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逝去与新生

回忆是连环相扣的，我们记忆里的某个人某件事很少单独存在，他们通常会和其他人其他事紧密相连，彼此串联共同形成我们脑海中的回忆网络。正因此，当久天遗忘了某段经历之后，整体的记忆便不再连贯，就像原本一块完整的蛋糕被虫蛀地千疮百孔，直到最后蛋糕的孔洞多到支撑不了自己的结构，最后轰然垮塌，体现在久天身上，便是他会遗忘自己本身的存在。

为了躲避灵魂中的疼痛，抵抗这样强烈的侵蚀，久天自身的精神力本源——进化公式开始疯狂运转起来。

传承塔记载的精神力进化公式进度只有100%，这是一个临界点，超越100%的部分都是由进化者自己根据自己的情况继续书写的，它们是进化者本身对于宇宙的理解，每个人续写的方向都不同，使得他们的进化公式最后会成为独一无二的存在，越优秀的续写公式，到最后也会愈发毕竟完美，同时这也是秘力产生的本源。

智力进化者的秘力是沟通宇宙规则的桥梁、肉体进化者的秘力是滋养自身的养料、精神力进化者的秘力是催发精神力的根源。

此刻在濒死的情况下，久天原本需要进入冥想状态才能修炼的进化公式开始自行运转，并且以久天的潜意识和求生欲望为基础疯狂压榨着他的潜力，试图将那黑色的力量排除开。

然而原初物质又岂是一个刚刚踏上进化道路的生命体能够抵挡的？即便它是虚拟的也不行。

如果久天此刻还能清醒，那么他将惊喜于自己实力的不断提高，但他现在已经连注意力都难以凝聚起来，面对比自己强数百倍的存在，这样的自我反击也只是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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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都是徒劳。

很快，侵蚀面积就占据了整片空间的一半，随后是60%、70%、80%……

终于，久天的核心记忆也已经被触及到了。

那些是久天之所以成为久天的根本。

他此刻已经遗忘了很多，自己看的那些书、获取的知识、朋友、人际关系……但他还记得父母，那些让自己感动的瞬间，极致愤怒或者极致开心的时刻……以及，传承进化的回忆。

这些核心记忆塑造了久天，传承进化更是久天能力的来源，失去了它，久天更无力反抗侵蚀了，不过就连它们也开始渐渐磨灭了。

“不……不……”久天跪在地上无意识地发出声音，那些是他最宝贵的回忆，本能地让他不想就这么遗忘。

但黑色人形不会给久天任何希望，这是它的生存之战，如果放任久天活下去，那么在未来不久它几乎一定会被某个人给清除。并且它只能存在于在这片传承空间，而这里唯有久天这样的精神力自体觉醒者能让它占据灵魂活下去，错过了久天，那它就真的毫无希望了。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既然我比你强，那就只好你去死了。

当然，这对于它来说是生存之战，对于久天来说则更像无妄之灾。

这么多的进化者，那么多的传承区域，就偏偏给他遇到了这样的事……这可真是……

但不管久天如何不愿意，该来的总会来。

那一幕幕场景如云烟般消散，只留下最后两道模糊的背影。

“爸爸……妈妈……”久天痛苦地低嚎着，宛如将死的野兽，两道泪水从他眼角涌出划过他的脸庞。

之前那深入灵魂如此剧烈的痛苦他没哭、知晓自己将被替代他没哭、快要死去他也没哭，然而那两个对于他最重要的人即将在心底消散的时候，久天终于在本能的驱使下哭了。

尽管他甚至连哭是什么意思都被遗忘了。

“别把他们也……夺走……”久天用头狠狠地撞击着几乎已经被染成黑色的草地，天上的明月此时漆黑如墨。

“别把他们……”

“他们是我的……”

“他们是……谁？”

久天停止了哭泣，泪水甚至还挂在他脸上，终于，那两道身影也从他心底散去。至此，他所有的记忆都被黑色人形夺去。

“我是，谁？”

黑色人形对于久天现在的状况很满意，它此刻已经获取了久天所有的记忆，久天……不，现在它已经夺走了绝对多的记忆和灵魂，它才是久天！而那个跪在地上的，只是一个快要消散的意识。

最后的结局马上就要到来了，侵蚀度已经来到了84%，只差最后一点了。

然而那最后的灵魂残光还在坚持。

85%、90%、91%……终于，核心的传承回忆也被“久天”夺取了，此刻那灵魂已经与普通人的灵魂无异。

意识还在维系。

“嗯？”

这次连“久天”也感觉到惊讶了。如此的高压，如此强烈的痛苦，甚至他的进化力量都被我夺走了，这个人类居然还在坚持？

难道他不应该像一块支撑不了的蛋糕一样垮塌吗？为什么他还在坚持？他的意志到底有多强？按理来说只要侵蚀度到90%他的灵魂就会直接溃散了啊，为什么……他甚至已经连自己是谁都忘了不是吗？那是什么还在支撑着他？

是的，正如“久天”所想的那样，那跪在地上的灵魂此刻的意识早就模糊了，此刻的他甚至于无法思考、无法发声，就宛如暴风中的火烛一样随时有可能消散。

但他还在坚持，迟迟不肯真的死去。

到底是什么支撑他到如今的？

是不甘。

即便已经失去了所有记忆，甚至是久天生而为人的记忆，但他依旧还有情绪。

在黑暗中，“久天”凝聚出了身体。

那是和跪在地上的灵魂一样的面容、一样的身材、就连灵魂本质散发的气息也一样。是的，它就是“久天”。

强大无比的、即将新生的“久天”。

而之前的那个，则会宛如云烟般逝去。

那旧灵魂里珍藏的回忆，被“久天”凝固成了闪烁着光芒的水晶球托举在手心上。

“卓绝。”看着手中浮现着一幕幕往事的水晶球，“久天”啧啧称奇，“人类的回忆真是一个好东西，等去到外界再去看看更多人的回忆吧。”

跪在地上的灵魂也看到了那个光球，他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却诞生出了强烈的愤怒、不甘，这些情绪此刻也成为了他意识一直不消散的最重要地粘合剂。

那个光球很熟悉，像是原本属于自己的，但是此刻却被那个人拿在手中像玩具一般的把玩，岂有此理？

但不管怎么坚持，灵魂终究快被黑色人形压倒性地侵蚀完毕了，再过十秒……不，八秒，整个空间将在它的掌控之下。

八、七、六、五……

此刻整个精神力空间已经变成了类似深渊最本质的黑，而跪着的灵魂连自身的灵魂状态都无法维持了，整个的溃散开来，暴露出了意识的最本质形态。

那是一团月白色的光团，虚无缥缈，在黑色空间中宛如月光，显得那么脆弱。

四、三、二……

97%、98%、99%……

灵魂的意识也开始涣散了，看来就这样了吗……那短暂地人生虽然不精彩，但对于自己来说也是最宝贵的事物，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也就剩这点东西了，如今也要被夺走。

甚至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真是，可笑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