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人偶与药郎（3）
好可爱。
卖药郎的视线从星野悠那格外明亮的眼睛上移到跟孔雀开屏一般的天秤上, 好半晌才道，“啊, 可爱吗？看起来有点蠢。”
“很可爱啊！”星野悠强调, “跳舞，很可爱啊。”
“跳舞很可爱吗？”卖药郎盯着面前这只天秤，“它只是在讨你欢心。”
“诶？”星野悠惊讶地眨了眨眼, 低头看着天秤，天秤跳得更欢快了, 似乎不觉得这有什么丢人的。
卖药郎：“……”啊，丢人。
星野悠弯起眼眸，那双即便是笑起来也没有多少人气的眼里细碎的光格外惹眼。
卖药郎听见一个此刻不应该出现的声音, “这个孩子，纯净得不似人类……”
确实不是人类, 卖药郎想, 如果是另一个自己的话肯定可以看出来星野悠究竟是什么。
不过……
看起来也不是什么谋害人的妖怪, 就让他再开心开心好了，等解决了这栋宅子里的问题后, 自己总会知道的。
烛台上的火焰一跳一跳, 卖药郎的唇妆看起来似乎在微笑一般, 他看了看面前和天秤玩闹的少年, 又抬头看向紧闭的窗户。
看不见的黑雾嘶吼着裹住了宅子，雨下得更大了。
烛火渐渐地黯淡下来, 天秤停止了跳动，星野悠眼皮有些无法撑住的扑闪着。
他脑袋一点一点地靠着旁边的卖药郎, 耳朵软软地耷拉下来盖在金发上, 慢慢的闭上眼一点点滑下去, 脑袋靠在了卖药郎怀里。
卖药郎伸出手揪住少年颈后的和服, 似乎是想要把人丢下去，怀里的少年轻轻地嘟囔了一句，声音又软又轻，如同猫叫一般。卖药郎的手微微一顿，最终还是把人移到了席面上躺好。
*
第二天雨依旧没停，卖药郎顺其自然地留了下来。
星野悠睁开眼的时候脑子还是迷迷糊糊的，他看着墙上贴着的画像，喃喃自语，“昨天晚上……”
睡着了？
第一次这样平静得像一个人类一个入睡，也没有做噩梦，没有被奇怪的东西缠上，都是因为卖药郎。
星野悠一骨碌坐起来，转过头去，卖药郎坐在桌边淡淡地看着他。
“抱歉药郎大人。”星野悠小声问，“我是不是把你睡觉的地方占了，你没睡是吗？”
卖药郎没有答话，反而站起来说，“该吃饭了。”
“诶……”星野悠茫然，忙跟上去，“吃饭？”
“人类不吃饭，可是会死的。”卖药郎打开房门，“已经到时间了。”
星野悠：“……药郎大人，我不会做饭。”
卖药郎若有所思地看着星野悠，“你平时吃什么？”
星野悠眨了眨眼，他……人偶是不需要吃东西的啊，可是现在肯定不可以这样和面前的人说吧，说不定会被杀掉的。
星野悠声音更低了，“外面会有吃的，但是现在在下雨出不去……嗯，这里我不知道，也许会有吃的。”
“或许应该去看看。”星野悠顺手拉上卖药郎的袖子，“不知道药郎大人吃什么，一起去吧。”
卖药郎看了一眼被星野悠牵扯的袖子，还没说话旁边的房间忽然传来哐当一声响，他的视线移了过去，“这里，还有其他人？”
星野悠呼吸一窒，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没有其他人了，可能是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了，也许是人偶没有摆放好的缘故！”
卖药郎意味不明的哦了一声，面前这个少年可真是不会说谎，如果会说谎的话……可能就有些难办了。
星野悠确实没说谎，隔壁的人偶听见了谈话而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它忿忿不平地想，悠可不是什么人类，也不会吃什么人类的食物。这个人类真的太讨厌了，就应该和讨厌的主人一样永远消失掉才好。
啊对了。
人偶露出一个笑容来，正好，让死去的主人和这个人类互相厮杀吧……这座宅子里只需要有小悠和他们就好了，其他无论是什么都不需要的。
“药郎大人，我们快走吧。”星野悠抓着袖子的力道又大了一分，他看着昏暗的走廊，心底有些打鼓，一到下雨天总觉得这个走廊会更古怪了。
卖药郎声音平稳，“你是在害怕吗？是在恐惧吗？”
星野悠微微抬眸看着卖药郎，他确实有些害怕，被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缠上了，正常人都会害怕吧？
更何况……星野悠有些恍惚，他以前从没被这样吓过吧。
“如果跟他没关系，你为什么要害怕？”卖药郎又问。
这是被怀疑了吗？
“药郎大人。”星野悠说，“人类对于未知事物害怕是很正常的，更何况，那个东西缠着我，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会死在它的手下，我当然会害怕的。”
卖药郎幽幽道，“害怕他有什么意义吗？你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呢？一直在这里会给他更多的机会吧？如果我没有到来，你早晚会死掉吧？”
星野悠拉着卖药郎往前走，有人在身边他就不那么怕了，而那些人偶们终究是人偶，星野悠怎么都会觉得有些恐惧。
他轻声说，“我知道，会有人来的，肯定会有人来帮助我的，因为我无法离开这里。”
卖药郎看着面前少年的后脑勺，长长的金发拢在脑后，和和服同样颜色的蝴蝶结也别在上面，像是精致漂亮的娃娃。
柔软得如同人类一样的肌肤，纯净得不像丑陋的物怪，是美丽的代名词。
到底……会是什么呢？那些东西，又是为何缠着他呢？
爱吗？物怪的爱？
物怪会有爱吗？
爱……又是什么？
“药郎大人。”星野悠回过头来，“我们到了。”
后厨里久没有人来过，却干净整洁，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味道令卖药郎停下脚步。
一股难闻的腐败的味道，在这间狭小的厨房里，久久不散。
但是面前的少年却好似没有闻到一般，还在认认真真地找着人类可以吃的食物。
他的手放在了盖子上，卖药郎伸出手去按住了那只就要揭开锅的手，平静道，“请你，后退一步。”
“诶？”星野悠茫然地眨了眨眼，“药郎大人，要自己做饭吗？”
卖药郎没有说话，那双无波澜的眸子看着星野悠，似乎是想要看透这个人究竟是装得还是真的不知道。
“你没闻到吗？”卖药郎问。
“啊？”星野悠歪了歪脑袋，好奇地靠近了卖药郎一步，“闻到什么？”
檀香味和腐败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使人想要呕吐，但是卖药郎却依旧是那副表情，他平静地说，“尸体，腐烂的味道……一直一直，留在这里的，物怪。”
物怪？尸体腐烂的味道？
“即便是尸体腐烂之后的恶臭之味，三个月也早该消失了才对吧？”
星野悠睁大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眼中的神采一点点褪去，茫然无措地看着卖药郎。
卖药郎没有再说话，他揭开了盖子。
星野悠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得极其苍白，眩晕感和想要呕吐的欲望格外强烈，他下意识抓紧了卖药郎的手，用力的指甲都掐入了卖药郎的皮肉之中。
厨房里都是星野悠的干呕声，但是很显然，他什么都吐不出来，即便是脸色已经白如纸了。
卖药郎看着渗出血液的地方，似乎有些惊讶，他声音依旧很淡，“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锅里那一团腐烂生蛆看不出来是什么的肉，还是旁边两只看着他的眼睛。
好恶心好恶心，这究竟是……
“是被杀掉的人类啊。”卖药郎说。
那些虫子四散爬开来，密密麻麻的……好像扒在了肌肤上一般，星野悠更近地贴紧了卖药郎。
“药郎大人，我们出去好不好？”星野悠声音颤抖着，比看见了那团黑雾更加害怕和恶心。
“出去做什么？”卖药郎空出的那只手抚摸上了少年的金发，“它来了。”
它来了？
黑雾悄无声息地包裹了厨房，那双血红的眼睛看着锅里的腐肉，又看向星野悠。
它甚至带着几分期待和讨好的模样，小心翼翼地开口，“悠，悠看见了吗？这是我的，可以送给你吃的。”
吃？
星野悠瞪大眼，他抓紧了卖药郎，恐惧让他想哭都哭不出来，他声音极其低哑，“药郎大人，拜托你……拜托你。”
帮帮我……
“悠不喜欢吗？”黑雾似乎苦恼起来，“我还有好多呢，都想送给悠的。”
“我们把这个卖药的赶出去好不好，把人偶丢出去好不好，这里只要有我们两个人就好了，我会好好照顾悠的，悠……不可以离开我。”
卖药郎没有推开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一般抓着他的星野悠，快要崩溃的少年似乎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只是念着拜托他，却又不说拜托他做什么。
符咒一排排散开来，贴在了墙上，黑雾被打散又合聚，伴随着黑雾的怒吼之声，卖药郎微微皱了皱眉。
“悠，爱我吧，悠！”
“可恶的，可恶的卖药之人，那是我的，我的悠，我创造出来的！”
“悠……”
真的……真的是人偶师，不仅死了，还变成了这副古怪的模样。
星野悠茫然地睁大眼，他看向卖药郎，卖药郎神色冷静，没有丝毫退缩和恐惧之意，害怕的只有星野悠一个人而已。
卖药郎放下了他一直背着的那个箱子，取出来了一把怪异的剑。
他声音冷淡。
“你是人偶师，星野悠口中的主人。”
“你因何而死？”
“又为何停留不散？”
外面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和古怪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