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节 陈仲持果鹿漪收徒(3)
“子正,你今得了这般好处,空口道谢哪里便好!”
风神沛笑着一说,众人纷纷跟上。
你一言,我一语,半是玩笑半是贺喜,好不热闹。
最后还是有訇翁道:“说起来,今日我等俱有所言,唯独道友尚未开言!”
众人便都道“不错”。
陈仲见此,也不推脱,虽然他修行至今,于元真境中的体悟,其实并不算多,又不像是之前在檀德台,主要谈论的是修行前路,不涉具体修行法门。
今日聚会,除去素知夫妇演练法术,没有真正紧扣修行,其他人,都是在元真境的修行中极具见地的。
陈仲沉吟思索片刻,认为刚刚众人还未涉及,或者说谈到了却并未着重去讲的一个方面,自己可以加以补充。
“承蒙厚赐,仲不敢藏私。诸位道友集腋在前,好似尚阙‘持道’之法未及细论,仲得一孔之见,愿附尾后。”
所谓“持道”之法,顾名思义就是日常的修持法门,不论是风神沛一开始所展露的“扬弃有无”之悟,还是后续有訇翁指出“感应”非道家的误区、鹿漪描绘的道家“元真”的本来面貌、杨宝透露的元真功果的印证与神效、巢稚总结的一步步踏实修行的元真境内次第,全部都没有详细去讲,日常应当怎样做,才能将这些前人的描绘变成现实。
一个初入元真的道家修士。
是该像儒家那样坚持不懈,使自身真气完全与浩然之气同化?
还是该像法家那样建立起了详细的律条,通过使自身法力、境界不断向律条所统合展现出的高层次境界靠拢,最终化外力为内有?
又或是像最喜欢攀附道家之名的阴阳家那样,每日按照时辰,以天人相应之论,餐霞饮露,吐纳元气?
前面众人言语,确实都在无意中忽略了这一点。
或许,是因为此间都是修行有成之辈,哪怕是被众人当作了晚辈教训的阮集、刘伶,也都已经是突破感应多年的大修士了。
故而大家都下意识认为,每日都要做的“持道”之法,已是人人懂得,无需多言。
但陈仲忽然郑重提起,众人便也不由得悚然一惊。
何谓“持道”?
这是要每一名修士从开始到末尾,都完全不能松懈的,每时每刻都需要坚持的。
同一件事情,做得久了,习以为常,似乎变得不再重要。
但事实上,修行中的任何一个次第,一个阻碍,一道境关,都是会过去,会成为曾经的。
只有“持道”,才是永远不会成为“过去”的,除非这个修士亡故。
所以,所有关于修行的事情,都是不如“持道”重要的。
风神沛、鹿漪当即有所醒悟,收敛了一切笑意,郑重端坐。
其余人,也因境界高下不同,稍有早晚地思索明白了此中关窍。
就连刘伶,也一下子想到了这些天来,他一直郁结于心的问题——关于忠与不忠的思考。
忠诚的根本,不也是持之以恒吗?
顷刻间,巨石上已寂静无声,九个人,十八只眼睛,全部集中在了陈仲身上。
陈仲倒无有什么作态,只是表情沉凝地缓缓言道:“定静修成务见玄,一炁化形久视间。内外存亡总无意,观望功果自然全。”
道家法门,入定静后,观辨诸气,辨察出真气所在,便是每日静静感悟真气,并不特意去做什么,如果世间毫无争端,那么道家修士甚至是完全不去考虑什么修炼法术,积攒法力的事情的。
而就是这么好似什么都不做,道家修士便自然而然可以抵达元真之境,其中的种种困阻,突破之前好似千难万难,但回过头去看,实质上只是自己当时没能体悟到那段“炁”的化形而已,若是继续长久的静观下去,谁说一定感悟不到呢?
至于为了突破元真,以及元真之后,外景、内景的诸般种种,实质上不也和之前的修行一样吗?
静观。
这就是陈仲于自身修行中,总结出的道家一脉的“持道”之法。
随着修行的深入,各种法术神通的增长、修炼,很多道家修士可能就遗忘了这最重要的一点,于是他们或者修为停滞不前,或者自然而然转为了其它道统的修士。
阮集、刘伶实质上便是如此。
“呼!”
风神沛打破静谧。
“持道即持果,子正果然境界过人,多谢!”
其余众人纷纷发出感叹。
风神沛的总结或者说解释,也非常精到,道家修行的方法看似很简单,只是“静观”而已,但在这“静观”之中所得到的一切,既是修为境界提升的原因,也是后续“静观”的基础,只要修士还在坚持修行,那么前面所经历的每一步,所积累的每一点收获,都将是进行“静观”的一部分,如此也就没有修为境界倒退的隐患。
风神沛所说的“果”,便是过往修行中所得的一切。
随着“果”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相应的要每时每刻都去持有,也将变成一种另类的考验。
不过,那对于当下仅有元真境界的在场众修士而言,显然还太过遥远。
他们现在所需要考虑的不是“果”太大的问题,而是怎么样才能让“果”继续大。
就在众人思绪发散开去之际。
忽有欢笑声遥遥传来。
笑声渐大之际,忽而转为了惊呼。
“唉呀!错了错了,我们再上去会吵到别人的!”
是杜曲娘那清脆中颇见爽利的嗓音。
平日里当垆卖酒,扭扭捏捏哪里能行!
刘伶顿时露出尴尬之色来,忙扭头去看之时。
便见一头高近八尺,浑身金黄色的毛发蓬松着,偶有黑色纹路夹杂,脖颈下的则有一片约有人头大小的纯白毛发,神骏无比的猛虎,驮着杜曲娘,探头探脑地出现在上山的小径转弯处。
杜曲娘手里抓着一大丛紫色浆果,低着头还在小声劝猛虎别靠近。
只那老虎并不理会杜曲娘,硕大的脑袋上,两个黑黝黝的瞳仁映出鹿漪对着它展开的笑容。
下一刻,猛虎猛然四肢发力,便蹿到了鹿漪身旁,脑袋在鹿漪身上蹭来蹭去,发出好似狸猫般的“哼唧”声。
“我家五儿这是催着回家了!”
鹿漪笑呵呵对众人说着。
“是极是极,我等老朽之辈絮絮叨叨,却是让这些娃儿等得久了!”
有訇翁站起身,提了木案在手,他许久没有驱使木案游戏人间,却也是等不及了。
杜曲娘见已然搅扰了众人谈性,不好意思地下了虎背,双颊红彤彤的,与手上浆果相映成趣。
风神沛似是心有所感:“我等在此谈什么玄、论什么道,此儿才是那持果在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