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民国的冥婚新娘》
小月在医院醒了, 楚秾立刻顺着她说的地址去查,这些事就像是被兜布装住的泥沙一样,一旦破了一道小口, 泥沙就源源不断地泻了出来。
周礼在冥婚买卖的暗桩里可谓大名鼎鼎,从六年前开了第一单开始,六年间买卖配冥婚的人数难以计算,其中女子占多数,像楚秾这样的男人也有两三个,而且他手段极其狡猾, 基本上都是往偏远的外省交易,确保那些可怜人再难回来。
而他的第一单,却是动了他的亲侄女,周知画。
周知画被从煤厂解救出来时,她已经被折磨得神志不清得只会发疯打人和求饶了, 浑身脏污, 清秀面部被划得破烂不堪,身形比纸还薄。
看着被解救出来的周知画被送进医院,又在病房里发疯尖叫, 隔着一道门也刺耳难听。
楚秾刷了漆的木椅上坐了许久,心情越发低沉难过。
记忆里,周知画人如其名, 是个知书达礼, 琴棋书画都教养得很好的少女,她长在乡野,被父母爱护得很好, 长得又好看, 村里很多俊俏的勤劳少年都悄悄喜欢她。
但她被亲叔叔一百块洋币贱卖了, 她成了牲口,在肮脏的煤厂里过着不堪的日子,她被毁得一塌糊涂,而且她的父母只怕是凶多吉少。
楚秾透骨冰凉,整个人意识都发荒。
他太幸运了。
以至于他后来都没在意这件事背后的肮脏可怖,他听着病房里传出来的尖叫声,他生出自己的幸运是吸食了她们悲惨命运的愧疚感。
他凭什么可以过得那么好呢?
他何德何能?
楚秾失落着回到沈府,回到东房处,男鬼立刻闪到了他面前,像只小狗一样的低着头嗅他。
男鬼立刻就崩了。
他在他妻子身上闻到了另一个女人的味道。
他妻子不但有了情人,而且还是一堆情人!
前几日是什么小月妹妹,只怕今日是什么太阳姐姐,他,他算什么?
偶尔眷顾一下的糟糠之夫?
他妻子怎么可以这么对他!
男鬼生气了,他觉得自己身世简直可怜,身上怨气直冒,阴沉沉乌泱泱的。
忽然,男鬼听见他妻子喊了一声:“沈从祁……”
男鬼以为他妻子又要哄他,自己强忍着贴上去的冲动转身,不理会示弱求和好的妻子。
他生气,可不是好哄的,他才不听他的妻子怎么解释呢。
男人的话,绝对不可信。
然而,他却听见,一声疲惫的叹息过后,他妻子失落地说:“沈从祁,我不该点头和你结婚的。”
男鬼一下就回了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妻子。
楚秾低着头,不看男鬼贴上来的双眼,他话说得怀疑又否定:“我不想当你妻子,冥婚是错的,你是鬼我是人,我们怎么可能过日子呢?”
之前都可以过日子,现在怎么反应过来过不了日子呢?
这不是被人挑唆,他老婆就怎么能说这种伤鬼的话?
完了完了,他老婆被人勾引了。
不要他了,他要抛弃他了。
他不生气了,他不矫情了。
他就是糟糠之夫,他愿意偶尔被眷顾一下。
他可愿意了。
别不要他。
男鬼急忙贴着楚秾求关注,着急得要哭出鬼眼泪了。
“……”楚秾坐在位置上,终于抬头看着男鬼着急上火的模样,心口略微真针刺微疼。
男鬼是个好傻鬼,他看起来很喜欢自己。
那么,一开始是强迫的冥婚就是对的吗?
错的,即使事现状再美观,也是错的。
楚秾情绪越发加深,男鬼越来越着急,抱着楚秾的胳膊不放。
不能想下去,越想下去他越一无是处,他没有女人软没有女人乖,他还不是人!
正僵持得寸步难行时,房门口有人敲门,是个壮汉的粗野声响:“楚少爷,又找到了一个,但是她被锁在赌场,救人的兄弟露了行踪,和我接洽的头子想和你聊聊。”
楚秾回神,立刻站起身想要离开,男鬼却缠着他的手臂不让他离开,眼巴巴地可怜得很。
救人十分紧迫,如果赌场主一旦把人转移,那么无端闹事的反而是楚秾聘得的打手们,连带着他自己也脱不开干系,
楚秾掐住男鬼的手臂,把他的手扒开,男鬼不肯,脸越来越恐慌,楚秾心里压着事,没有看男鬼脸色,两相纠缠,最终还是楚秾一根根掰开男鬼的手指,把他扒了下来,转身走了出去。
男鬼悬空着手,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妻子抛弃他,离开他们的婚房,去找了别的女人。
他的妻子不要他了……
……
楚秾要解救的男人,三年前被卖给了赌场主,明面上是给赌场主十六岁病逝的儿子做冥婚媳妇,实际上他自己就是条畜生,那男人的遭遇难以用言语形容,楚秾赶到的时候,他身上拴着铁链,蜷缩在角落,别人一走近他就尖叫颤抖。
赌场场主是个吃了人精油才冒出的头,又恶又精,知道一旦男人被救出去了,他也就完了,威胁着楚秾和女子,必须留下一个,否则谁都不能离开。
赌场向来是要靠人力维持的营生,赌场也不缺打手,两方人寸步不让,直接打了起来,楚秾被护在后方,看着肉搏拳拳到肉,武力暴打惨不忍睹,缩在角落的男人一直哀叫,哭得很可怜,楚秾时刻注意他的安全,却看见有打手掏了一把刀,混着人群跑向男人。
他们想弄死他,死无对证。
楚秾立刻本能地抄起椅子甩出去,重重地摔在那人的后背,那打手举着刀摔在地上,直接割破了自己拳头,流了一手血,他回头看着还在喘气的楚秾,立刻暴怒地挑起来,挥着刀就要撞向楚秾,打手浑身腱子肉,淌着血,脚步踏得像是地震一样,刮着最为迅猛激烈的风扑上来。
楚秾躲无可躲,无人赶得及护他。
他喉咙管发紧,瞳孔长大,四肢功能几乎停摆了。
刀尖下一刻就到了眼前,楚秾闭眼都没来得及,眼看刀尖就要插进他的眼眶里。
刹那间,楚秾落入了一个怀抱里,他睁着眼,亲眼看着眼前的打手在眼前扭曲折断。
他的丈夫来了。
一张俊脸凑在他眼前,担心巴巴地看着他。
楚秾怀抱里的分明是凉意,他却觉得自己似乎抱了一整个春天的暖意。
男鬼抱着他闪离到安全角落,楚秾被他抱在怀里,眼睛离不开他,男鬼低头看他,面色苍白着。
楚秾抬着头,看着男鬼,不知如何面对。
他离开前,还在说他和男鬼不适合过日子。
他对着男鬼,艰涩问:“你怎么出来了?你怎么来了?”
他以为男鬼不能走出房间,然而男鬼不但出现了,而且在最危急关头的时候赶到救了他。
男鬼却没有回应他,只是勾住楚秾的手往自己脸上贴,让楚秾的手捧着自己的脸,走形流畅凌厉的眼,却耷拉着,像只洋人养的巨型狗一样。
男鬼不知道什么叫冥婚,他很只是想要老婆。
他只想要老婆。
他和老婆结婚的那天,是他有意识以来最开心,最欢乐的日子,他从没觉得那么快活过。
人和鬼不可以过日子。
可是他和老婆可以过日子的。
他还可以有点用。
“你怎么了?”楚秾捧着男鬼的脸,忽然着急起来,他发现刚刚的错觉并非是自己想象,男鬼身上在发热,热得手心都在烫。
可是他是鬼,浑身发寒才对,怎么可能会发热呢?
楚秾想到男鬼其实根本不能踏出房间,他是为了救他,闯了出来。
男鬼现在只怕是被损伤了,而男鬼还在等自己的答复,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用自己的魂魄等待。
“你别拿你的命开玩笑,你快回去啊!”楚秾着急了,他能感觉到男鬼的体感越来越弱,热度越来越高,男鬼像是在被放在火上炙烤一般。
男鬼不听,他只专心看着楚秾。
楚秾可以没有他,但是他不可以没有楚秾,那么他魂飞魄散之前,还可以拥有楚秾,他的鬼生才是完整的。
“你快回去啊。”楚秾叫着,他着急了,红着眼催促推他。
男鬼摇头。
不回去。
得不到回应他就不回去。
楚秾手心里的温度越来越热,男鬼在他眼前迅速地变成虚无,楚秾眼泪失禁,他咬着牙骂:“沈从祁,你个……混蛋!”
“别那么任性!”
别不把命当回事。
他没那么重要。
快回去啊!
快回去!
然而他骂完一句,沈从祁就从眼前消失了,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顷刻间在眼前灰飞烟灭。
他原先被攥着的手一下落了空,他整个人向前踉跄了一步,楚秾错愕地圆睁着眼,他呼吸差点断了。
赌场上混乱已经结束,楚秾带来的打手惨胜,楚秾整个人发慌,根本拿不出注意力来关注现状,他匆匆忙忙吩咐了几句,就奔跑着出了赌场。
沈从祁没事,沈从祁一定还没事。
一路上他这么安慰自己,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车辆在沈府门口一停下,他立刻跑向东房处,。
沈从祁一定还在的。
楚秾手忙脚乱地冲进房间里,浑身紧绷,下意识视线搜索整个房间,想要看见往日一定会贴上来的男鬼。
然而没有。
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