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直到上了前往樊戏校考的车, 叶鹭也没有和陈晏起提及任何关于她和蒋世蝶之间谈话的内容。
每个人都会渴望自由,她从小就被施岚波操控着,已经丧失了太多自主选择的机会,她比任何人都知道选择权能握在自己手中是多么珍贵。
因此, 叶鹭从始至终都没有动摇过, 她想守护陈晏起的理想, 不想利用感情左右他的判断,也不想自己也成为陈晏起的牢笼。
能被人坚定地选择是无比幸福的,叶鹭体验过, 所以也愿意相信陈晏起的选择。
“有的人啊, 就是虚伪, 假清高。”司小衡拖长了音调嘲讽, 哪怕是在拥挤嘈杂的汽车上, 她的声音也依旧清晰又尖细。
她余光瞥向旁边的面不改色的叶鹭, 毫不客气道:“我还以为你多有骨气呢?还不是贱骨头。嘴上信誓旦旦地说什么输了比赛绝不报考樊戏,这才过去几天,就扯着长辈的大旗厚颜无耻地赖上来!真让我瞧不起。”
叶鹭自顾自地检查自己的书包和车票,侧过头看到窗外的辛老师还在站台上朝她们挥手, 忙勾起笑容也招了招手。
司小衡见状, 更加生气, 直接给辛老师拨过去一个电话,“妈你不是说还有事么?别站着了,快回去吧。”
辛老师只当是司小衡心疼自己,想着家里还有病人要照顾,再加上培训班最近比较忙, 这才依依不舍地和两人道了别。
等到辛老师的背影离开视线, 叶鹭脸上的笑容这才褪了个干净。
她靠在椅背上, 不住地看手机上的时间,目光落在手腕上戴着的行李箱的号码牌有些出神。
大多数校考的学校在各省市都会有考点,初试之后需要到本校进行复试或者终试,樊戏也不例外。
叶鹭和司小衡都已经过了初试的环节,这次他们头一回出远门独立前往本校进行现场面试,说不紧张肯定是假的,因此辛老师才特意安排两人一起前往,互相有个照应。
情理之中的事情,叶鹭没有拒绝。
“喂,你以为装聋作哑这事就过去了吗?”司小衡不依不饶地道:“早就知道你言而无信,我也不和你计较,只要你……”
她正说的得意,忽然看到叶鹭起身从架子上拿下了书包。
沪中汽运站的车辆有个不成文的规律,但凡出站检票完毕之后总会在十字路口暂停十分钟,等一等临时到车站赶车的人,叶鹭一路上都紧盯着路边的红绿灯,确认辛老师不会出现在附近后,便在司小衡的怨声载道里立刻起身。
“抱歉,我好像坐错车了,可以帮我拿一下行李吗?”
叶鹭态度真诚,听得司小衡心头一震,见她真的跟着售票员下了车,好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叶鹭的行李就放在最外侧,很容易就拿到了路边。
司小衡一脸惊愕地追下车,惊慌失色地拦住叶鹭叫道:“叶鹭你什么意思!我不就说你几句吗?你跟谁赌气呢?”
“我没有赌气。”叶鹭将行李放在路边,目光落在不远处而来的出租车上,朝着司小衡语气淡然道:“谢谢你陪我演戏。如果你还记得我们的赌约,就帮我这一次,不要告诉辛老师我没上车。”
司小衡心里乱极了,她是讨厌叶鹭,也憎恶她处处抢自己风头。但是,但是……她从来都没想要毁掉她的人生。樊戏是她的梦想,也是叶鹭的,她只是随口说的气话,没有真的让她放弃的意思。
她手忙脚乱地去抢叶鹭的行李,却看到叶鹭抬头示意不远处的车辆,道:“司小衡,我决定去京舞了。”她轻松地笑了起来,脸上是司小衡从未见过的坦然和自信:“以我的成绩大概还有些危险,但是人总要为自己谋一条路的,这就是我的选择。”
“我知道你其实并不讨厌我,只是厌恶的我抢走了辛老师心里本该属于你的位置。我以后,再也不会打扰你的生活了。”叶鹭看到售票员的挥手催促,连忙向她道:“快上车吧!如果还有机会,我希望再和你比一场。”
她说完“再见”,便头也不回头上了另一辆出租车。
司小衡愣愣地看着叶鹭离开的背影,她心里突然空落落的,像是某种习惯被突然截断,她猝不及防,没有一丁点心理准备。她下意识跟上前几步,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又消失的无影无踪,直到此刻,司小衡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一丝目的达成的喜悦,她反而觉得鼻子酸酸的,像是错过了很珍贵的东西。
一路往北,看着外面越来越陌生的景色,叶鹭心里反倒是越来越平静。
艺术类院校的校考报名是在一月份,当时辛老师就建议她多报几个学校,主攻樊戏和京舞。以她当时的成绩和实力而言,报考樊戏是十拿九稳,但如果要报京舞其实是有些冒险的。
但那时候,她看着“京都”这两个字,莫名就很想试一试。万一呢,万一她能去京都,也许就能见到在那里的人,那人那么优秀,他很有可能会考虑去京都的顶尖学府。
正是因为那一次的侥幸心理,她才没有错过这场迟来的转机,才有了这次的机会。
叶鹭回想过往,忽觉一切就像是命中注定一样,她在情愿或者不情愿间被洪流渐渐推向了陈晏起身边,而从今往后他们将会越来越紧密。
[1717:到哪了]
看到陈晏起的消息,叶鹭连忙询问:“考的怎么样?”
京舞的终面要求考生要到本部进行现场面试,陈晏起原本是要陪她一起去的,结果碰巧撞到学校组织二模,因此她才不得不一个人单枪匹马地前往京都。
她消息刚发完,陈晏起就把电话打了过来,他大约是什么隐蔽的地方,回音很明显,还带着些微喘息声,“路上还顺利吗?有没有带吃的?”
叶鹭忍不住笑:“你带小孩呢?我都这么大了,肯定能照顾好自己。”
“那不行。”陈晏起肩膀夹着手机,一边在器材室里挑拣球拍,一边慢悠悠地说:“我得自己照顾才放心。”
叶鹭心头一暖,忍不住又担心陈晏起的成绩,“那你呢?有没有估分?这次考的怎么样?”
陈晏起做试卷很快,每次考试都有做完之后估分的习惯,叶鹭寒假的时候就领教过,但凡是他拍板的总是八九不离十。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虽然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过多提及,但是说叶鹭心里完全不担心肯定是假的。
高考在即,叶鹭很怕陈晏起的心态受影响。
“你这么担心我,是不是心虚。”陈晏起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入耳中,叶鹭听到他轻轻地笑了一声:“要是我考得不好,就是你每天不好好学习,害得我分心。”
叶鹭被陈晏起噎了一下,辅导功课算什么影响因素,无非就是她在学习他在巩固而已……她正寻思着怎么开这个口,突然就听到陈晏起笃定道:“这回的试卷难,不过你放心,应该能有690左右。”
叶鹭心里的石头瞬间落了地,她说话声音都略微扬高了一点点:“真的呀?”
“说过不骗你的。”
陈晏起那边隐约传来催促声,像是同学在喊他去球场,叶鹭心满意足地道:“你去玩吧,我也快到了。”说着,她略微有些迟疑,“这几天会很忙,我可能不会看手机。”
“知道。”陈晏起对外面的催促声完全置若罔闻,轻声问,“出考场第一件事是什么?还记得吗?”
叶鹭眼底浮现出甜蜜,微微笑道:“给你发消息。”
“嗯。”陈晏起嗓音很好听,仿佛夏日里带着山岚的叮咚泉水,“那我等你。”
现场面试需要纯素颜,叶鹭望着镜子里卸完妆的自己,略微有一些失神。
她好像已经有很久没有照过镜子,也不曾有过往那种顽固在心底深处的自我厌弃。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是某人在玄关门口看穿了她不愿露面,而揪着装着饮品的牛皮纸袋问“这是什么东西”时,还是他是校门口的出租车里说“你很漂亮”时,还是后来他们每次对视时,她从那人眼中看到最美的自己时。
叶鹭迟来的诧异在心底涓流成河,原来真的有人拥有治愈人心的能力,让一只丑小鸭奇迹般地蜕变成引颈高歌的湖中天鹅。
她从来没想过,她就是那个天鹅。
“好烦哦,为什么非要素颜啊。”有穿着黑色舞衣的女孩子挤进门,满嘴牢骚地抱怨,见叶鹭站在镜子面前发呆,忍不住多打量了一眼她的脸。
刹那间,叶鹭透过镜面看到女孩的脸色稍霁,突然平心静气地跟旁边同行的女生说:“连个口红都不许化,我唇色又浅,站在人堆里跟病秧子似的,谁还会看你表演。”
“别这么说,又不是单独要求你一个人卸妆。”旁边的女生低着头,捣鼓卸妆水,自顾自地说:“你底子这么好,有什么可怕的,你想想看有的人,本来就长得不好看,要是也卸了妆,不是约等于衬托咱们,给咱加分吗?”
“也是。”黑衣女孩对着镜子摆了几个姿势,伸长了脖子打量皮肤的颜色,伸手捏了点护手霜擦了擦手,然后像是好奇似的扭头看向叶鹭,道:“同学,你也是舞蹈表演的?”
叶鹭视线落在女孩脸上,她看着有些眼熟,好像是在哪档节目中见过,面对对方的打量,叶鹭也丝毫没有躲闪,道:“嗯,古典舞。”
女孩随即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她顺手拿起东西,“好巧啊,我们也是。”她回头和旁边的女生对视了一眼,又很自来熟地笑道:“今年竞争可激烈了,我们一起加油哦。”
叶鹭点头,素着颜走出卫生间,楼道里形形色色的妙曼少女,她望着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回廊,头一次感受到,原来接纳完整而不完美的自己,也是如此的快活。
“要放下,摒弃杂念,忘记束缚。”
“跳舞的时候,想象自己是宇宙中的一粒尘埃,没有凡心,才能自在凭风起。”
望着打进镂空高窗里的一束天光,叶鹭终于理解了辛老师当初教导她的话。
此刻的她,虽然孑然一身,无所依托,但也无所禁锢,无所恐惧。她就像宇宙中的一粒尘埃,随风而起,顺心而为。这就是她的天地,她想要的自在。
为期两天的面试终于结束,叶鹭一出考场就给陈晏起发了消息。
这段时间,叶鹭几乎没有碰过手机,此时在看到熟悉的对话框,看着他们最后一次的聊天对话,竟有些忽如隔世的感觉。
这会是周六。
叶鹭筋疲力竭地走出校门,仰起头看着京都暗沉沉的天空,眼前濛濛的细雨,突然很想知道,陈晏起在做什么?
“阿路。”
陈晏起的声音突然响起,叶鹭抬起伞,恍然看向前方。
眼前的青年穿着白短袖,手臂上挎着黑色外套,他撑着伞站在几米开外的树下,轻轻地朝她微微点了下头,“过来。”
他嗓音略沉,染着风尘,说:“抱一下。”
京都的街道湿漉漉的,滚落在地面上的雨伞迟钝地转了一圈,脂粉气全无的女孩拥入青年的燥热怀抱,空气里呼吸碰撞,不知道谁先笑了一下,不知道谁又落下泪来。
“陈晏起,我好想你。”
“瞧你那点出息。我这不是来了。”
夜里的星辰迷失在荒野,城市森林里只望得到模糊的方向。
“那里是空军指挥院,距离京舞公交需要四十分钟,打车十六分钟。”叶鹭靠在陈晏起肩膀,大概指了指,然后感慨说,“我查过了,听说学校管理会很严,日常训练也多,可能会有保密机制,估计见面的机会不多。”
叶鹭说完,又眼神明亮地望着陈晏起笑道,“不过也不要紧的,我们不争朝夕之长短。”
“傻阿路。”陈晏起目视叶鹭指过的方向,沉默了许久,才笑道:“见面而已,没你想的那么难。如果没做到,那一定是我没做好。”
叶鹭眨眨眼,有些欣喜:“那我们可以每周都见面吗?”
“一定可以的。”说着陈晏起又忍不住笑,“回去还要好好学习,高考都没考,你怎么想的这么远。”
叶鹭含笑别开脸,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因为你在这里啊,所以我一定也可以。”
远方的天空有光点坠落,像流星一样。叶鹭忙抓住陈晏起的胳膊道:“快许愿。”
陈晏起本想告诉她,那不是真正的流星,但看到叶鹭虔诚地闭上眼,还是忍不住迁就她,同样双手合十,阖上了眼眸。
感觉到身旁的人安静下来,叶鹭又悄悄睁开了眼。
夜幕之下,陈晏起就那么安静地坐在她的身边,真实又耀眼,比天上的星辰更甚。
她哪还有什么心愿呢,从小到大她都是被人推着前行,唯有陈晏起,自看到的第一眼,便是她所有的执念。
“很喜欢星星吗?”前往车站的路上,陈晏起突然开口,“高考之后,我们去漠河看极光,好不好玩一段时间,好不好?”
叶鹭不假思索地点头,又有些担心:“那边信号好像不好,错过放榜怎么办?”
“刚刚还信誓旦旦呢?你自信哪儿去了。”陈晏起见叶鹭一点点地脸红起来,于是又笑道:“放心,会有人帮我们盯着的。”
叶鹭这才放下心来,“那我们要喊伯凯他们一起吗?”
“不要。”陈晏起果断拒绝,捏着叶鹭的手腕,仿佛漫不经心地道:“我哪有空再照顾多余的人。”
作者有话说:
伯凯:?谁是多余的人,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晏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