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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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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时念知道沈延非在这个场合不会做得太过激, 更不会让她有别种情态被泄露出去的风险,所以也不想挣扎,放纵自己往深海里沉沦, 由着他口齿逞凶, 撑不住往后倒时, 又被他搂过绷直的背, 他抬头,把融化的蜜送进她嘴里,让她共享。

旗袍算是毁了, 里面……比蜂蜜刚洒的时候更糟糕, 调料间没有湿巾,然而就算有,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她现在的状况,根本不可能穿这一身再回到主厅餐桌。

沈延非脱下西装, 把她上身裹住,撕开的领口没系,就那么黏稠散乱着,都用自己宽大衣服一包,全部遮掩得严丝合缝,他没让她从操作台上下来, 直接打横抱起。

姜时念临走,还不忘把自己撞倒的瓶罐们扶了, 尽量回归原位,清理难以启齿的战场, 然后安心伏在沈延非肩上, 单手环着他温度还很高的颈项, 跟他从另一扇门离开调料间。

为了方便出入,调料间的侧门通着主宅后面的长廊,绕过去就柳暗花明,能走到外面院子,穿行小路,再过三道月亮门,就是上一次她跟沈延非住过的那栋小楼,也是他结婚前在沈家单独的住处。

吃饭的功夫,天黑得透彻,深蓝色夜幕上星光稀少,但仅有的几颗极其明亮,风很和缓,微凉着扫过鬓发,姜时念微眯起双眼,随着沈延非一步一步往前的轻轻颠簸,鼻子深处逐渐发酸。

她揽他更紧些,仰着面颊问:“你喝醉了吗?难不难受?”

沈延非低头看她,把人往上一抬,她简直像腾空起来,又稳稳跌回他双臂上,脸到耳朵染红了整面,觉得他像在哄着闹脾气的小孩儿。

“你在,喝不醉,”他说,“今天的酒每一杯都该喝,穗穗,我以前不敢想,我有一天会坐在那张桌上,以夫妻名义挨着你,让两个家庭为我跟你的婚姻祝福。”

他又抬着唇边,自嘲般淡笑:“我还承认,喝酒也是想让你心疼。”

沈延非视线灼热,脚步在放慢,像是不舍这一段抱她走路的时光太快结束,问她:“所以心疼我了吗?原谅我吗?”

姜时念眼角里内含的湿意突然就流出来。

她在的时候他喝不醉,所以从前她不在的时候,他一个人喝醉很多,是吗。

跟她的,被祝福的婚姻,他觉得是奢望,等真正实现的这天,她又有意无意地冷淡他,不肯在那张桌上给他一个回应的眼神。

姜时念被酸楚和热辣塞满了心肺,蒸腾起来,又搅成独有的涩甜。

她靠着他,凝视他红意还残存着的眼睛,闷声点头:“心疼,不生你气了,怕你空腹喝酒不舒服,等会儿回去,咱们换了衣服也先不回前厅了行不行,我看楼下有小厨房,我给你煮夜宵。”

回到小楼后,姜时念先给俞楠打了个电话,确定她跟爸爸状态都很好,在席间吃得开心,最初的拘束也基本消失了,她跟沈家小姑聊得投缘,爸爸也和二叔相谈正欢,而沈济川早已提前让人安排好了房间,今晚谁都不必走,晚宴结束大家一起在老宅喝喝茶,安心住下,过个热闹周末。

“是不是延非醉了?”俞楠关切问,“我看他连喝很多,脸色当时也有点苍白,你跟他先休息,爸妈这边不用担心。”

沈延非那边也通知了沈济川,话语简单到省略:“先不回了,单独陪老婆,你们吃,有事找我。”

两通电话都挂完,小楼里就静到只余彼此心跳。

姜时念肩上披的西装掉落,狼藉旗袍平添着被揉捻过的性感,沈延非眼神暗得深浓,本不影响理智的酒意催着火焰迎头上涨,往前一步扛起她送进主卧浴室,热水氤氲,他手把手教她怎么仔细清洗那些蜜。

等姜时念再看时间,已经是两个多小时后,得知前厅居然还在兴致勃勃地喝茶聊天,她又重新换好衣服,挽着沈延非手臂过去跟家人坐了坐,正好趁沈延非和爷爷说话时溜进主厨,跟着家里全能的厨师学做一碗热腾腾的桂花芋圆。

才做了小半,沈延非就进来,从身后箍住她,厨师知情识趣地赶忙退出去,她就倚在料理台边,端一碗不太地道的芋圆,在他低沉要求里,慢慢喂他,抬着脸跟他味道交换,彼此同尝。

沈延非毕竟喝了太多酒,清醒时似乎不受影响,但夜里回到床上,拥着她难得的很快入睡。

姜时念在朦胧夜色里不停看他,闭一会儿眼睛,又忍不住睁开,继续看,描摹他侧脸的起伏轮廓,心里暖胀酸甜到压抑不住。

等确定他睡沉,姜时念才悄悄掀被起身。

在这栋他曾经独居过的房子里,她怎么也没有困意。

她轻缓走出卧室,本想去起居室坐坐,看有没有他以前生活的痕迹,但中途经过书房时,意外看到门欠着缝隙,没关紧。

姜时念小声推门进去,开灯环视,整间书房简洁到冷淡,他个人的印记很少,本身沈家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好的回忆。

她走到写字台后坐下,桌面干净到空旷,只有桌角摆一个相框,里面没有照片,是本身自带的一张印刷抽象画,画作很有名,名字叫《梦境》。

姜时念的注意力本来已经要挪开,却意外看见画的边缘有一些重叠,好像后面还压着两层什么,她不自觉拿过来,打开相框后盖,两张叠在一起压着的照片,随之滑落下来,背面的白色朝上,对着她。

她在看以前是没准备的,等翻转过来,目睹的一刻,先是怔住,随即没有征兆的泪就突然急涌出来,她把两张照片贴到胸口,仰靠在椅背上。

有了岁月印记的老照片,边缘都泛着旧黄。

一张,是沈延非身穿北城一中的校服,领口随意敞开,衣袖懒懒挽到手肘,清隽锋利的一张脸,在她那些年的回忆里,总是淡漠疏冷,不苟言笑的那张脸,竟然对镜头弯出笑痕,他手抬起,状似散淡地指着自己后方。

而后方那里,照片边缘,有一道熟悉的侧影。

是高中时规规矩矩穿校服裙的姜穗穗,长发绑成马尾,正在对身旁的别人笑,目光根本不曾转向他。

第二张照片,是姜时念无数次想象过,却从没见过的,在美国大学时期的沈延非,他靠坐在像是图书馆的长椅上,五官冷峻深刻到灼眼,下颌清瘦,右耳戴着更明显的,治疗用的复杂助听器,而这种时候,他还能在镜头前扬起唇。

只因为他手指间,捏着一张单人照,他把它放在脸侧,转头望着,眸光漆黑破碎。

这张单人照,是在传媒大学里参加学校演讲时的姜穗穗,不知被谁偷偷拍下,送到他的手中,她正在与他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被他无声奔流的鲜血托举着,活在光明,享有长安,前途无限。

她从未想过沈延非那时在哪,而那时的他,却把一张辗转拿到的照片,当作至宝,在痛苦深渊里浅笑。

这些,这两张,竟然是他跟她的合影,哪怕她一无所知,也被他年年岁岁,珍藏在时间最深。

是他的梦境。

他一生不醒。

姜时念过了很久,才把照片放回原位,提笔在盖到最上面的那张印刷画上,用小字一笔一划专注地写:“我给你真实,永无期限。”

她回到主卧,挤进沈延非怀里,他无意识收拢手臂抱紧,在蒙蒙长夜,彼此身影热切交叠,融合成不能分割的一人。

-

宋文晋和俞楠抵不住沈家人太热情的挽留,多住了一天,姜时念跟沈延非自然也陪着,过完一个周末,等周一再回北城电视台,她得到总台橄榄枝的消息就已经传遍,常合作的同事们反应比她还激亢,都觉得脸上有光。

而且这份机会,是她舍命得来,即使有人羡慕,也谈不上嫉妒不平,更多的是钦佩,钦佩她决心和勇气,更为她跟沈老板凌驾一切的感情嗑生嗑死。

要为去总台做准备,姜时念留在北城电视台的时间就成了倒计数,工作量自然增大。

像收视和口碑都高丰收的《沙发茶话》和《去旅行》,都还差几期没录,加上她本身就挑大梁的社会类节目和其他采访综艺,哪个也不能落下,日程排得快比日理万机的沈老板还满。

姜时念手头上紧急的有两档综艺,是提早就答应下来的,好在都是飞行主持,一期就能搞定,花的精力不算多,她本来心态还算轻松,但等真正开始录制的时候,她才意识到挑战。

其中一期是科学知识类节目,所以嘉宾们有一些是高中生,这些学生虽然年纪小,但各个都一身奖项,成绩能力超神,在网上也很火,有个少年尤其出类拔萃,颜值又格外高,堪称无可挑剔,在现场收获了一堆粉丝。

拍摄中间有个环节,是主持人选择游戏搭档,让姜时念在所有嘉宾里极限二选一,人选两个一组,轮番切换,她每次挑一个,挑到最后一轮,剩下的那个就是最终人选。

结果也是巧,第一轮就有这个少年,另一个选项是搞笑女星,按节目组设置,她必然要选少年。

然后第二轮,是少年和外科医生,依照游戏主题,她还是会选少年。

选过三轮以后,现场嘉宾团为了气氛,已经开始善意起哄,一群人举手欢呼,大叫:“姜老师果然就是偏心聪明好看的男高中生!”

少年的眼睛清亮望着她,满是开心的仰慕,姜时念专业能力摆在那,当然配合节目效果,开开玩笑就过去了,但那股一针一针隐秘戳着,心痛难当的滋味,只有她自己清楚。

她看着那样成绩逆天,天之骄子的高中生,没有办法不去想自己的学长,当年他有多出色,这些孩子放在一起,也远没有他光芒耀眼,那时的世界是黑白的,唯独他身影放肆热烈。

姜时念站在节目后台,想高中的沈延非想到胸口发疼,那两张压起来的合影,像最温柔的刀子戳透她心底,疼到极点,甜到极点,想用尽全力去触碰那时少年的孤寂。

下午沈老板来现场探班,姜时念绷不住矜持,也顾不上周围多少人,几乎是飞扑进他怀里,男人略俯身,掌心贴她腰窝,亲她耳垂,让整个节目组掏了狼窝似的尖叫就没停过。

等这期节目录完,预告片一放,姜时念就知道坏了。

这档是联合节目,不在北城电视台上线,而是其他的主流视频平台,对方要话题,宣传时习惯性会弄些无伤大雅的梗来炒作,再正常不过,但这次落到了她的身上。

预告播出的当天一早,姜老师被男高中生迷住魂的词条就上了热门。

偏巧当天姜时念也在拍摄,录的是另一期户外综艺,地点就在青大校园,嘉宾里自然少不了青大的天才们,中间一个建筑系的男生身高腿长,颜值堪比流量明星,受到关注最多,离主持人也就最近。

男生挺拔清俊,穿白衬衫,气质清冷,姜时念却不愿多看,她的学长如果当初进了青大,照片现在早就挂在学校的百年名人墙上,让这些孩子们抬头敬仰,口口相传。

节目里人人都穿运动装,姜时念跟大学生们根本看不出年龄差,男生往她旁边一站,围观的同学们先激动起来,各种亢奋欢呼,没遮拦地喊着“好搭好绝”,纷纷举着手机拍照,争先恐后发上自己的社交账号。

然后在这么多路透下,中午还没到,热门词条排行榜上就又有一条异军突起。

“男高中生已成往事,男大学生才是姜老师的绝佳适配。”

虽然都不带恶意,只是节目拍摄和播出期间常见的短热度,等过了也就好了,但姜时念还是头要炸开,根本忍不了这种话题。

休息时间,她坐在操场边抱着膝,正要联系电视台,看怎么跟播放平台交涉,把这种不适合的词条尽快撤下去。

播放平台还当是寻常的节目,没遮没拦地随便搞话题,根本是对沈老板一无所知,不然她受不受得了是一方面,某人要是看见动了怒,可能就没那么好收场了。

姜时念按着手机,电话还没等拨出去,就察觉到四周气氛陡变,本身就在开阔操场,节目组连工作人员带嘉宾有几十个人,乱糟糟都在附近,但好像从某一刻开始,没有谁刻意,杂音却都不由自主静下来,只余一道脚步。

她抬头,先看见一截笔挺的深黑裤管,长直线条一丝不苟,目光再缓缓向上,望见他手臂上随意挽着西装,袖扣嵌的一枚宝石稀有而收敛,丝白衬衫映着薄薄光晕,被领带禁欲般束起最上方一枚纽扣。

从隆起的喉结越至薄唇,她再贪心去看,他眉眼却被隐在午后暖日的背面,笼上浅淡一层暗影。

现场下意识噤声,都在他出现的那时起,本能般规矩着自己的行动和表情,怕相形见绌,怕唐突打扰,又觉得眼前这位本身就如隔云端,仰视都是自然的。

姜时念喉咙动了动,看到沈延非出现在青大校园的操场上,停在她面前,就顶不住想哭,明知时光不可能倒转重来,她还是不能不去想象,他十八九岁白衣长裤穿堂而过,在青大会留多少抹不掉的刻痕。

她坐太久,一侧脚腕麻着,一时站不起来,伸手按住他的膝盖,被他弯腰扣住腕骨,带起来圈抱住。

周围这些人看得眼冒火花,连着不远处一群之前起过哄的学生们,这会儿都已经愣住,直勾勾望着距离感太强的气氛入侵者。

没别的,只想收回词条里的那句话。

男高中生,男大学生,在他出现之前还能聊一聊,但他不言不语站在那,就胜过一切,是姜老师百分百的绝对契合,任何人不可能沾边。

沈延非偏了偏头,眼神掠过人群,没有多余的话,而后面已经有特助适时迎上来,带了大量高昂的应援食品和伴手礼,让全节目组立马欢呼,谢着沈老板,聚过去人人有份,把这边的位置空下来。

姜时念眼睫颤了颤,先一步跟他解释:“网上那些……”

沈延非眸光半掩着,情绪莫测地问:“网上那些人说,姜老师可能是喜欢年纪小的了,高中生,大学生?”

他徐徐说完,尾音末了一个似有若无的“嗯”,带着沉凛诱导的拷问般,略微上扬,随指腹一起,捻动她抿起的嘴唇。

姜时念心要酸炸了,摇头盯着他说:“我喜欢的高中生,是北城一中的沈延非,大学生,是只身在美国的沈延非,我想看,想碰到,想回去哪怕一秒……”

她低下头,额角压着他肩窝,声音微抖:“想让你从那个时候起就被爱。”

校园里的风夹着春末夏初的潮湿热意,浸过人的眼角,很远处是篮球场,砸动地面声,跑跳和叫喊声,女孩子们热烈的笑声,都把人往近在咫尺,也远在天涯的过去拉扯。

沈延非摸着姜时念的长发,手指抓拢,比一个她中学时松散的马尾,低声笑了:“那时候的沈延非,爱你就够了,能爱你,已经是他这辈子最好的事。”

他垂了垂眼,正好节目组导演和摄像从旁边经过,正在取校园场景的空镜,担心拍到沈老板,还特意绕开,保持着距离。

没想到沈老板突然转过目光,摄像一慌神,镜头不但没躲开,角度还直直朝他移了过去,把亲密的两个人框住,一起入镜。

这么好的几帧画面,摄像再不舍得停,也惊出一头的汗,赶忙要补救,正想快点把镜头挪走,就看到沈延非抬了一下手,并没有不悦的意思,反而掠出一丝温和。

他抚着姜时念的后颈说:“麻烦拉近,拍清楚,当花絮也好,预告也好,该放的放出去,让官方镜头替姜老师澄清事实。”

导演已经傻了,但还知道兴奋,恨不得去替摄像掌镜,把俩人全方位拍个彻底,沈老板开口允许,想想也知道这一段背后代表多少热度。

姜时念脸是红的,又一身休闲运动服,像在男朋友身边最甜的小女生,沈延非揉了揉她脸颊,黑眸望向镜头,从容不迫,也不容置喙地说:“姜老师的高中生,大学生,没有别的,都是我本人。”

他又拨了拨她耳垂,非要她亲口再确认:“对不对?”

姜时念想着反正是自家台里的摄像机,没什么可害臊的,她干脆踮起脚,侧身以唇贴他脸颊一下,笑盈盈直视前方,坦荡加码:“不止这些,还差几个头衔——男朋友,老公,一生心爱,都是他本人。”

沈延非暗色的眼底被笑意填满,感受着她靠上来,抱了整怀,目光越过前方连绵的校园场景,望向更远处北城一中的方向。

她的高中生,大学生,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心存酸楚,暗自遗憾,那时的他本身就还欠着一样东西,始终没有给她。

现在的他,也欠她一件更要紧的事。

三天后的下午,姜时念在北城电视台刚录完一次棚拍,走出演播厅的时候,童蓝拿着一封特快邮件跑过来,挥舞着交给她,满眼惊奇:“念念姐,刚收到的,是你的邮件,我看品类那栏填的居然是信件,而且最关键的——”

“寄件人是沈老板!”她神秘压低声,“他随时能见到你,怎么会用寄的?”

姜时念比童蓝更意外,她接过封口完好的邮件,看寄件人确实是沈延非,心脏在胸腔里已经开始失衡地起跳。

她走进空无一人的更衣室里,等不及去找位置坐下,就靠着窗边,在午后泼洒进的暖淡光线里,拆开最外层的包装。

里面整齐装着两封信。

各自有不同的信封,上面详细地写了电话和地址,收件人不变,他亲笔的“姜穗穗”。

就如同压在相框深处的那两张照片,从遥远时光中穿行而来。

第一个信封,上面像少年的字迹,工整写着:“北城一中高二一班姜穗穗收”和“北城一中高三一班沈延非寄”。

第二个信封,笔体成熟凌厉更多,横竖撇捺浸着沉默的锋芒:“传媒大学播音主持系一五级姜穗穗收”。

和后面挥洒的长串英文地址,他在美国上学时的详细街区,具体到系别和宿舍门牌号。

姜时念手腕稳不住,深吸几次,才缓缓打开高中信件的封口。

两张印着一中标识的信纸,被折过三叠,她很轻地舒展,目光颤巍巍移上去,高三那个她避之不及,又心之所向的学长,在一笔一划,黑字白纸,对她剖开少年执着而紧涩的心。

——“姜穗穗,你怎么能猜到,我在心里会反复叫你这个名字,知道你怕我,不会允许,所以从来没有当面提过,但我喜欢,你或许理解不了,我有多喜欢。”

——“没有你以前,我每天也在活着,像睁眼闭眼,重复走一条没光的路,清楚看着自己往下掉,哪一天走不下去,陷进没人知道的洞口里再也不用出来,我自己都不能预料,走到尽头,走到最暗那一刻的时候,你推开我的门。”

——“可惜门里没有多好的人可以给你,只有我这时候填满阴霾的心,你看我眼睛,跟我对视,紧张笑着叫我学长,我像被船锚钩住,固定在一个港口,画地为牢。”

——“我以为这只锚,总会拔出去,远离,忽略,各不相干,但它就深深扎在那,从穿进来的一刻起,就日复一日,长进我血肉。”

——“我这条路上,灯被你点亮了,让我更看得清你,看得清走不出去的我自己,后来又发现,亮的其实不是灯,是头顶月亮。”

——“只是这轮月亮,温柔地照耀谁,也不愿意分我一丝,是我鬼迷心窍,暗地把你挂在我贫瘠的世界里,擅自贪恋你不曾给我的清辉,奢望着有某一天,你能看到我,朝我笑,掉进我怀里。”

——“我在你眼里,是不是面目可憎,可惜我至今还学不会怎么才能让你欢心,姜穗穗,我没那么可怕,不是洪水猛兽,你可不可以为我多停几秒钟,让我只说一句话。”

——“喜欢你,从跟你见面第一天,就在喜欢你。”

——“穗穗,谢你出现,在我干涸角落里开满铃兰,我给你写情书,是最笨拙的方式,可我会把所有掏出来给你,你不用拿太多感情,一点就够,让我有一个未来,我还给你完整一生。”

落款。

沈延非。

最后他的名字,正在被落下的水滴浸湿,晕开深蓝色的墨迹。

姜时念手捧着信纸,呼吸迟滞,她一动不动靠在窗口投射的无尽阳光中,过很久才吃力拆开第二封,那是他的大学,她再也不能亲眼所见的,跟她远隔山海的人。

——“穗穗,上一封情书,我庆幸你没有在高二的时候收到,否则我现在这幅样子,要怎么才能见你。”

——“虽然你那时不会接受我,但我给你表白,是不是也会让你有些涟漪?如果我消失,害你有片刻伤心,都是我的罪。”

——“我在这边一切都好,只是后悔,没有在高中时假公济私,逼你多跟我拍几张合照,给我发些语音,让我往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你的人生里,还能摸到钩在我心脏上的锚。”

——“我整夜做梦,整夜想你,你有没有过一瞬,记起过高中最不喜欢的那个人?那个学长总爱制造机会跟你偶遇,碰你头发,缠你做训练,你跟别人亲近,他还冷脸生气,其实他整个心都是你的形状,敏感,爱嫉妒,隔着千山万水,也发疯想你。”

——“穗穗,真高兴,你不知道我爱你。”

——“如果能再见,盼望你看我,爱我,给我一个家。”

——“如果不能,就盼望你从来没有想起过我。”

——“但我的穗穗,永远是当空明月,受尽仰慕的公主,是骄傲天鹅,占满我全部人生,我最骄傲的事,就是曾为你赴汤蹈火。”

落款的沈延非三个字,已经模糊到看不清楚,姜时念反复擦,都被润湿,抹得笔迹凌乱,氤氲成团。

她在窗边,抱着两封他手写的情书,时间漫长,都像在文字里支离破碎。

姜时念拿出手机,水迹太多,连屏幕都失灵,她试很多次才解锁,要立刻给沈延非打电话的时候,有一条短信忽然跳出来。

“姜穗穗,我跟你告白。”

紧接着第二条。

“十八岁刚过,但我能交付余生。”

第三条。

“今天晚上七点,我在一中门外鹿鸣广场等你,你来不来?”

姜时念怔怔凝视很久,仅存的薄薄玻璃屏障也在这三条信息里被彻底撞破,贯通她跟沈延非所有交错而过的年月。

当年盛夏午后,他要去参加高考,豁出一切给她发来的,被删掉的三条信息。

姜时念没有再给沈延非打电话,而是郑重其事给他回复了一条:“学长,我来,你等我。”

她留在电视台里,用整个空出来的下午给他写一封回信,那同样是她的初恋,她隐匿在如履薄冰下,顶着荆棘,也曾紧张脸红,心跳疯长的初恋。

长街上灯火初亮的时候,姜时念走路赶往北城一中,起初还能平稳,后来不自觉跑起来,只想朝那个人狂奔,快一点,再快一点,去见每一个时光碎片里的他。

晚上七点,姜时念准时站在鹿鸣广场外面,这个时间,高一高二都已经放学回家,高三在上自习,学校附近的街道安静到寂寥,连开业的门店都门可罗雀,而这座已经存在多年的老旧广场,小孩子也不愿再来光顾。

广场不大,透着岁月侵袭的斑驳,里面没有灯,昏黑一片。

但姜时念确定,沈延非一定到了,他不会迟来,就在深处等她。

姜时念提起裙摆,迈上两级台阶,沿着中心小路往前跑,她脚步刚踏进广场范围,路边就燃起两侧暖黄的灯盏,蜿蜒铺在她脚腕两边,引她奔向他的前路。

她跑一步,前方斑斓的灯就多亮一丛,大团光晕从四面八方围裹住她,她像闯进童话森林,跌撞出全世界无边亮色。

看到男人身影的一刻,姜时念忍不住加快速度,猛向前扑。

她手指触摸到他的刹那,她面对着的,头顶整片黑蓝色的广袤苍穹,被直冲上天的无数光柱占据,他曾许诺过的,让他的花穗填满北城上空。

姜时念眼泪溢出,勾住沈延非的后颈抱紧,恨不能咬他吮他,他手臂横在她腰背上,终于等到了肯听她表白的学妹。

视野被光幕映得瑰丽绚烂。

姜时念舍不得放的双手被沈延非握住,轻轻拉开,她还要往上拥,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却压着她,向后退了一步。

“学长……”

沈延非站在夜幕和树影里,被光拂满全身,漆黑眉眼镀上灼人的亮。

他朝着姜时念,抹掉她脸颊上的水痕,缓慢单膝折下,修长身影在动作里伏低,跪在她纤薄的影中。

姜时念惊得忘记反应,直直凝望他。

沈延非抬头,清寂眼底被汹涌覆盖,他低声问:“穗穗,我喜欢你,能不能做我女朋友?”

姜时念只知道要拼命点头。

他弯出笑,勾她颤抖的手指:“这是十八岁的沈延非欠你的告白。”

说完,在姜时念震动到不可抑制的目光中,这个沉凛贵重,云端冷雪一样的人,将另一个膝盖也渐渐落下,直至压住地面。

姜时念心口涨到疼痛,要去拽他,伏下去抱他,他却岿然不动,正装长裤在腿上笔直紧绷,上身挺拔,如同为她遮挡所有风霜的屏障。

他攥着她手,按住她无名指的婚戒,眸光动荡,扬唇浅笑着。

“穗穗,我爱你,爱你很多年,能不能求你嫁给我,做我妻子,让我们有一个家,到老到死,白首不离。”

姜时念泪眼模糊,撞进他怀里。

他抵在她热红的耳边:“这是二十六岁的沈延非,欠你的求婚。”

单膝告白。

双膝求婚。

这场红尘凡世,你在,我在,你去,我随。

我的世界乏善可陈,因为你撕开照亮,才窥见天光,即使高悬着遥望着,终有这天,我拥你入怀,而我所有的企盼,也不过是能在你耳畔只言片语。

请允许我……

以我一生。

换你垂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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