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 世人皆苦,苦中作乐
目前，摆在傅歌面前的任务，是看完《庆余年》的原著，摸索出剧情架构和设定，将世界观、人物关系等等都梳理清楚。
从而改写出能够让演员、剧组幕后工作人员等等能够直观看懂的‘剧本’。
许多人不知道剧本是什么样子，其实剧本和小说的文本形式，是很不同的。
比如说，如果小说中的句子是“张三在夜色的掩护下，满脸都是放肆的阴笑，不用害怕被人发现。嘴上却是用无辜的语气，说着‘我来的时候就这样了’。”
读者们熟悉的都是这种形式的描写。
而剧本，却大概是这样的——
地点：室外（或者室内，或者某某场景）
时间：夜（或者白天，或者傍晚、凌晨之类的）
张三（阴笑，语气无辜）：我的时候就这样了
……
小说，是描写的形式。
而剧本，打个比方的话，就像是说明书、配料表。
分门别类，将场景、时间地点、人物表情、人物台词，都分别列述出来。
所以，凡是小说改编成电视剧，都得需要进行“剧本改写”这一步。
不存在直接用小说原文进行拍摄的情况。
而写剧本，自然是让专业的来，也就是‘编剧’。
那些知名编剧，不只‘润笔费’高，而且还有一些比较心高气傲，自以为自己在影视剧本方便是专业的，觉得‘小说作者’只是在小说方面有所建树，对‘影视剧本’是业余的、有所欠缺的，所以在改写剧本的时候，不怎么尊重原著的原汁原味，将故事按照自己的方式进行重新书写。
因此，会有许多原著被编剧改写时“毁掉”。
当然，也不能全怪编剧，还有一些原因，是投资方、制片方想要在剧中安插一些额外的角色、人物，还想要多添加一些“感情戏”之类更能博观众眼球的戏份内容，大牌主演有时候也要让编剧改剧本。
以及，还有审核部门让修改，有些原著部分不让通过……
这样下来，原本好端端的一个小说，在经过这种左一刀右一刀的整容换形后，已经彻底大变模样了，除了剧的名字还是以小说的名字为名，别的早就根本不是一回事了。
“毁原著”的事情，时有发生。
……
傅歌自然是要极力避免这些情况。
他没有某些编剧的迷之自信，在他看来，一部小说能够从无数作品中脱颖而出，就说明它本身不是凡物，本身就有足够的竞争优势，能够吸引观众读者的喜爱。
既然已经有独特的优点了，为什么要改掉呢？
当然要尊重原著！
所以，在‘编剧’这一步上，傅歌会最大程度的保持故事原本的味道。
至于投资人要求改剧本、安插角色、要求增添戏份……这些更是无稽之谈。
对于这样的投资，傅歌根本接都不接。
他完全可以自己全资投资。
如果非要有人想要投资，他也不是百分之百的拒绝，但对方必须放弃提那些乱七八糟的要求。
至于演员改剧本……
傅歌既是出品人，又是导演，还是投资人、主演。
他怎么会找那种自命不凡、觉得自己名气高咖位大就乱提要求的演员？
不论是他还是刘艺菲，都不是这种人。
……
在飞机上，傅歌看完了前面一两个大剧情。
但后面剧情还多着呢，《庆余年》原著三百八十万字足够他看好几天。
剧情实在太多了，根本不可能一口气全都拍完，只能是将它分成一部一部（一季）的，一次只拍一季，后面的再慢慢拍。
写剧本的时候，只写第一季内容就行。
但现在看原著，梳理剧情和人物，仍旧是需要将全本都看完，这样才能对整体有个更全面的了解。
傅歌一边看一边梳理，时不时还要做笔记，将人物关系、人物特点设定分别记载、区分开来，这样的话看的就更慢。
他估计，等把第一季的剧本草案初步写出来，最起码也得半个月甚至二十天以后了。
就在傅歌下了飞机回到公司，准备埋头苦读，对《庆余年》的原著进行一番攻坚战的时候。
他一进公司，就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傅总！”
傅歌一回公司，
新找来的前台小姐姐，便立刻过来向他汇报道：
“有客人找您，现在正在会客厅里。从早上的时候就过来了，现在还等着呢。”
“哦？早上就来了？一直等到了中午？”
傅歌惊讶不已，这是谁啊，竟然等自己等这么久！
难道是某个很有耐心的投资人？或者娱乐公司的人员？
就在傅歌猜测不已的时候，就听前台解释道：
“是您的老朋友，王玮导演。”
竟然是王导！
他有事的话直接打电话联系不就行了？怎么还亲自上门，甚至一直等这么久？
“好，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
傅歌惊讶之中，也顾不得回办公室了，径直朝会客厅走去。
“傅老大，我可见到你了！现在见你一次可太不容易了啊！”
傅歌刚来到会客厅时，就见王玮满脸无奈的看着他，眼睛里充满了幽怨。
“啊？王导，这话怎么说？”
“唉！”
王玮叹了口气，对傅歌道：
“之前庆功宴上的时候，说好了是七天之内一定来配音，现在都十几天了……”
额……
傅歌听到这里，心里顿时生起了一股浓浓的愧疚、歉意。
配音这种事，的确不算什么大事。
但，事情是小，承诺事大！
而且王玮对他一直很照顾，不论是在拍《白夜追凶》这部剧的时候，还是自己拍《灵魂摆渡》遇到麻烦的时候，王玮都会尽力帮自己。
而自己呢？
因为太专注于忙自己的事，已经接二连三忘记去配音这档子事了。
虽然他的确很忙，有许多事情要做，分身乏术，说起来都很有充足的理由和借口，能够让别人什么都说不出来，会理解他的处境。
但……
傅歌此时，是真的充满了愧疚。
“王导，对不起，都怪我……是我耽误你们的事了。”傅歌向王玮道着歉。
王玮摆摆手，道：
“虽然你没来配音，但其实没耽误事，我们制作出了些工作上的问题，整体工期又被迫延长了一个月，配音这档子事并不是燃眉之急。而且，之前我也跟你说过，如果你实在没空的话，我们会找其他配音演员，真到了十万火急的份上我们肯定不会一直等着你。”
“那现在还来得及？”傅歌问道。
“当然来得及。”王玮道，“接下来二十多天以内，能配音完就行了。”
接下来二十多天？
傅歌听到这个时间限制后，却没有再做拖延，没有再约其他的时间。
他当即道：
“如果方便的话，我今天就可以去，明天也有时间。”
王玮不只是找他约事的一个合作者，更主要的是，王玮是他的朋友，是很重要的一个朋友。
傅歌绝对不允许自己再怠慢他。
也不允许自己以后再对朋友出现这种类似的事情。
“工作和生活的平衡……以前，只听说过这个东西，但现在却发现，我最近因为工作太疏远朋友和家人了，完全没有了生活。”
“错的太离谱了！工作是永远做不完的，而朋友和家人因此感受到的冷漠与失望，却是实打实的。”
“所以接下来，我必须做好工作和生活的平衡，在努力工作的同时，要和家人朋友做好相处……我已经多久没见过爸妈了？没和朋友一起喝茶聊天了？没有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听着歌晒着太阳吹着风静静的看会喜欢看的书了？”
傅歌因为王玮的到来，对最近一段时间的状态，陷入了思考当中。
……
王玮对傅歌道：“今天就算了，明天吧。我今天找你，其实主要是为了另一件事。”
“什么事？”傅歌看向王玮。
谈起这件事的时候，向来坦诚善谈的王玮，此时却是有些不太好意思了。
“我刚刚不是说我们工作室在工作上遇到了一些问题吗……”
王玮犹豫了一会后，还是选择了开口。
他对傅歌道：
“这个问题，其实和当初《白夜追凶》剧组遇到的问题一样……”
当初《白夜追凶》遇到的剧组？
傅歌一想，便立刻明白了过来！
当初，《白夜追凶》因为成本有限，导致剧组人员人手并不充足，在拍摄工作上不能马力全开，工作效率处处受限。
现在，王玮参加的动漫工作室也遇到了这个问题？
“王导，我……”
傅歌刚要开口。
王玮却是打断了他，对他说道：
“在你做决定之前，先听我说完。我这次来，并不是凭借着我和你的友谊，厚着脸皮找你要钱……完全不是这回事，你千万别因为我们的情谊，就往里掏钱。”
“我希望你能全面了解了情势后，进行理性的判断。如果你看好这个项目，想从中得到回报，那你就像当初投资《白夜追凶》一样投资我们这部动漫……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千万别乱掏钱。”
王玮先向傅歌坦诚的说明了这些后，才继续说道：
“我先跟你说一下我们当前遇到的问题——”
“这些年来，国漫的发展一直不太好，可以说是每况愈下，市场冰凉，整个行业都处于寒冬之中。”
“《秦时明月》的崛起，让整体情况好了许多，但并没有从寒冬中一下走出来。”
“我们动漫工作室其实是一个叫做若林科技的动漫公司，之前因为别的作品赚到了一些钱，但现在早就花的差不多了。公司资金有限，所以我们这部动漫的预算，一直是比较紧张的，不宽裕，差不多是紧紧巴巴刚好能够完成制作的程度。”
“为了节约开支，公司让我们工作室尽可能的节约人手，把五个人的活分给三个人做，然后给他们四个月的工资……虽然活很多，但他们工资也高，倒也一直没什么不悦的情绪。”
“但，情绪是一方面，身体是另一方面。最近有好几个员工身体抱恙，频频请假去医院，出院后也要按照医生的要求多休息静养，我们的工作便因此出现了问题，不能再有序推进……”
说到这里，王玮也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
虽然他并不是项目负责人，人事聘请、工作安排之类的也不是他的活，他负责的具体业务是内容方面的。
但，他毕竟是这个公司的一份子。
但王玮内心的良知，还是让他有些不好意思，在说起这些的时候有些羞耻。
“所以，你们想要吸纳投资，让成本充足起来，以招聘更多的员工，让每个人的工作量都轻松下来？”
傅歌听完后，对王玮问道。
“对。”
王玮点了点头，说道：
“刘扩导演也是这个意思，我们项目组都是这个意思。本来我们是想向公司申请资金的，但公司却驳回了这个申请，他们拒绝‘无效增本’……”
说道这里，他脸上充满了无奈，摊了摊手，对傅歌苦涩说道：
“我只是个做内容的小导演，不懂管理学和金融经济学之类的，不知道减本增效之类的词汇是什么意思……我只觉得，不论是画师还是建模师又或者文案，或者导演，大家都是活生生的人，是在从无到有的创造作品，构造能够让人感受到快乐的次元世界……用这些冰冷的词汇，拒绝我们的申请，让我们在疲惫和伤痛中干活，有些说不过去，很没道理。”
“所以，我和刘导，以及项目组的同事们商量了一下，我们愿意拿出本属于我们的分红的一部分，作为股权，来寻求投资。”
“但这种投资，只是单纯的赚取项目分红，没有任何对项目内容的建议权、修改权等任何权限……因此，没什么人愿意给我们投钱，没办法了，我就想到了你。”
说到这里后，王玮终于把话题重新拉了回来。
他态度认真的对傅歌道：
“我想到，当初你是为了《白夜追凶》这部剧的质量，才对它投资，而不是为了体验当金主的那副感觉。所以，现在才来找你商量这件事。”
“现在的国漫领域，并不是很赚钱。你如果投资的话，有很大的可能会亏本，而且就算赚的话也赚不到多少，估计最多也就十个百分点左右，远不如拿去存银行吃利息来的有性价比。”
“所以，要不要投资，傅老大你一定要慎重考虑，一切以理性出发，别因为我们的交情而冲动。”
“否则，我怕最终亏本了，我们的交情会严重恶化，甚至会成为仇人……”
“现在，终究如何，请做考虑吧。”
王玮终于说完了。
他满脸认真，一丝不苟。
他的神态，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傅歌从没见到他如此正儿八经过……
哦不对，当初王玮为了让他脱离绯闻的负面影响，毅然去和搜弧官方谈‘边剪辑边播放以提前上线’时，也是这样的认真。
现在，他的凝重，竟然又到了这种程度？
“一方面，是想挽救项目，想让同事们的情况好起来，所以要尽全力的招揽投资。”
“而另一方面，因为友情，他又不想看到我亏本；”
“对他来说，我不论是投资还是不投资，他都有难处啊……”
傅歌看出来了，当王玮摊到这件事的时候，他就已经没有‘两全其美’的可能了。
当公司上层为了省成本，将他们项目组置于这种处境时，他们就已经面临必须抛弃某些东西的艰难抉择中了。
所以，要投资吗？
现在，新一轮的抉择，来到了傅歌面前。
投的话，有很大的可能亏本。就算赚，也赚不到多少，大概率只是个存银行吃利息的回报率。
不投的话，自己没什么损失，而王玮却要和他同事们继续承受折磨……
“要多少钱？”
傅歌想了想后，对王玮问道：
“你们缺多少钱？如果我要投的话，你们希望融资多少？”
“不多，一百万，甚至不到这些就行。”
王玮道：
“我们只是以短期工的形式再招一些技术水平比较高的业内人手，让他们参与到这个项目中来，以确保这个项目的尾部工作能顺利完成。等这个项目结束，和他们的合作就结束了。”
“所以，这笔钱并不是工资，而是‘外包费’‘高手雇佣金’这种性质的费用，所以会比较贵……但也并不需要一百万，可能最终只要几十万就够了，多的会再退回来。”
几十万……
甚至，几十万还只是高级雇佣的价格。
如果从最开始就多聘用一些正式员工，以发工资的形式的话，用到的钱会比这笔钱更少！
那省来省去，
到底省了个什么呢？
只是公司账户上，多出来的那么一点点零头吗？
傅歌不知道若林科技公司的财务是怎么回事。
反正在他这个才刚成立没几个月的新公司的财务账户里，几十万，的确只能算是零头，在业内大部分正经公司里，也都只是个零头而已。
“这一百万，我投了。”
“等回头我就让公司的财务和法务去和你们项目组联系。”
最终，
傅歌做出了决定。
他出声对王玮说道：
“对动漫，我其实蛮有兴趣，也蛮有信心的。我觉得亏本的概率应该不大，最终应该是能赚到一些钱的，无非是赚多赚少的问题……”
“反正这次我投定了！毕竟，我去配音，你们也还要给我劳务费对吧？”
“啊？”王玮一听傅歌这么说，顿时紧张起来了：
“你配音费用可没这么多啊！最多也就几万块……我们成本有限的……”
“逗你呢。”
傅歌见王玮这副难得的紧张窘迫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
不过，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要是没有足够的资金，有多少创作者，会活在这种窘迫悲惨的境地中？
看来，
不论是影视导演圈，或者演员圈群演圈，又或者动漫圈……
任何一个领域，都有一大堆底层人，在艰难度日啊。
自己人微言轻，能力有限，无法拯救世人。
他只能是尽力保证，自己的公司，永远不出现这样的事。
王玮在这一刻，也是感慨不已。
当初，他参加《灵魂摆渡》庆功宴，看到傅歌给每个剧组成员们发五万块的奖金，总共发了几百万巨款，他还觉得傅歌有点飘，有点那种有钱不知道怎么花了的烧包感。
而现在，他才发自内心的觉得，这五万块哪是什么作秀？装比？
对员工来说，这五万块，可真的是能切实改变生存状况的救命钱！
虽然这笔钱距离买房、看病还相差甚远，连个零头都不到。
但，比起那些想方设法节约成本的公司老板来说，良心的简直不能再良心了。
在这一刻，王玮心中突然对老郑等人羡慕了起来。
“无良老板，会想方设法算计伙计。而无良的地方……”
“在这种为了节约成本而不顾员工健康的地方干活，实在太憋屈、太惨了，简直没有做人的尊严。”
“要是我们项目组是在傅歌公司旗下的就好了，肯定不会出现这种状况……”
“以后，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和傅歌再度合作？”
“也许，傅歌的公司，以后有可能拓展到动漫领域？”
王玮不由畅想了起来。
……
……
【公开水】
这章写的内容，反映的社会现象，可能有些压抑……
写网文，应该是让读者开心、轻松、舒爽的。
但我从写令很多读者讨厌的“主角父母”开始，这本书就离‘爽文’渐行渐远了。
主角的父母，和作者的父母，和我身边很多人的爸妈，在许多方面是一样的：
这一章，又写了许多人（尤其是进了社会开始工作的人）面临的情况——辛苦工作，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放在了工作上，为此疏远了父母亲人、陌生了朋友，而得到的却只是微不足道的成就、甚至什么成就回报都没有，只有挥之不去的疲倦、乏累甚至伤痛。（不知道你们，我反正是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落了浑身职业病。）
我虽然写了这些，但并没有任何解决办法。我也不可能有，我谁啊，何德何能解决这种社会大事……
我是想说，不论是主角傅歌还是刘艺菲，或者王玮或者宋佚或者龙套群演、互联网公司员工……任何一个人，都会面临无穷无尽的困难与挫折，人生就是这样的，全是痛苦与折磨。
所以，多做一些喜欢的事吧，多追求一下兴趣爱好吧，多活在当下、过好当前的每一天吧。
我这本书，赚钱已经不指望了，一天也就二三十块钱，这个钱对于一个在社会上工作的成年人来说，什么都不是，已经工作的读者应该能感受到这一点，不知道年轻一些学生读者能从中体会到多少。（我那天感冒去医院，随随便便看了下，花的钱是大概一周的稿费，从商业角度来看，这文还写个屁……）
反正，我就是想写一些不同人的故事、描写一些我这种社会底层人的心境、顺便也稍微写点爽文剧情期望有朝一日能稿费上万。
全靠这些，来保持每天更新。
我不是贩卖鸡汤，也不是指点说教，只是想表达一些个人想法——
磨难挫折无穷无尽，过了眼前这一关后面还一波又一波，所以，做点自己爱做的事吧，责任心、道德感、形象什么的，有时候没那么重要，尽可能在贫乏且苦累的人生中，做点能让自己真的感到开心的事吧。
最后，别做违法的事，千万别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