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88章
这张脸?
很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就仿佛像你知道的她的表情平常是那样的, 下巴抬起,嘴角扬起,眼神是充满自信的这样本该才是这张脸的表情,可偏偏眼前这个人的表情如秋水般清冽, 微微带着一抹笑意, 仿佛泉水涓涓细流,这样也似乎很恰当。
建元帝很快收回眼神, 他掩饰的很好, 甚至云骊都没觉得皇上注意到自己。
可章云凤嫁给建元帝十几载, 日夜悬心此事,因为她很清楚, 皇上对贵妃、德妃的宠爱根本只是因为她们是功臣之女, 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几乎是建元帝的眼神多扫了章云骊一眼, 云凤觉得自己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这大抵是她重生回来第一次再见“安妃”, 那个在宫娥的簇拥下款款而来的女子,就是连身上那身衣裳都仿佛和她初见是一模一样的。
再看她一直害怕见到, 现在却不得不见到的这张脸,似乎没了前世所见的清冷孤傲,整个人显得温存可亲, 尤其是她站在王藻身畔, 更显得她多了几分柔和。
即便她此时低着头,但身材窈窕,就只站在那儿都引得人驻足观看。
云凤吃茶的手抖了一下, 在几乎屏气凝神的宫宇中, 划拉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建元帝诧异的看了云凤一眼, 云凤把手收到袖子里, 捏紧拳头, 害怕泄露出自己恐惧的心情,也不想让人看出她的异常。
再有,她和魏玥关系如今还保持的不错,比起薛德妃的花招百出,魏玥虽然也颇得皇上垂怜,可她生的是两位公主。
这个场合她若是弄出异动,怕魏贵妃以为是针对她。
这宫里一举一动都有深意啊!
“朕让人在民间为朕的大公主同昌挑选德才兼备女子作先生,不知道诸位有什么可以教公主的呢?”建元帝道。
云骊看了身边的王藻和周顺仪,这样的场合她当然不能先说话,因为这二位年纪都比她大很多,王藻三十,周顺仪四十岁左右。
王藻也是看向周顺仪,示意她先说。
周顺仪也敢于任事,她走向前一小步,躬身再次行礼,则道:“回秉圣上,臣妇幼承庭训,故今国家之际,有圣母即有圣子,有贤妇始有贤夫。政治之本,万化之原,皆系乎此,其教故不重欤?……闺房严肃,方谓贤能。勿效谄媚,毋纵骄奢。卤莽浮躁,非人所宜。偶然获咎,婉转熟思。苟云已错,推委则愚。听话未真,岂可猜测。当察事务,百祥该知。通文达意,应变随机……”【1】
这说的的确很不错,就是云骊也很佩服,不愧为大家,以正闺誉。
而且名利通达,戒娇奢,也是明理之言。
果然台上的建元帝和魏贵妃都很满意。
次之出列的是王藻,王藻当场吟诵出一首五言和七绝,她的诗词非常清新,没有周顺仪那种严肃的规劝味道,反而清新自然,类似王维在说红豆,其实在说相思一样。
最后出场的是云骊,云骊为了今天也早有准备,显然周顺仪和王藻都对她不太放在心上,虽说她也有些名气,但能够站在此处,想必更多是托了皇后娘娘的福。
故而,即便她二人输了,也不在意,反正她们的想法也上达天听。
云骊则道:“回秉圣上,臣妇只有四句话。”
“哦?”建元帝笑道:“是哪四句。”
云骊道: “自修之道,莫难于养心;养心之难,又在慎独。”【2】
她们都说闺女应该如何,但是云骊说的是人生之道,尤其是慎独才是吕嬷嬷最推崇的,为人处世最该做到的就是表里如一。
只有你一个人的时候都应该如此,天家公主就是再勤俭节约,再孝敬公婆也是有限的,她们是君驸马是臣,公主当然应该为天下女子作表率,但不拘泥于只做贤妇。
建元帝微微点头:“好,朕明白了。”
说完,就让人带着她们三人到前方几案处,由宦官发放卷子,皇上便带着皇后和贵妃先出去了。
显然这一出来,云凤就笑道:“多谢皇上看顾臣妾母家,但您也看到了,云骊她……”就说了那么四句话,云凤突然松了一口气,她觉得自己太过小题大做了。
这个章云骊根本才学很一般嘛!
“我看陛下在王、周二位中挑选就好。”
这话也很符合魏贵妃的心境,魏贵妃想选周顺仪,一来她年纪大,为人持重,二来她说的话很让人信服。
反而是王藻虽然不错,但是为人清冷,至于章云骊嘛,还是太年轻,还有,就是生的太美了些。
作为嫔妃,魏玥自己和薛德妃都比不得皇后,故而皇后年逾三十,依旧盛宠不衰。
直到近来德妃推人出来固宠,那女子不过有几分像皇后,就引得皇上去了薛德妃那里几回,再看章云骊,绝色也,这样的人进宫不知晓是不是为皇后固宠的。
毕竟,皇后另一个妹妹吸引不了皇上的心,如今只做了女官。
因此,魏贵妃很赞同皇后,但皇后可以说云骊不好,她却不能,她只道:“皇后娘娘真是不偏私人(自己人),但是妾看裴夫人虽然只有那四品,也发人深省。”
云凤心里微微急:“妹妹说哪里话,我只是公正说话罢了。”
她还真怕魏玥把章云骊弄进来了。
“皇后娘娘真是谦虚,不过,妾身见周大家持重,依妾身之愚见,年纪大的人是否经验会更多一些呢?”魏贵妃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了。
建元帝不置可否。
“还有殿试呢,朕已经请了庆王、循郡王、任首辅和贺次辅批改,你们且放心吧。”
魏贵妃很是感动:“为了大公主,皇上居然劳动朝廷栋梁,臣妾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建元帝笑道:“昔日唐高祖皇帝的女平阳昭公主,也可助父完成大业,更何况是朕的女儿。”他也是遍翻史书,知晓这公主插手政治当然不可,但是若孱弱只一味贤良就更不可了。
到底是经过裴度训练的人,出题人是贺无忌,先是诗、赋各一篇,分别是赋题为《未明求衣赋》,诗题为《悬爵待士诗》。【3】
再有策问题则是浮费弥广。【4】
这些题居然非常难,不是那种浮于表面随意敷衍,看来建元帝真的不是一般人,无论是对男子还是女子要求很高。
这个人应该是对自己要求都非常高的人,很难容忍自己出错。
自己好像也是这种人,有时候其实别人都未必在意,但是她自己有一点瑕疵就受不了。故而,方才她表面上是看着魏贵妃,其实是为了取悦皇上,尤其是慎独二字。
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而圣上对臣子的要求也是如此,不管你心里如何想,只要你把事情办好就成。
好在经过这三个月没日没夜的勤学,这些问题固然难度很大,云骊略加思索,就寻到破题之法了。
在应召时,谁也没想到皇上居然用科举取士的法子,周顺仪见章云骊已经动笔,她沉吟半天才有思绪,而王藻这些日子住在族亲陆季平家,陆家是庆王亲家,今天的评卷管,就是族侄女陆之柔的夫婿,她微微放心。
当然,她王藻七岁就能作诗,也没什么好怕的。
当然,她们俩到底是大家妇人,不能像云骊那般心无旁骛的学习,又自傲于才女名头,还有男女大防,她们的文章总不能让外男看。
唯独有云骊,丈夫是状元,还是两次科考都中甲科的牛人,她本人一直十分勤奋,故而下笔如有神,还丝毫不敢分心。
中午,宫里太监送来七宝擂茶,云骊草草吃了几口,继续奋笔疾书,周顺仪已经露出疲态了,仍旧在坚持,王藻正在查韵脚。
这受限于男女大防,考官们都在另一个殿,循郡王和庆王世子正小声的在说些什么,任青仪闭目养神,偶尔睁眼问问时辰,唯独有贺无忌倒是很认真。
夜幕悄悄降临,云骊坚持写到最后,还点了一支蜡烛,继续写,无论是王藻和周顺仪谁走了,都似乎影响不到她。
云骊,你是可以的。
云骊在心里暗自鼓气。
终于在她要的那根蜡烛燃到一半时,云骊敲了敲桌子:“收卷。”
“欸。”收卷的是统领太监。
说起来这些太监也是很佩服章云骊,别看人家年轻,但这气度就是不同。
云骊站起来时,腿都麻了,但她常年跳舞,身体比一般妇人强,而且只生了一胎,人也不累,到底站了一会儿就能行走自如了。
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云骊却浑然不觉。
不远处看到裴度了,裴度正拿着葫芦喝酒,他也看到云骊了,第一件事就是把酒递过来:云骊也是难得嬉笑一句:“给洒家倒酒。”
裴度放声大笑。
……
批阅三份试卷对于这些人而言很容易,卷子糊上了名字,任青仪先看了甲卷,满篇说理,过于繁冗,乙卷有些空洞,诗文虽然不错,但话说回来,当今天子重文章,足下何必论汉唐。
倒是丙卷字体非常工整,有书法之意,同时,策问写的非常精彩,赋也文辞对仗华丽,骈偶句写的极好。
循郡王笑道:“这丙卷用词老辣,依本王猜想应该是周大家。”
庆王世子想说什么终究没说,这字儿他熟悉也见过,应该不是周大家的,贺无忌也点头,周顺仪的丈夫和父亲都是名臣,本人造诣很深。
至于任青仪笑道:“看来大家都推崇丙卷了。”
贺无忌笑道:“其实乙卷也不错。”
任青仪问庆王世子:“王世子,您看呢?”
庆王世子毫不犹豫道:“本世子选丙卷。”
“好,那我们就拆封名字吧。”任青仪笑。
大家都认定丙卷是周顺仪的,乙卷个人风格太强,一看就知晓是王藻的,而章大家年纪太轻,年轻人更喜欢纸上谈兵。
可拆开后,除了庆王世子,其他人都惊住了。
“怎么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