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一个平凡的老师
宋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手枕麻了偏头调整姿势的时候被窗外漏进来的日光照得不舒服。
眼睛微微睁开一线适应了光线，宋烨站起来心疼的整理被自己趴皱的词谱。
谱子上面现在被标注得密密麻麻，也有不少涂改的痕迹，什么乐器什么音高什么节奏...
一夜苦思忙到忘记时间，忘记上床，但总算是完成了。
有了这些稿件，宋婧和徐莠芷可以轻松很多。
心情释然了，自己的头却沉重了。
宋烨摸了摸额头感知温度，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再年轻的身体也扛不住冬天的寒夜和一夜不关的窗啊...
收拾好词谱，宋烨想要出门又折返回来抽出了一张白纸。
“姐，乐器我配好了，关于乐队成员的事，我有个提议：你们组建一个纯女子乐队吧。PS：我睡觉了，别喊我。”
宋烨抄起词谱和留言放到客厅的桌上，没有去找药吃直接拉上窗帘躺倒床上。
昏沉中睡去，再醒来时已是晚上，好处是烧已经退了。
这好像是自己回来之后过得最短的一天，很快自己就可以把日历再撕掉一页。
“方子，你什么时候来的？”
“靠！吓我一跳！还以为你死了呢，喊你好几声都没应我！”方俊哲抖了一下，又集中注意力去砍面前的尸王，“对了，宋烨，纸钱我买好了，明天早点去给李老师上坟。”
宋烨愣了愣，是啊，明天初五了，现在李老师的小坟包还没完全消失。
披上外套，宋烨翻身下床，“走，跟我出去一下。”
穿过客厅，宋烨开了门就往外走，方俊哲来不及问，只能起身跟上。
扑面而来的冷风把宋烨的思维刺激的清晰了一些，后天高三开学，石亭中学已经开始有内宿生和老师回校了，学生宿舍和新建的教师集资楼那里都有几间亮着灯。
不过没关系，黑暗的夜色是一层很好的掩护，熟练地绕过教师宿舍来到学校东北角的围墙边，宋烨指着新种下的芒果树，“拔一棵起来！”
“你要疯啊？想干嘛？！”
“废话那么多干什么，让你拔就拔！我现在没力气！”
“你就坑我吧！”方俊哲嘴里抱怨，身体却很诚实。
挑了一棵粗壮的芒果树苗吭哧吭哧地拔了出来。
“回家！”宋烨的指令简洁明了，方俊哲托着树苗嘟嘟囔囔跟在后面。
宋烨从厨房翻出几个大塑料袋把芒果树的根部带土包起来淋上水，靠在墙边放好。
“好了，电脑我要用，你先回家吧，明天早上来喊我。”
“诶...诶诶...你...”方俊哲被宋烨推出了门外，一头雾水。
宋烨登上自己的游戏账号，唐蕊没在线。
也是，时间太晚了。
宋婧和徐莠芷也不知道哪去了，都没见人。
关掉游戏，宋烨拿出《澜川大陆》。
宋炎在澜川大陆的旅程还得继续，宋烨需要多攒些存稿再去网站连载。
不过能够开创一个流派的感觉貌似挺不错。
唐蕊会喜欢传世里的世界，这个玄幻世界她也会喜欢的吧？
会不会也来催更想给作者寄特产？
一心两用，边想边写，想到豪情激荡之处，宋烨的心情也好起来了。
于是，澜川大陆的宋炎根据黑色戒指里丹师墨老残魂给的药方制出了聚气散。
宋炎突破锻体进入了练气境...
毕竟是自己笔下的主角，当了十几章的废材也够憋屈了，让他开始发发光吧，宋烨如是想。
睡了太久，宋烨现在没有睡意，等把一个本子全部写完停下笔，天色也亮了。
年初五是给老人过寿的日子，也是当初初三（1）班的同学们约定去给李老师上坟的日子。
宋烨记得上个时空里在大学毕业后的第二年他的小坟包就找不到了。
从衣柜里翻出一条黑色裤子白色运动服，宋烨换完方俊哲就敲响了房门。
找了一把铲子，拎上墙角的芒果树，两人出发。
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宋烨依然记得给李老师送葬的那天。
石亭中学的操场上，聚了学校的老师们，也聚了应届往届两三百名学生，很多人手里还举着花圈，整个操场肃穆无言，只能听到一些女生低低压抑的抽泣声。
李老师，李马木生，很土的名字，一个平凡的乡镇中学英语老师，宋烨和方俊哲的初三班主任。
他会破口大骂，他会抽下鞭子，他会神鬼莫测的出现在窗户外面，也会脚步轻不可闻的走到你身后敲你头。
他总是不厌其烦的念叨，他总是一趟趟地跑到学生家里求家长让他们回校上学...
他是第一个被宋烨刻进心里的恩师，从初中前两年的浑噩机械到进入快班后被他随时细致的关注和鞭策考上安海一中。
宋烨感激他的教鞭把自己抽进了一中，没有他，宋烨见不到唐蕊。
李马木生是在中考前的一个月死的。
他骑着摩托车到市区去从那几所重点初中给自己的学生求模拟题，回来路上出的车祸。
当时他觉得没事，扶起摩托就骑回了学校。
当天晚习课坐班的时候，他给大家发卷子，要大家多做几套中考加油多考几分。
只是他说着说着就瘫倒在讲台下，再也没能醒过来。
医院说是脑血管破裂，车祸当时颅内出血不多反应不明显，出血多了之后已经没办法了。
那天之后，石亭中学初三（1）班的教室里没人说笑，无人打闹。
那间教室里的灯灭了就会有烛光亮起，每个人都在拼命。
宋烨这一届考上安海一中的人数记录直到20年后也没被打破。
那天给他送葬的路上不断学生和家长加入，越来越长的队伍蜿蜒成一条哀伤的白线，出了石亭中学，绕过小镇，走过田埂，蔓延在树木低矮的山头。
荒凉的小山上，一小堆黄土被层层叠叠的花圈拱卫在中心，李马木生的坟包很小，很小。
他是一个平凡却伟大的人，他是一个死在讲台上的班主任，但横死的他连一个墓碑都没有。
有很多学生趴在坟前哭，宋烨认识里面的林天逸，他也是李马木生去求了很多次才被家长放回来继续读书的学生，李马木生给他交的学费，他在高考后去了京大。
沿着记忆中当年的小路，宋烨和方俊哲在乱葬岗找到了李马木生的坟包。
坟包前面还有几个刚熄不久的小火堆。
已经有同学先来过了。
方俊哲去烧纸钱，宋烨郑重的鞠了一躬拿起铲子去坟包的左侧挖树坑把芒果树种了下去。
这个小坟包再过几年会被大风吹散，雨水推平。
宋烨不想以后李马木生的坟再找不到位置，就让这棵树，长在这里吧。
他当年种下的树，也在慢慢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