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想要收放自如地改变形态, 需要祁啸对危险的感知和自身情绪的掌控。
此刻只能想办法让他先消消气，慕梨捧起小胖龙的大脑袋，轻轻拍哄。
这手感，跟从前的包子脸可差远了。
因为处在幼崽期, 龙形的小胖崽鳞甲色泽不是完全的银白, 而是偏透明的银色, 触感也不冷硬, 像被焐热的玉石，最薄的地方甚至有些泛出粉色。
慕梨原本以为龙这种生物会很扎手，没想到小胖崽的龙鳞摸起来还挺舒服的, 只要不逆着摸, 就不会割手。
龙吻两侧向上, 细细的鳞甲是很淡的银蓝色, 色泽由浅到深, 蔓延到眼部，一整圈都被醒目的蓝金色细鳞点缀，眼尾蓝色弧线优雅的翘起, 仿佛是以细腻蓝金色亮片天然勾勒出的眼线。
眼线尾端色泽一路蔓延至金色的龙角，它的龙须尚未成型，难以分辨, 与龙角周围的蓝色软毛混在一起, 蓬松张开, 以至于整颗龙脑袋看起来圆嘟嘟的。
即便是威严的神龙形态, 都无法掩盖这小家伙秀美的眼型，淡蓝的睫毛半覆着金色双瞳, 清澈剔透, 看向慕梨时, 满眼都写着“本座好怕怕”！
“不会有事的，是因为急着救我，祁啸才会变成更厉害的神龙形态，只要等放松下来，不生气也不害怕，就能随心所欲变回原来的样子啦。”慕梨一边顺着龙鳞哄崽，一边蹲下来把刚刚散落在地上的食篮捡起来，翻出兔头油纸包问小胖龙：“我们先吃一只兔头，休息一下，好吗？”
小天尊的嗷呜声戛然而止，但还是很委屈地哼哼唧唧着，低头去看坏姐姐手里的食物。
慕梨迅速拆开包裹，把酱汁兔头捧到龙崽面前。
原本需要祁啸两只小胖手捧住的兔头，此刻摆在它嘴前，显得无比渺小。
为了看清楚兔头，小胖龙很快挤出了斗鸡眼。
慕梨已经无法承受她家顺拐的小胖龙再变成斗鸡眼了，赶忙把兔头拿远一点，方便他看清楚。
因为紧张和害怕，小天尊肚子不是很饿，但是啃兔头能让小天尊感觉到安全，所以它很配合地缓缓抬起上半身，艰难地用从前的坐姿坐在地上，伸出短短的前肢，企图接过兔头，用两只爪爪捧着吃。
然而龙形的小天尊爪子太短，慕梨身高不够，蹦了半天没转交成功，她转头让陆师兄过来帮忙把兔头放进了龙爪里。
一番努力过后，得到兔头的小天尊弓起龙脊，开始舔舐小短爪里“芝麻大”的兔头。
这姿态本来就很不舒服了，从前小天尊蜷着两条小胖腿坐在地上的时候很自然，而此刻它后腿根部还拖着胖胖的尾巴，这种熟悉的姿态坐在地上，尾巴严重硌屁屁，实在难受极了。
于是，兔头很快失去了安抚作用，小天尊直起龙脊，一双茫然的金瞳看向远处，开始放空。
慕梨紧张地抓住陆决胳膊，小声说：“糟了！祁啸生气了！”
话音刚落，那头以人类姿态坐在地上的胖龙，朝后轰然躺下，四只短短的龙爪摊开着，勉强能看出这是小天尊以往闹脾气时的“大”字躺姿。
接下来的一整个上午，慕梨都在小天尊脑袋边，讲睡前故事，到了午正时分，小天尊总算被她哄睡着了，身体也在熟睡中恢复了幼儿的形态，只是衣服都撕没了，只剩白白嫩嫩的小肉团子。
段恒连忙脱了自己的罩衣，递给慕梨，慕梨把小家伙裹起来送下山，随后便与众人去正殿，紧急探讨化龙之事。
禅渊师祖的反叛，让凌云峰众堂主措手不及，因为七日之限太过紧迫，根本没有太多时间细思缘由，只能竭力抵抗。
但如今小天尊化龙，这让所有人不得不停下来重新商讨作战计划。
这件事一细想，不少人便发现一个问题——慕梨似乎总能预测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情。
月食之夜陆决的失控、傀儡子虚的阴谋，以及小天尊化龙。
就连禅渊师祖也问过慕梨她是何方神圣，甚至被她一席话劝退七日，给了众人喘息机会。
所以，此刻众人的想法跟禅渊上人一样，实在好奇慕梨究竟是何方神圣，以及也想知道她能不能预测凌云峰能否度过这场劫难。
如今大敌当前，峰内团结一致，慕梨也已经取得了众人的信任，但她要想解释清楚自己的来历实在很困难，她所在的世界，对这个世界的人而言是无法想象的。
为了降低理解难度节省时间，慕梨解释自己被清越宗送来凌云峰之前，做了一个梦。
许是天道为了避免这场劫数，在梦里向她展现了十五年后凌云峰的人经历的一些事情，主要是祁啸和陆决的未来。
而此刻所处的时间段，梦里只有只言片语的回忆，她知道几个重大事件，但并不知道具体会如何发生。
当初刚来凌云峰，她只想自保，甚至想逃离凌云峰，但身上的蛊虫会要她的命，她只能乖乖在峰内生活。
此后朝夕相处，她与小天尊和师兄们情同家人，便开始真心担心凌云峰的未来，所以一直在努力摸索，想凭借那个预知梦，帮所有人避开劫数。
如今她与陆决联手，提前揭穿了傀儡子虚的真实身份，打乱了梦中展现的未来。
事已至此，她已经无法预测未来了。
因为知道十多年后的祁啸拥有足以逃脱天道法则的空间穿梭天赋，这个天赋必须在化龙后才能激发，所以她才参照梦中祁啸化龙的契机，制造了一场黑熊袭击的幻境。
虽然对慕梨所言十分吃惊，但堂主们并没有怀疑，只是急问那个预知梦中，十多年后凌云峰是否还存在，又问小天尊是如何活下来。
慕梨把这个时空原本发生的凌云峰内战，以及祁啸出逃流浪的命运，告诉了众人。
出于私心，她没有透露未来玩弄苍生的大魔头并不是禅渊，而是陆决。
“禅渊师祖想利用你的天赋制造内战，为的是逼出阿决的潜力。”乾空真人大致理清了前因后果，继续询问：“此后禅渊没有继续残害凌云峰的人，是不是说明，那场大战之后，阿决以及达到了禅渊所求的实力？”
慕梨点头。
尽常真人急问：“禅渊师祖此后没有在凌云峰作恶？”
“是的。”慕梨回答：“他本就不想亲自出面激发陆决的力量，因为陆决不喜欢被人操控，如果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可能会故意违逆他的所求，甚至可能会杀了他，所以禅渊想依靠内战达成目的，在暗中引诱陆决走上他铺就的道路，如今身份败露，他只能亲自出手。”
乾空问：“他想利用阿决的力量湮灭天道？”
“对。”
尽常真人问：“可如今禅渊身份已然暴露，即便真能觉醒他所需的力量，阿决也不可能为他所用，他为何如此纠缠？”
慕梨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在你梦中，阿决觉醒后，打败禅渊师祖了么？”
慕梨摇头：“梦里的禅渊没有暴露身份，一直没有露面。”
“为什么小天尊会一直流浪到十多岁？”虚花真人也满脑子疑问，总感觉她藏着什么重要的事没说清楚：“阿决的力量觉醒后，难道没有重振凌云峰，迎回小天尊吗？”
慕梨想了想，轻声回答：“当时……峰内太乱了。”
“不用问了师尊。”陆决打断众人的追问，淡淡提醒：“师妹梦里的我，八成没干什么好事，不然她早该设法用幻境吓唬我了，而非把心思花在吓唬她的宝贝祁啸身上。”
众人被一语惊醒，惊愕地转头看向慕梨，想知道她梦里的陆决究竟做了什么。
洛晚凝紧张地起身走上前追问：“这么说来，你梦里的阿决，是不是被禅渊师祖蛊惑了？”
“没有。”慕梨赶忙也站起身回答：“我梦里根本没见过禅渊上人，如今禅渊身份暴露，计较梦里发生的事已经没意义了，我们还是商量六天后如何迎战吧！”
洛晚凝急道：“好歹告诉我们阿决十多年后究竟在做什么，现在大家都指着他能觉醒禅渊师祖所说的力量，可觉醒之后呢？他能凭一己之力守住凌云峰吗？”
慕梨回答：“现在一切都已经改变了，我梦里的事不会发生，无法作为参考。”
洛晚凝疑惑：“什么事不会发生？”
“娘。”陆决起身，走到慕梨跟前，挡住众人追问的目光，平静地开口：“在她梦里，我可能跟现在的禅渊师祖没什么差别，”他低头注视洛晚凝双眼，轻声道：“还记得月食那晚茶社里发生的事么？那时的我，或许就是小师妹梦里我的样子，你让她怎么说？”
洛晚凝瞳孔骤缩！
众人也都神色惊骇。
无忌真人急道：“你是说，阿决力量觉醒后，会变得六亲不认？！”
“不是的！”慕梨站起身反驳：“我梦里的陆决虽然没有继续守护凌云峰，但他也没有针对凌云峰的人，他只是……”
沉默寡言的秦郁都忍不住心急，蹙眉追问：“只是怎么样？”
“只是……不太在乎人族生灵的安危了。”
众人还是不太能想象。
“是变得麻木了吗？”谢寂川追问。
只有陆决知道，慕梨如此搪塞敷衍，是为了在众人面前维持他的体面。
“不太在乎人族的安危？”陆决转过身，低头眯起眼注视面红耳赤的小师妹，轻声笑道：“师妹的口才依旧如此精湛，这句话留有的余地未免太大了。不问世事和滥杀无辜，都算是‘不太在乎人族的安危’，我猜，你梦里的我该是后者，难怪你刚来凌云峰的时候那么怕我。”
慕梨仰头盯着他，一直用口型让他别说了。
陆决低声对她说：“此事若是隐瞒，恐会成为隐患。”
乾空问慕梨，为什么陆决力量觉醒后会性情大变。
慕梨说自己也不知道。
陆决想听她的推断。
见他对此毫不避讳，慕梨低头想了想，便根据目前的线索，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一旦嗔念解封，陆决可能就会出现更完整稳固的性格特征。
那是他真灵存在于世千万年所形成的性格，相比于这个缺了一念生活了十七年形成的性格，原本的思维习惯肯定更加稳固，也更认同妖族的身份习性。
作为人族生活的短短十七年记忆，会让觉醒后的陆决时不时尝试将自己的嗔念封印回去，但已经解脱的完整人格根本不受压制。
为了抵抗违背本性的人族人格，最终，完整人格将属于人族的真灵全部消融抛弃，并开始着手打破三界的平衡，建立更适合自己生存逻辑的天道法则。
这猜想让所有人陷入惊慌。
因为禅渊上人操纵这一切，也是为了建立新法则。
在此等野心之下，苍生在他眼里，不过是蝼蚁。
若是陆决觉醒后与禅渊达成一致目标，则后果不堪设想。
许久无言。
陆决抱怨：“我爹娘都是人族，为什么会有妖族真灵？”
“应该是禅渊动了手脚。”慕梨说：“但你的真灵不完全是妖族，至少有三成是人族真灵。”
“啊，”陆决淡淡道：“三对七，胜算确实不大，我若是真成了月食之夜的模样，可不比禅渊师祖好对付，要动手得趁早。”
“你什么意思？”秦郁蹙眉质问，凭借对陆决从小到大性格的了解，这个高傲的小师弟说出胜算不大这种丧气的话，心里八成已经不抱希望了。
“我能干什么？禅渊师祖已经帮我选好了未来的路，躲都没处躲。”陆决吊儿郎当地低声说：“现在最稳妥的拖延办法，只有让我重新投胎，拖到祁啸长大，他说不定能干掉禅渊师……”
“闭嘴！”洛晚凝脸涨得通红，突如其来的痛苦让她浑身剧烈颤抖。
陆决不敢回头看娘亲表情，只侧着身小声安慰：“孩儿下辈子一定还照原路投胎，娘说过喜欢胖些……”
“别说这种话。”陆尽泽沉声道：“阿决，爹娘只要还剩一口气，就绝不可能让你走在前头。”
“你师尊也还健在呢。”怀灵不悦道：“再敢说这种话……”
“就把你娘眼睛蒙上，”无忌真人凶道：“我们五人联手扒了你的裤子啪啪揍！”
陆决闻言有些尴尬，余光看向小师妹。
慕梨立即对无忌真人表示支持，举起双手表态：“没关系，师兄若是再说这种话，请诸位师尊自便，我可以自己捂眼睛！”
“……”陆决环视众人，低声警告：“此刻感情用事，将来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秦郁箭步上前，一把扯起小师弟前襟咆哮：“之前你是怎么跟我说的？‘你怕什么！你没做亏心事你怕什么？事实摆在眼前不敢面对吗？’现在我承认我就是魔种，我的妖种小师弟是不是怂了？啊？敌人还没打进门呢自己就认输了！到底谁是怂蛋啊！谁是怂蛋！”
陆决捂住快被吼聋了的耳朵回答：“不知道，可能是大师兄吧？你吼我干什么？去吼他啊。”
慕梨立即举手抢答：“我也选大师兄是怂蛋！”
“好了不要胡闹了。”乾空真人忧心忡忡道：“既如此，不到不得已，不要让阿决解封力量，我们得设法利用小天尊化龙后的天赋。”
于是，众人来到凌云府寝殿，齐刷刷注视着床上熟睡中的包子脸。
慕梨心情复杂，凌云峰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她家只会顺拐和兔子跳移动的煤气罐罐龙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