即下令，让侍从们赶走我，让乾空爷爷赶走我，再也别见我。
祁啸可以去找师尊们，去找洛阁主。很多很多人会继续爱祁啸，永远都会有人真心爱最可爱的小神龙，不管我还在不在，祁啸都要相信，你永远值得被爱，好吗？”
小胖崽因为方才的惊吓尚且木讷的包子脸呆呆对着慕梨许久。
忽然间，一声巨雷再次炸响。
“呜哇——”
小家伙好像听懂了她的话，再次举起手投降大哭起来：“不不！阿泥丢丢小神农呜哇！不不哇！”
慕梨想要出声安慰，结果鼻子一酸，完全说不出话，跟小家伙抱头痛哭起来。
“本座可以少少抱，阿泥不丢丢小神农？好吗？”小天尊一脸绝望地跟坏姐姐谈条件：“本座可以吃胡萝卜，阿泥不丢丢小神农？好吗？”
慕梨泪如泉涌，紧紧抱住小胖崽，泣不成声。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放弃。
必须赶紧把这个该死的蛊咒给解除。
没有人能利用她伤害她的崽，没有人！
慕梨再次睁开眼，剔透的眼眸里已经没了绝望与无助，她沉着地再次低头看向小胖崽，笃定地温声开口：“祁啸乖，我刚跟你开玩笑呢，是我说错话了，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乱说这种话了，我会永远陪在小神龙身边，一直很爱很爱小神龙，好不好？”
正咧嘴大哭地小天尊一下子蒙了，泪汪汪地睁眼看向坏姐姐，想知道她是不是认真的。
慕梨再三跟他道歉保证，小家伙才相信刚刚那是个可怕的“玩笑”。
由于一晚上受惊过度，小天尊已经没力气计较这个极度吓人的玩笑了。
得到慕梨永远爱小神龙的保证，小天尊仰着包子脸，开始对着慕梨发呆，好像是担心她下一秒再次变卦一样。
慕梨一直哄到天亮。
小胖崽是真的吓傻了，早上喂他吃早饭，他都别开小包子脸，傻乎乎地继续发呆。
胖龙的龙生，难得没有胃口。
上一次他不肯吃饭，还是在寂灭天尊消失几个月之后。
可把慕梨心疼坏了。
恰好这天是假期，不用去尚武场。
慕梨抱着小胖崽在花园里散心，哄到巳初初刻，小家伙总算慢慢从呆滞的状态中缓过神，开始注意周围的动静。
见状况好转，慕梨立即带着小家伙去了离玄天殿不远的一座别院。
那是怀瑾的住所。
定居凌云仙府后，怀瑾作为她从宗门里带来的侍从，一直被安置在离主殿不远的别院里。
慕梨此前写书得到稿费，给怀瑾买了不少日用品和衣裳首饰。
原本是想着培养感情，将来有一天能让她设法解开她身上的蛊咒。
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早。
远远看见那栋小院，慕梨竟发现怀瑾穿着自己给她买的那身新衣裳，在门槛前安静地站着，也不知站了多久，仿佛是预料到她会来。
慕梨抱着胖崽快步走上前，刚要开口，怀瑾就先一步打招呼：“我知道，不用多说，先进来罢，我等你许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