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节 驳形名孔老识谋(2)
“襄公矩在试图突破!”
谢弼反应慢了不止一步。
等他惊惧出声,孔劭和丁夏都已经恢复了镇定神色。
丁夏,便是那个将武次郡治理得井井有条的人,祖上是在白虎宫赢得“殿中无双”美名,为沉沦低谷的太玄一脉重新正名的丁鸿。
丁鸿,毫无疑问,是五行论旗帜。
而且他对于太玄一脉的传承,从贡献上讲,并不逊色于桓荣。
但到了如今,他的嫡脉儿孙,却站在了否定五行论的旗帜下。
丁夏并不认为这是背叛。
《法言》有“为政日新”之述。
当年的扬子、桓荣、丁鸿等等那一批先贤,就是在以“新”的五行论,取代“旧”的、更为古老却中断的修行法门。
时至今日,五行论不再是“新”,它也成为了“旧”。
丁夏选择举起今日的“新”旗帜,故而他认为自己非但不是背叛,还是真正的继承。
反观襄公矩等人,固守着无法走通的五行论,看似继承了先贤遗志,但实际上,他们只不过是一群围着棺材的守尸鬼!
守尸鬼,又有什么前途可言呢?
即便襄公矩此时此刻选择突破。
他的前路,也已然清晰可见,那就是如这数百年来,每个选择踏出这一步的大修士一样——殒命。
襄公矩或许可以拥有短暂的,压制众人的强大力量。
但旁人只需要安静看着就好,很快,那份强大便会自行散去。
孔劭大约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迅速恢复了镇定。
今日,对面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取胜。
古檀树下。
桓志得到郭况提醒,却不似丁夏、孔劭二人那么乐观。
“扬子晚年曾有‘大成’一说……”
桓志做为桓伯温嫡脉后人,知道的东西比丁夏、孔劭更多。
檀德台上,或许只有一个谢弼,能够凭着谢夷吾的遗泽,在秘闻方面与桓志一较高下。
别的大修士试图破境,多是大限将至,搏那一线生机,不成功,就是转瞬即亡。
可是太玄桓荣一脉的传人,就不一定了!
传说中的扬子大成法门,除去真正修行了的人,谁也不知道那害死扬子两名亲子之后,仍旧让太玄最杰出传人桓荣为之赴死的法门,到底有什么样的玄妙。
万一襄公矩就真的成了呢!
“不可等其自败。”
桓志断然开口。
郭况颇为意外,但没有多问:“如此,可否宣布法会开始?”
“可!”
南侧座席。
襄公矩抽身而去,那许靖略显疑惑地望了陈仲两眼,终于还是向陈仲行了一礼,转身跟着返回自己的座席。
只他自以为隐晦望向乐玄筇杖的目光,怎么可能瞒得过陈仲。
陈仲只是此刻没有精力将心思放在一个小小少年的身上罢了!
许季山等人也在一一向陈仲行礼问好,略叙两句之后,返回座席。
陈仲神色凝重地重新落座。
叔孙无忌问道:“子正莫非是不耐烦教弟子?要我说……”
他还以为陈仲是为手中的乐玄筇杖所代表的太玄传承而烦恼。
陈仲微微摇头,低声打断他:“兄长!纯仁公欲行突破!”
叔孙无忌闻言一愣。
他修为境界虽然不低,但一来神气合炼那大葫芦,二来王充一脉本就不是什么善于观望气息变化的。
否则,王充也不会在《论衡》中言之凿凿地说,人死魂灭。
事实上,当世鬼魅神祇,这些东西的存在,都与人死而魂未灭有着直接关系。
《论衡》在这方面的巨大缺陷,是王充一脉始终难被主流所容纳的重要原因。
叔孙无忌听了襄公矩正在突破,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儿来。
这回,他也不再拿什么“教徒弟”的玩笑话打岔了。
“于此突破?这岂不是、岂不是!”
陈仲一直望着襄公矩的所在,关注着他的气息变化。
短短时间,襄公矩原本升腾如金云的气息,已经逐渐变为人形,金红的气息显露五官,与襄公矩几乎一模一样。
这些都是常人无法看到的。
但是,随着襄公矩气息化变人形的程度越来越深,檀德台上空的缕缕青云,好似受到了冥冥中的驱赶。
夏日本就炙热的阳光,无遮无挡地直落而下!
已经有士人忍不住小幅度地扇动衣襟。
“不,或许有希望!”
陈仲声音低沉至极,他想起了他自己在“深静”中看到的前路景象。
接下来的修行,不就是要在入定静后的冥冥内景中,重塑真我吗?
若是冥冥内景中的“我”已经修成,再下一步,或许就是襄公矩当下所做之事?
襄公矩得传太玄大成法门,自言怕死不敢修习。
但,为了坚守太玄道统,他可以不怕死!
陈仲忽然注意到,古檀树下郭况直起了腰,开始迈步向下。
猛然意识到了桓志要做什么。
陈仲急忙回头,对叔孙无忌道:“我等须为纯仁公拖延时间!”
叔孙无忌不知道陈仲是凭什么认为襄公矩有可能成功的,但他相信陈仲,左右回望。
叔孙无忌却只能叹气:“人已到齐,奈何拖延!”
人到齐了?
陈仲指南侧最后那空着的一席:“此席何人所坐?”
叔孙无忌目视对面孔劭,不屑道:“那是孔盛斋之席,人已被孔劭支使到仙门郡去了,不会来了。”
陈仲明白了。
怪不得一开始叔孙无忌骂谢弼,会说什么“小人伎俩拿回家斗你家阿公去吧”。
原来是指桑骂槐,应在孔劭身上。
孔氏内部想必是在五行论和形名说上有分歧。
孔劭做为晚辈却更加工于心计,将长辈孔衍在如此重要的时候,支使到仙门郡去,等于是临时去除了一个五行论的重要支持者。
当然,世家门阀,也惯会利用这种内部分裂。
在不能完全确定纷争的双方,到底哪一方可以最终取胜的时候。
世家就可以仗着家族人口繁多,以内部矛盾为掩护,对双方乃至多方,都各自派出一些子弟,表态支持。
如此,不论最后哪一方获胜,世家还是那个世家,富贵还是一样的富贵。
就是不知道,孔劭和孔衍,是不是行的如此计策。
陈仲也并不关心孔氏到底如何。
现在的问题是,果然无法拖延时间了么!
郭况,一步步来至刘英的“卫道之席”旁边。
站定。
微笑。
开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