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民国的冥婚新娘》
二十年前, 还是死气沉沉的世界,各界纷乱,人生纷杂, 从上到下一派得不好过, 百姓的年岁时时刻刻含着一个苦, 上面的人浑浑噩噩, 要权要钱,高门大户一个比一个气派, 有野心。
原先沈老爷从军部退下来,自降身价地经了商,也不知道是大户人家福泽深厚, 还是沈老爷兵法出神入化,竟是在商场上无往不利,短短几年, 沈家发展得房风生水起,在商户大头里占了名,大院落建造得青瓦红墙,惹人羡慕的很。
大户人家,办起喜事也是热闹气派的,红绸铺了整个京都, 红红火火地极其扎眼,大红花轿八人抬, 浩荡队伍跟了一路,群众百姓劈开一条道,探着头看嫁新娘的喜事, 沾沾喜气。
不过有人澄清说, 这不过就是沈家又娶了一房姨太而已, 娶得还是冲喜的贵妾,场面比一般迎妾室更加热闹,比旁人娶正妻还要豪华。
花轿被八个人抬到了沈家门口,人口繁茂的沈家早已经堵了一堆人,表情各有各的意味,有人好奇,有人期待,长辈们表情却稳重冷静,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站在最前方,穿着大红喜袍,浓密黑发用油抹了背头,站在最前方,露出一张棱角分明,极为凌厉完美的脸,赫然是大名鼎鼎的沈三爷沈从祁。
他站在最先前,却表情散漫不耐烦,看着花轿落地,更加不耐了。
他身后的沈夫人推了推他,轻声催促:“快去接她进门,今日不可胡闹。”
沈从祁才不情不愿地走向了花轿。
沈老爷中风快没了,看遍了大夫也没有人敢点头说救得回来,沈夫人急得也差点病倒了,整个沈家急匆匆的似乎见了颓势,眼看就要被其他宗族吃入腹中,这时一个偏房的侄子请了位道士,说沈老爷命格带劫,劫难要是熬不过去,他的命就没了。
沈老爷需要一场命里喜事冲散这场劫,这个女子命格位置极为将就,非常人不可替代,而且一进门就必须是贵妾,切切不可怠慢,于是沈家当即一个月后就从偏僻村庄里用正妻的亲礼,抬了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儿来冲喜。
沈家几个大儿子都去了外面求学经商,只有不学无术的小儿子沈三爷在家里混吃混喝,沈老爷起不来,那就只能以子代父,穿了新郎官的大红喜袍替自己父亲迎姨太进门。
沈从祁从来都不想加入这场闹剧,却被强制性地要求代替他爹迎娶小妾,表情自然不好,掀开帘子的动作都有些粗暴,一只修长大手伸过去,新嫁娘似乎都被吓了一跳,大红盖头晃了晃,才镇定下来,怯懦地伸出白嫩纤细的手搭上他的手背。
那只手小沈从祁的一号,沈从祁正好可以扣在手心,沈从祁瞥了一眼,没有在意,反而像是作恶一般,手用力一扯,把新嫁娘扯得狼狈,脚险些没站稳,新娘手心里用了力气,掐紧了沈从祁的手背,才勉强稳住自己身形。
沈从祁看到她狼狈,他心情终于好了一些,领着人往里走,没有拜堂,新嫁娘径直被媒婆领了,去往了偏房住处,省去了拜堂的步骤。
妾室不是真的正妻,拜堂这事可做可不做,但是依道士所言,最好是要拜的,沈夫人也赞同要拜,然而沈三爷却不耐烦得很,他对这种人间迷信的傻事极度不喜,他觉得不过是卑微的人类在垂死挣扎,无用至极,尤其他还得浪费时间对付这么一位新娶的姨娘,他更加嫌恶不耐,他毫不留情地说:“今日我替爹拜了,究竟是他纳姨太,还是我娶老婆?”
“我以后怎么同我妻子说我先前还和别人拜过堂?万一娶了个多疑的老婆,他以为我和姨娘有什么乱/伦的事,怎么办?”
“你少说浑话。”沈夫人皱了眉,却认同了沈从祁说的话,拜堂就没必要以子代父了,省得叫人看笑话。
新娘一进门就直接被送了新房,沈从祁留在外面替沈老爷招待客人。
省去了拜堂的礼,倒也这没人说是沈从祁新婚,全都夸赞沈从祁替父迎礼,是大孝子,巴结的马屁全都拍尽了,沈从祁脸色仍旧不耐烦,在外面对付了一圈,就去了新房,去应付那位姨娘。
新房里,红绸布装点华丽,馥郁香气袅袅升起,新嫁娘红衣裙精致沉重,晃目抓眼,挺直脊背坐在床铺上,隔着一扇小窗,在夕阳残照里,像最时兴的油画像。
楚秾捏着苹果,手腕上的一对白玉镯贴得他皮骨微凉,却衬得雪白的手腕更加白皙纤细,手上皮肤太薄,青黛血管依稀可见,指节处略微发粉,他缩着一双脚,惴惴不安地坐在床铺上,时不时会门外的声音吓得略微瑟缩。
他不是个女的,他很害怕会有人发现这件事。
他极度庆幸沈老爷现在中风昏迷不醒,只要没有人脱他衣服,应该就看不出来这件事。
但他仍旧是心虚地担心,自己时常陷入不安中,他想到今日接自己下轿的男人,就无端地害怕加剧。
这个男人不是善茬,但是是个什么样的德行,他却不得而知。
他还在思虑间,耳边忽然闹起开门声,随即一阵脚步声,有力矫健,迅速而来,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头上的盖头就被掀开了。
楚秾错愕,还没来得反应过来,大红绸布撤开视线,他抬眼就对上了高大男人。
男人年轻又挺拔,高得像是一座山峦遮眼,穿着大红喜袍,一张脸俊得完美,表情却极度不耐烦,看着他的眼神也沾染着许多的审视和不耐。
那一双形状凌厉的眼型,攒着上位者特有的矜贵威严,没有过多的危险阴翳,却也叫人害怕敬仰,从上向下看,轻蔑不屑的情绪极为浓郁。
他很厌恶他。
楚秾对着□□的恶意,下意识睁大了眼,自己没察觉到他头上发钗被红盖头勾带走了,他的长发散落下来,前额的碎发散落,包住了一张小脸,更显得他雪白弱小。
男人看了他几眼,似乎没什么兴味,像是完成任务一般,转身就走了。
楚秾看着男人走出房间,好一阵才缓过来,看到脸颊边散落的发丝,他摸了摸头,才发现头发散了,他勾起长发,俯身弯腰去剪那块被随意扯落在地上的红盖头。
红盖头寥落在地上,散乱得可怜,楚秾纤细手指勾起,发丝又散落在了指尖。
男人很厌恶他,楚秾认清了这个认知,庆幸地叹了口气,幸好他没有停留,否则他不知道怎么对付他。
他不是冲喜的小妾,他是个男人。
当初他养长头发,是为了日后好把修整的长发卖出去,可以在年尾补贴家用换荤肉,谁知道今年年初沈家突然来人点名道姓要他家的女儿,不嫁就让他们家再难立足,可是他家七个男孩只有一个妹妹,她才刚满十五岁,沈老爷都已经过了花甲,妻妾子女成群,这么一桩荒唐婚事,父母家人怎么可能愿意,一家人一直压抑低沉。
楚秾素来和小妹楚清清的感情最好,最疼爱年幼的妹妹,他见不得妹妹被高门大府不当人糟蹋了,楚秾就瞒着家人,上了媒婆的门,他仗着自己长得好看,企图瞒过所有人。
他给家人留了一封信,让他们赶快离开住处,搬得越远越好,这样万一他暴露了,那么他家人还能安然无恙。
楚秾看着手心里乌发垂落,叹了口气。
这一天算是安全过去了。
……
沈从祁从新房里出来后,就换了衣服,穿着时新洋装坐上了黄包车,去了胡同楼里听戏。
胡同楼里鱼龙混杂,各种花样的全都有,吃喝嫖赌鸦/片之流,全在这条宽阔敞亮却又声名狼藉的巷子里,放浪形骸得很是坦然,人间销魂客向来是最爱去的。
沈三爷也是其中常客,但那些荤奢玩意,他从来不碰,独独喜欢胡同里的噱头戏,经常在里面包场听戏,时不时还会打赏唱的好的角,连带着一个戏班子沾了光,也会得赏,丰厚得像是钱财不值货一般,久而久之,在胡同楼里只是引客的京戏,竟是成了戏界新角名角的流连地。
成了角没成角的都想被沈三爷看上,倘若真的得了青睐,这辈子富贵加身,长红半生不是妄言,不过这位爷奇怪的很,听戏捧角,恣意张扬,却独独不会涉足京戏的灰暗地带,兴味来的快去的也快,今日还说长得好,明日是谁他都不在意,人换了,他照旧听戏。
不过京都戏子多如牛毛,有的是跃跃欲试,越战越勇的人。
今日这出戏唱的是新改的《梁祝》,沈从祁坐在席位最前端,坐的散漫,一边喝茶一边看台上祝英台和梁山伯分别,哭得入戏又可怜。
“沈三爷,你知道吗?今日扮祝英台的是新出的角,林仲春,看他哭功,入戏八分,忘我成角,哭得多动情,多好看。”沈从祁从小到大的狐朋狗友方轻泽指着台上的旦角,赞不绝口说:“据说他长得也是俊俏清秀,貌若好女呢……”
沈从祁漫不经心地抬了眼,扫了过去,看旦角乌黑的眼尾里淌出热泪,他收回了眼,没太大表示。
方轻泽早已经习惯了沈从祁不在意的时候必然得不到回应,他自己又换了话题,又贱又好奇地凑过来问:“哎,听说你家还给你爹娶了为妾,你迎的亲,掀的盖头,提前成了婚,感觉如何?”
沈从祁一下顿住,抬了眼:“我爹的一个小妾室,算什么成婚。”
但他却想到了那对明亮的桃花眼,又补充了一句:“长得还可以。”
岂止还可以,一张脸巴掌大小,乌发雪肤,色如春花,弯弯桃眼,灼灼而亮,鸦羽纤长,这位妾倒是长了一张好皮相,秾丽得雌雄莫辨,漂亮得不行。
长发散落下来的那一刻,乌发垂腰,他像个惑而不自知的妖精,沈从祁是愣了一瞬的。
不过为人妾室,长得如此皮相,她却是个男的。
但是是个极为漂亮的少年。
沈从祁想得深了,台上的戏已经唱完,名角林仲春谢幕后跑出来迎宾,踮着小脚步,端了一盘糕点示好一般送到沈从祁面前,躬身弯腰,他五官是极为优越的,一双大眼睛清亮亮的好看,脸上浓郁的油彩光鲜亮丽,头饰也仍旧华丽,衣袍着身,身段轻盈,早已经看得他人眼热。
不过他向沈三爷示好的意思已经极为明显,旁人也只能干看着。
美人献媚,知情趣的人自然已经体面地接下了这盘糕点。
沈从祁却站起身,越过林仲春,说:“戏唱得不错,长得平庸,赏。”
林仲春向来以外貌自傲,沈从祁这漫不经心的赏钱,竟是不知道是赏还是嘲讽。
“……”林仲春捏着盘子站在原地,脖子都被气红了,方轻泽眼看不妙,连忙跟上了沈从祁。
……
沈从祁回到沈府后,就回了东房处,相比其他杂七杂八的院落,东房处最大最气派最精致,极度符合他极端放纵恣意的脾性。
他回了房间后,就不让人再进去伺候了,房间里的事物,他人根本无从得知。
自然无人知晓,白天衣冠楚楚的沈三爷,夜晚会化成一团无形的烟气。
沈从祁不是人,他是神明,邪神。
受他少数的朋友,医神所托,跑来小世界辅助他渡劫,医神成了二愣子方轻泽,邪神仗着自己神力强大,愣是破了法则,带着记忆和神力下界。
他成了沈从祁,但他仍旧是邪神。
邪神形态莫辨,可成万物,沈从祁入世以来,看尽了他的子民如何给他输送信仰。
恶是人性的一部分,人却极为喜欢用美好的故事来粉饰人性,他觉得可笑又无趣。
这桩深宅大院里,藏的秘密不只一星半点,他化成无形,潜藏在各个角落,吸取神力。
忽然路过一条高高挂起的红绸花时,他鬼使神差的,他转移了方向,摸去了大红最浓的偏房院,那位小妾的新房。
新房里灯影摇晃,暗香浮动,小妾长发梳落,遮了半腰,他脱了外衫,自己打了热水放到浴桶里,似乎是要洗澡。
邪神看他在新房里来回走动,暖春里略微汗湿的额头贴了发丝,整张脸泛了红意,狼狈又漂亮。
比他在主神空间见到的少数几个神明都要好看,医神连比都比不了,一个世界里的凡人能长成这样,只怕是服务器崩了bug,意外变出来的模型。
他想得远而空,自己浑然不在意自己思绪乱窜,看着眼前以为独自安全的少年,兴趣越发浓郁。
小妾是要洗澡,他打好水温后,拿了衣物,就站在浴桶边脱了身上里衣。
一层细软的衣物,却是像是包裹着柔软蚌肉的蚌壳,一朝褪在脚边,内里含着珍珠的粉蚌肉就暴露了出来。
粉的,全身哪个点都是粉的,一种嫩又娇的粉,和他的脸一样漂亮。
他走动了几步,浑身透着一股子香气,肌理之间都像是浮着一层香脂一般,弥漫着惑人的意味。
邪神视线再无变动,直直地看着小妾,从上窥到下。
从修长脖颈,漫到肌理流畅的腹部,不知道是体质如此,还是营养不足,他没有肌肉充盈,只有薄薄的一层软肉,偶尔绷紧了会有隐约线条露出来。
很好看。
下一刻,小妾扶着浴桶弯了腰去试水温,脊骨弯下去一截,像是一把最优美的弓。
邪神起了兴头,看着他坐在浴桶里清洗,时不时抬起手臂,还会沾毛巾搓脸又抬手搓洗背部,肩胛骨凸起,蝴蝶背线条流动,热水氤氲里,他仍旧白的像雪,只是热气蒸腾,他自己又沾染了红,而他不自知。
他不是凡人,反而像是误入了凡尘,又被精心调/教过的山魅,懵懂单纯,却又无比的善于惑人,一举一动都勾得人起欲。
可他干了什么呢?
他只是干净地洗了澡,又乖巧地换了衣物,安静地躺在床铺上。
全程没有做过任何腌臜行径,他是个极为规矩的凡人。
反而是邪神自己,他离经叛道,他毫无道德地沉默在房间里,目不转睛地窥视得彻底。
他甚至待在黑暗里,看小妾阖眸睡过去,才缓慢从房间撤出。
夜深,露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