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第 134 章
小耀祖的手上捏着一个酒杯, 因为手臂没有太多力气还洒出来了些，酒味飘开，让何少爷有些头皮发麻。
虽然说何少爷这三年来一直醉生梦死, 基本上每日都离不开酒，但是这并不代表他觉得酒是个好东西, 更不可能愿意让自己儿子碰。
偷偷干坏事的小耀祖没有一丁点自觉，就跟一只偷腥成功的小猫咪, 满脸都写着雀跃。
甚至压根儿没发现他自己偷偷摸摸在干的事已经被爹爹发现了，还凑上去又喝了一口。
像是何少爷跟他朋友一起到饭店里让人上的酒, 那自然都是上好的白酒, 味道非常辛辣。
安安悄悄抿了一口后, 还‘哈’了一下摇头，把大人在喝酒后的表现模仿了个十成十。
“耀祖！”
爹爹带着几分严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安安被吓得手一抖，酒杯掉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
“昂？”
小耀祖甚至根本就没有察觉到自己做错了些什么，大大的眼睛里面写满了无辜。
在意识到爸爸的语气正在凶他的时候, 甚至还瘪了瘪嘴，露出了几分小委屈。
何少爷看他这幅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的模样，莫名就觉得有些头疼。
对于他来说, 他并没有来得及参与安安从襁褓中的小团子, 慢慢长到现在这么大的过程，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和安安沟通效率会比较高。
偷喝酒这件事的确是安安不对，可架不住何少爷不知道应该怎么教育。
反倒是在看见他露出委屈神色时心就先软了三分, 更舍不得责罚他。
一边何少爷的那个朋友看见安安眼睛都有些红了的模样, 就先劝说起了何少爷。
“这孩子现在还小着呢, 兴许是因为觉得这件事有趣, 所以就想试一试。何兄，你对他的态度莫要这般严厉，你瞧瞧，都快要被你给吓唬哭了。”
小耀祖在一边非常配合的吸了吸鼻子，看起来活像是一个被欺负狠了的小可怜，还是爹不疼娘不爱的那种。
“你是有所不知，这件事若是让我娘知道的话，那可有我的好果子吃。”
虽说如今何少爷打算上进了，但是他很清楚不管再怎么样，自己在娘的心中都比不上安安来的重要。
甚至就多余把他跟安安放在一起比较，说不准娘都要嫌弃他碍眼，挡着她看她心爱的小乖孙。
“这件事我倒是知道，你仔细瞒着，莫要让你娘知道便是了。等到明日酒味散的差不多，你娘就算是再想追究，那也根本来不及了。”
话说的是有点道理，但是不多。
旁人只知道他娘把耀祖这个孙子看的非常重要，但是不知道已经重要到基本上每日睡前都会先过去瞧瞧。
之前他听照顾娘的丫鬟在私下提起，娘若是每日不先看见耀祖安好，那夜里都睡不着觉。
更何况再看现在小脸红的跟猴子屁股一样的小耀祖，何少爷并不认为能瞒的过去。
有那小家伙闹出来的这件事，何少爷也没什么心思再继续跟老朋友叙旧。
只草草吃了点东西，就带着安安匆匆回家。
在回来的黄包车上，安安脸上的红晕越来越明显，酒意也开始上头，一直在冲着他嘿嘿傻笑。
小耀祖自己是肯定不会挨训，娘只会把怒气都发泄在自己这个把耀祖给带出去的罪魁祸首身上。
何少爷思考了一路，在到家后就自觉去跪了祠堂。
杨老奶奶听见这个消息后，匆匆赶过来看见耀祖迷迷糊糊傻笑喊奶奶的模样，怒意瞬间就上了头。
走到她儿子的面前，指着安安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你就是这样照顾耀祖的？”
“娘，是儿子的错，怪儿子没看住他。”
迷糊了很长时间分不清楚状况的安安，在现在倒是突然开始讲起了义气。
急忙凑到奶奶面前，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断断续续的替爹爹解释道：
“是，耀祖，寄几，喝哒~”
“奶奶，好辣哦。”
“报喝。”
小耀祖主动把责任承担到了自己身上，让杨老奶奶稍微消了点气。
可再怎么样，耀祖就是一个走到哪都需要人带着的孩子，怎么看都是把他带出去的何少爷责任更大。
“若非是因为你带着耀祖出门还要酒，他有机会喝吗？”
“耀祖之前从来不会这般顽皮，说不准就是看见你整日喝酒，所以自个儿也想试一试！”
这话何少爷没法反驳，毕竟这么大的一个宅院里，整日喝酒的人就只有他一个。
“娘，儿子知错。”
小耀祖喝醉酒后思维似乎变得有些迟钝，迷糊了很长时间才意识到，他替爹爹解释的行为似乎并没有让爹爹逃脱奶奶的惩罚。
就摇摇晃晃走到了爹爹旁边，学着爹爹的样子跪下，奶声奶气说道：
“奶奶，耀祖知错啦。”
看见儿子跪在祠堂冰冷的地砖上时，杨老奶奶可以无动于衷，甚至想借此来惩罚他长个记性。
可耀祖的膝盖才刚碰上地砖，杨老奶奶就急忙亲自把他给扶了起来抱在怀里，皱着眉说道：
“你哪里错了？”
“耀祖，耀祖下次，不喝啦，奶奶不生气。”
“好，奶奶不生气，真拿你没办法。”
杨老奶奶无奈应了下来，面对这个小祖宗她是真狠不下来心，更别提是罚他跪祠堂。
安安紧张攥紧了奶奶的衣服，看了一眼还跪在那里的爹爹，抿了抿唇倔强的模样，让杨老奶奶叹了口气后说道：
“佑儿，你也起来吧。”
“多谢母亲。”
何少爷很清楚，之所以能那么简单就把这件事揭过去，全都是托了某个小祖宗的福。
朝着他望去时，安安还俏皮地朝着他眨了眨眼睛，像是父子之间无声的默契。
酒意还有些影响没有消，让平常聪明的小家伙现在看起来有些呆，傻乎乎的样子更显得可爱。
“下次不许再带耀祖去那些地方，还有你院子里的那些酒，全都给我扔了，不扔耀祖就不许去！”
听出奶奶话中的严厉，哪怕不是对着自己安安也照样有些小委屈，轻声应道：
“哦。”
何少爷拱手对着娘弯腰行礼。
“是，娘。”
之前何少爷之所以整日里买醉，是因为他喜欢在酒精中分不清楚现实和虚幻的感觉，借此来逃避身体残缺的事实。
如今有了个小安安陪在身边，在杨老奶奶提起这件事之前，何少爷就没怎么碰过酒。
娘突然让他把所有的酒都给扔了，他也没有什么异议。
这小家伙明明在其他事情上看起来挺迟钝，也不知道为什么怎么在当时手就那么快，根本不留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酒杯就已经先攥到了手里送到嘴边。
像是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后肯定会有第二回。
何少爷不敢赌，万一下回小耀祖找到了他放酒的地方，打算进去喝个烂醉，那他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
醉醺醺的小耀祖还是惦记着要跟爹爹一起睡，杨老奶奶看见他这幅不值钱的模样，顾及到这是自己最疼爱的孙子，忍了又忍还是没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出来，只是无奈摇了摇头。
罢了罢了，黏着他爹也是一件正常事，总比黏着他娘更好些。
这天晚上的小耀祖睡觉姿势倒是难得的乖巧，但是何少爷他反倒是开始变得有些不习惯了起来。
时不时就会被惊醒一次，看看在旁边的小安安，帮他把被子整理一下继续睡。
第二日何少爷先早起去给他娘请安，杨老奶奶那个点已经在院子里给花朵浇水。
她这一辈子年轻时被婆婆磋磨，很多想干的事都不能干，到了应该好好休息的年纪里，偏偏又因为丈夫去世、儿子出事，担起了一家的责任。
也就只有在这小小的院子里浇浇花，算是她为数不多的乐趣。
“儿子给母亲请安。”
“起来吧，安安还睡着？”
“嗯。”
虽说之前安安也基本上都是这个时辰才睡醒，但是经过喝醉酒的这件事后，杨老奶奶不管怎么样都会把那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看向何少爷的眼神中带着几分不喜，也没把他留在自己身边用膳，而是用带着几分不耐的态度摆了摆手，让他快些离开。
察觉到娘对自己的不满后，何少爷也没什么好说的，行了一礼后往外走。
若说按照杨老奶奶想的，最好是以后也别让佑儿带着耀祖，毕竟他头一次把耀祖带出门，耀祖就不小心喝了酒。
若是再不小心，耀祖吃了些不能吃的东西该如何是好。
杨老奶奶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这一个两个的都非常不省心。
小耀祖的娘带着他出门，让他差点被人贩子给拐走。
小耀祖的爹带着他出门，又是不小心让他喝了酒，这小家伙似乎格外多灾多难。
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打算又默默压了下去。
看小耀祖之前在自己答应他跟着他爹一起出门的时候，开心的眼中仿佛闪烁着星星，杨老奶奶倒也不忍心让他失望。
等佑儿一走，就让嬷嬷把她院子里几个得用的丫鬟都召到面前来，一个一个看过，让老嬷嬷在旁边提点着。
若是性子能力都不错，就提拔到佑儿身边去照顾耀祖。
自从佑儿不小心让耀祖碰了酒后，杨老奶奶就不放心让他带着小耀祖了，可偏偏小耀祖在这段时间里黏他爹黏的厉害。
杨老奶奶也不愿意当那个恶人，把他们父子俩给分开。
若说像是周小雅那样的，杨老奶奶是真的不放心，不管干什么事都毫无主见，愚蠢至极，偏偏还自以为是自己就是全世界里最善良的那个人。
她是真怕，周小雅会为了她所追求的善良，直接把小耀祖给弄丢了。
毕竟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相比之下，佑儿勉强让她放心些。
这个年纪的孩子本身就活泼好动，之前她带着的时候小耀祖也有因为顽皮不小心抓一些东西过。
只不过当时因为发现的及时，基本上手刚碰上就被拿到了一边。
怪就只怪佑儿以前没怎么带过安安，所以还不熟悉这个年纪的小孩是最手快的时候，一不留神可能就会悄悄干什么坏事。
一个是成年人导致的，另外一个是小耀祖自己手快犯错，自然不能相提并论。
能留在杨老奶奶院子里面的丫鬟，基本上都是好人家的姑娘，只签了契书的，每个月拿的银子也都不少，干起活来格外尽心。
如今被老夫人派去照顾小少爷，这些人之前都知道老夫人对小少爷有多在乎，更是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不日后，杨老奶奶找的那个老中医就上了何家的门，是一个头发已经全白，但是精神看起来还不错的老者。
他的女儿所嫁非人，如今在夫家吃了不少的苦头。
李中医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医术稍微高明些的大夫，面对这种事并没有什么比较好的解决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女儿在夫家受苦。
杨老奶奶身边的嬷嬷主动找上了他，用帮他女儿解决麻烦作为交换，让他替何少爷调理身体。
等身体调理好后，会送上一大笔钱，条件是事成之后，他们全家都得离开，并且永远都不许回来。
对于李中医来说，这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
只要能帮助他女儿从那个泥沼中挣脱，不管是让他做什么事他都心甘情愿，绝不犹豫。
更别提杨老奶奶还愿意在事成之后给他一笔钱，送他们家从这个地方离开，让他们有在新地方安家的能力。
对于李中医来说，杨老奶奶简直就是雪中送炭，对他有再造之恩。
在约定的时间登上何家的大门，催着带路的小厮快点把他带到何少爷的院子里去。
李中医的医术还不错，早些年他们家也有风光过。
只不过后来西医传入国内后，越来越多的人愿意尝试西医，医馆门前就逐渐萧条。
今日阳光正好，何少爷就让小厮在院子里面摆了笔墨，想要亲自来教一教小耀祖读书认字。
真要算算年纪的话，小耀祖也不算小了，曾经他在儿子的这个年纪已经被送入学堂跟夫子学习，家中还有名师。
其余的事或许杨老奶奶会心疼孙子，但是这件事杨老奶奶还是非常赞同的，还专门让人盯着何少爷，不许他偷懒。
一开始就做好准备要望父成龙的小安安，只想当一个抱着他爹大腿的小废物，整日里吃喝玩乐再陪陪奶奶。
当爹爹把笔塞到他的掌心里时，安安握着毛病非常严肃的思考了一会儿后，在纸上画了一只活灵活现的小乌龟。
何少爷只不过是转身替他磨墨的功夫，一扭头就看见纸张上的乌龟已经有了模样。
曾经有夫子教过他，在孩子打算用功时，千万不能出声打断，否则的话会适得其反。
何少爷硬生生忍住了自己的冲动没有在旁边提醒，等安安画完把那副画递到他面前，绷着肉嘟嘟小脸蛋似乎是在等待夸奖的模样，努力了半天才扯开一抹僵硬无比的笑。
“画的不错，只不过你若是把这份心思用在学习上的话……”
何少爷话都没有还说完，安安就已经自觉用手捂住了耳朵，而且嘴里还念念有词。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用小奶音嘟囔这句话时，听起来的确挺可爱。
如果这个话中的王八说的不是自己，何少爷绝对会更喜欢这个小祖宗。
脸一黑，伸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耳朵，低声质问道：
“你刚刚在说些什么呢？”
看了一眼爹爹骤然间凑到自己面前来放大的脸，安安被吓了一跳，迅速闭上眼睛很，继续嘟囔道：
“不看不看，王八下蛋！”
“哎哟，爹爹打耀祖，呜呜耀祖要去找奶奶。”
放在之前何少爷还会慌乱下，毕竟娘对耀祖实在是太偏心，自己这个亲儿子十个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一个小耀祖重要。
可现在看着他干嚎就是不掉眼泪的模样，他干脆就坐在一边翘起了二郎腿，好整以暇的等着他停下来。
紧闭眼睛装出一副非常难过的模样大哭的安安，在过去一会儿后还没有等到爹爹过来哄他，就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想要借此来观察一下爹爹的动向，不想却刚好对上了爹爹似笑非笑的眼神。
安安下意识瘪了瘪嘴，轻声嘟囔道：
“爹爹变了，你不是最最最爱耀祖的那个爹爹了呜呜。”
“若是变了，如今你该吃上一记板栗。”
这句话让安安下意识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脑袋，轻哼一声揣着自己的小乌龟往院子大门走。
爹爹欣赏不了他的画作，所以他决定去找奶奶，奶奶肯定会夸他画的好看。
何少爷正准备追上去，小厮先把李中医带到了他的院子里，还主动解释了下这是老夫人特意请过来，给他调养身子的。
左右有两个丫鬟在耀祖刚跑出去的时候就已经跟了上去，又是在他们自个儿家里，应该不会闹出来什么事情。
何少爷想到这里后，就在凳子上坐下，把自己袖子往上扯了扯，手朝上露出了自己的手腕。
李中医把自己手搭在了何少爷的脉上，闭上眼睛过去了好一会儿后才说道：
“身上的顽疾想要治愈的话确实有些困难，不过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最近两年里，身子实在是太亏空了，还是得好好养着，未免日后老了遭罪。”
在来之前，李中医就被杨老奶奶派过去的人仔细叮嘱过。
一摸上脉象，李中医就明白了为什么杨老奶奶要这样大费周章把他给请过来。
像是这种事情，也算是一件丑闻，的确不好被太多人知道。
“不是没有可能？”
何少爷下意识重复了一下这句话，眼睛微微瞪大，满眼都写着不敢置信。
“这是什么意思？”
当初在那件事情发生后，娘请了不少有名的大夫过来，几乎每个大夫都说他这辈子都再难有子嗣。
不止如此，他自己也能感受得到，不管什么时候都再也没了冲动，成了一个废人。
前几日他发现每日起床时身体有些热，还以为是因为身边多了一个暖烘烘的小火炉耀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过。
“是，不过老夫人既然开出了如此丰厚的报酬，老夫自当尽力而为。”
李中医在刚刚察觉到自己女儿在夫家过的艰难时，就去寻了曾经他治疗过的病人，希望他们能伸手帮帮忙，替自己说说情。
那的确是个大户人家，他们想要重新娶一个媳妇也不是什么难事，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坚持把他女儿留下。
可当初被他治好时对他感恩戴德的病人，在他求上门的时候别说是伸出援手了，甚至还有些就连面都不愿意见。
“大夫的意思是，我还有希望能恢复？”
李中医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微微一愣，回过神来后反问道：
“何少爷何出此言？”
对于何少爷来说，这绝对是他最不堪启齿的往事。
可如今听见大夫那么说之后，也什么都顾不上了，就把当初那么多大夫诊断的结果都说了出来。
“不知老夫能否一观伤口？”
李中医原本没把何少爷说的话当做一回事儿，直到他身边小厮把当初替何少爷诊脉的大夫名字都一一说出口后，才让李中医开始重视了起来。
他好歹也是在这个地方行了几十年的医，那些大夫的大名他都略有耳闻，基本上医术都是跟他不相上下。
这么大的事，绝对不可能出现误诊。
“好。”
何少爷一听见这件事有转机，就什么都不避讳了，让李中医跟着自己一起进了里屋。
这几年他受够了当一个残废之人的感觉，不管旁人怎么看他，都觉得像是在嘲讽。
不愿意出门去见人，也是担心当初他娘封锁消息没有做到位。
从小就心高气傲的何少爷，怎么可能愿意在这种事情上被人嘲笑，那简直就是把他的骄傲放在脚底使劲儿践踏。
李中医走进去仔细看完伤口后，又仔细给何少爷把了把脉。
若是从伤口的位置，和如今结疤后的痕迹来看，何少爷这辈子的确都没有任何有子嗣的可能。
但是从脉象上来看，分明就是因为如今身体还虚弱着所以比较困难，若是将身体好好养一养的话，也就只是在子嗣上难些。
为了稳妥起见，李中医只说能治。
只是这不带确定信息的两个字，就让何少爷欣喜若狂。
不管再怎么努力掩饰，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喜悦，甚至还起身朝着大夫行了一礼。
“那以后，就有劳大夫了。”
李中医急忙避开他这一礼，伸手把何少爷给扶了起来，连声道不敢。
这么大的一个好消息，自然要跟杨老奶奶说一声。
何少爷过去时，安安正坐在他娘的旁边，把刚刚画的那只小乌龟像是献宝一样给他娘看。
何少爷很清楚，若是他小的时候敢这么做，娘绝对要骂他是在玩物丧志。
可如今杨老奶奶凑近，盯着画卷仔细看了很长时间，才揉了揉耀祖的小脑袋说道：
“好好好，咱们耀祖出息了，这小乌龟画的可真像。”
一只手轻轻盘着平常挂在自己手腕上的佛珠，眼底满是对小耀祖的纵容。
何少爷这时候走过去对着他娘行礼，杨老奶奶唇角的笑容几乎是立刻就变得淡了下来。
从他娘现在的神情能看得出来，似乎是嫌弃自己的出现打扰到了他们祖孙和睦的氛围。
那件事对于何少爷来说实在是太震惊、也太兴奋了，所以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跟娘说起这个好消息。
走到娘面前跪下磕头，把李中医之前说的那番话又重复了一遍。
“当真？”
杨老奶奶向来从不离身的佛珠此时掉在了地上，人震惊的直接就站了起来。
“儿子自然不敢欺瞒母亲。”
“好，好哇！那李中医如今在何处？小裴，快点送些银元过去。”
原本打算事成之后才伸手帮忙的杨老奶奶，这时候已经改变了主意。
既然李大夫有这么大的能耐，她自然也得把何家的诚意给摆出来。
若是等到佑儿的身子真的被治好了再去把他女儿弄出来，未免显得他们做事太不讲究。
杨老奶奶弯腰急忙把佛珠给捡了起来，双手合十默念了好几声佛号。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若说只是日后没办法再有孩子的话，在有了安安之后也算不上是特别要紧的事，可偏偏当初大夫诊断的结果，是佑儿日后没了那方面的能力。
而且由于当初受伤太重，最多只能活上二十年。
好端端一个儿子，在刚刚成人的时候遭遇了这种事，杨老奶奶怎么可能不怨恨。
如今好了，峰回路转，一切都还有救。
不止是李大夫的女儿提前从夫家被接了出来，他还收到了杨老奶奶身边丫鬟送上来的谢礼。
除此之外，何家所有下人的月钱也都涨了一倍。
杨老奶奶心里头是真的高兴，高兴到就连在看周小雅的时候，都不会像是曾经那样烦闷。
李中医在给何少爷调理身体的时候，并没有让他在家里待着，而是让他多出门，说是多出门锻炼锻炼，身体调养的效果会更好些。
杨老奶奶把家里的一些账本都会拿给他看，她年纪实在是不小了，之前若不是因为实在是没办法的话，也不愿意把这么大的担子全都挑到自己肩上来。
何少爷几乎每次离开府，都会带上安安一起。
这小家伙就像是一个黏人的跟屁虫，要是何少爷哪次说不方便带他一起，他就去找奶奶嗷嗷装哭。
最后何少爷不仅是得带着他一起，甚至还要被娘狠狠训斥一通。
次数多了，何少爷也就渐渐开始接受了现实。
与其是让这个小家伙费尽心思闹上一场，倒不如在一开始就跟他商量好带着他一起出门。
一日何少爷在外面查账时候稍微有些晚，回来时天已经全黑了。
抱着安安往自己院子里走时，走过一个拐角处，突然看见花园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周小雅手上拿着她亲自缝制的衣服，上前几步，怯生生开口问道：
“少爷，耀祖已经睡了吗？”
她似乎也知道少爷如今依旧有些不待见她，所以在问完那句话后不等何少爷回答，就又继续说道：
“这是我给少爷还有小少爷做的衣裳，都是我亲手缝的……”
说完后，周小雅把衣服递到了何少爷面前，希望他能收下，也算是弥补一下当初她做过的错事。
何少爷冷嗤一声，还没来得及开口，他怀中的小家伙就已经睡醒了，揉揉眼睛自己挣扎着站在地上，还没反应过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空出手来的何少爷伸手把周小雅亲手熬了好几个夜晚，好不容易才做出来的两身衣服都扔到了一边地上，动作丝毫不留情。
“少爷……”
何少爷冷着脸，看周小雅的眼神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妻子，要更像是在看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就算如今李中医说他身体上的伤势或许有可能治好，可当初这么多的事情，每一件都是他自己熬过来的。
总不能因为如今可以治，就把他曾经吃过的苦头都一笔带过。
“日后不要再做这些多余的事，否则的话我就让娘把你关在祠堂里。”
“还有，也不许再出现在耀祖面前，免得带坏了他！”
不管是周小雅懦弱善良的性格，还是她那个抽大烟的哥哥，何少爷都不想让安安接近。
言传身教这句话有一定的道理，耀祖前几日能学着他的模样偷偷喝酒，过上几日就敢学着他的舅舅一起抽额黑疙瘩。
何少爷刚准备离开，就看见那个小家伙偷偷摸摸把那两身衣服都捡了起来抱在怀里。
紧接着回到爹身边，对着爹轻轻蹭了蹭，示意他快点把自己给抱起来。
当初那件事一直到现在何少爷都还没办法原谅，现在眼瞧着他辛辛苦苦带了这么长时间的小耀祖，似乎有了吃里扒外的意思。
就他这幅把周小雅做的衣服捡起来，还回头让自己来抱的模样，很容易让何少爷想到今日才听到的那个八卦。
有一个男人，在外头置办了一个新家，把小三的孩子抱回去让原配养。
那种行为，跟现在的小耀祖简直就像了个十成十。
“爹爹，抱抱嘛。”
意识到爹爹有在嫌弃自己的小耀祖熟练开始跟爹爹撒娇，何少爷就算是再怎么生气也做不到不管他，就干脆冷着脸把他给抱了起来。
当天晚上，何少爷再也没有跟这臭小孩说上一句话。
安安翻来覆去想了很长时间，也没想明白到底有什么好的办法能够解决掉爹爹和娘亲之间的矛盾。
那件衣服的针脚非常细密，看起来明摆着花了不少心思。
第二天一大早，何少爷才刚洗漱完准备去给娘请安时，就看见安安也招呼着嬷嬷去给他换衣服。
请安时，何少爷毫不意外被撵走了，而小耀祖却被留了下来，陪着杨老奶奶一起用早膳。
昨日夜里少爷回家遇上了周小雅的事，老夫人已经知道了，也知道小耀祖把佑儿丢掉的衣服又捡回去这件事。
关于周小雅，若是放她走，老夫人实在是不甘心。
但是就如今的情况来看，留在他们家里似乎也碍眼。
用过早膳后，安安凑到了奶奶身边，开始卖乖。
“奶奶，你愿意答应耀祖一个小小的要求嘛~”
平常只要他这样撒娇，杨老奶奶就知道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可偏偏看见他这幅模样还不忍心拒绝。
用帕子遮住唇角，清咳了一声后说道：
“说来听听？”
“你先说好不好嘛。”
安安从自己这边爬到了奶奶身边，抱着奶奶的胳膊使劲儿摇晃，摇的杨老奶奶有些受不了。
“行行行，答应你。”
“奶奶~耀祖想要去留洋。”
杨老奶奶刚刚因为小乖孙跟她撒娇露出来的笑脸，瞬间就僵在了唇角，下意识反问道：
“你说什么？”
“奶奶，耀祖想留洋哇。”
安安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把之前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不管嘛，耀祖就要，奶奶不答应耀祖就哭，哭坏了奶奶就没有乖耀祖抱了。”
若按照他说的这样，杨老奶奶的确是舍不得。
可同样，杨老奶奶更舍不得让这么大丁点的小乖孙去留洋。
在他们这边，倒是有不少家庭都会送家中的孩子去留洋，可那基本上都是满十八岁后的，哪有这连走路还要人抱的小家伙去的。
就算真的去了，又能学到什么。
只要一想到留洋需要坐着船，在大海上飘那么长时间，杨老奶奶就觉得心惊胆战。
若是一个风浪打过来，船若是翻了，那她的小耀祖岂不是回不来了。
脑海中想到之前听过那些留洋出事的孩子，越想就越是觉得不妥，哪怕这小家伙把她胳膊给摇断也不行。
“耀祖啊，来跟奶奶说，为什么突然想留洋好吗？”
“耀祖听说，留洋超级好玩的，可那个人小气，不愿意跟耀祖多说。”
安安瘪了瘪嘴，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出来，就让杨老奶奶心疼的够呛。
“谁啊跟我们家小耀祖就只说一半，这件事让奶奶想想好不好？”
“不嘛不嘛，耀祖就要去。”
眼瞧着他好看的大眼睛里面已经开始积蓄泪意，杨老奶奶急忙搂着他问道：
“那奶奶派个人去留洋，等那人回来了，让那人把留洋的时候见闻都讲给小耀祖听，好不好？”
安安吸了吸鼻子，凑到奶奶面前问道：
“真的嘛？”
“自然是真的，奶奶不骗你。”
哭累了的安安靠在那里想休息一会儿，结果就这么说了过去，杨老奶奶招呼着丫鬟把他给抱下去好好休息。
坐在那里盘着佛珠，开始思考起了送去留洋的人选。
不能是耀祖，他太小了，她也舍不得耀祖离开。
也不能是佑儿，他前脚刚走，后脚宗族那边的人绝对会把她和耀祖都吞了。
就在这时，一个人选冒了出来，让杨老奶奶的眼睛猛地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