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2章 母爱
德阳县，龙港渔场。
这座背山望江的渔场，曾经一度十分繁华，是德阳县的经济支撑点之一。
但是到如今，因为大江两岸一座座造纸厂、化肥厂，以及大量生活废水的排放，渔民的大肆捕捞，渔获如今已经寥寥无几。
许多家境贫困的渔民支撑不起这种渔船，纷纷转行。
而龙港渔场也在广水的经济转型浪潮中彻底被时代所抛弃，荒废下来。
齐羽以前在梦阳县寄居在姑妈家时，就居住在龙港渔场的一排排小平房里。
如今这些平时塞着鱼干、虾仁的小平房早就人去楼空，只剩下最贫困的几户还居住其中。
齐羽的姑妈周碧如就是其中一户。
当方冬琴开着修好的黑色奔驰车赶到龙港渔场的时候，四周已经是茫茫黑夜。
尚未下车，渔场内的腥湿味直扑鼻翼。
在夜幕下，齐羽依稀看到那一排排小平房中，有零星的几家灯火。
可他们家靠近渔场大门的那间小平房里，一片昏暗。
“你留在车上，我跟我妹先进去看看。”下车前，齐羽交待了方冬琴一声。
“我无所谓。”方冬琴笑了笑，她很好奇的观察周围的情形。
本来齐羽是打算跟高玉洁租个出租车过来，可方冬琴这个人好奇心浓，就想要看看齐羽以前过的什么日子，执意要跟过来。
等齐羽和高玉洁一下车，就察觉到情况有点不对。
“妈不在家吗？”高玉洁有些奇怪。
她跟齐羽两个满心疑惑的赶到东首那排小平房的第三间时，就看到里面黑灯瞎火。
从糊了报纸的破窗口往平方里面张望，没有看到任何人影，灯也已经熄灭。
高玉洁掏出钥匙打开房间门，叫了几声“妈”，依旧没人回应。
齐羽的心不由揪紧了。
房间里的灯开启之后，齐羽在房间里查看了一番，不由有些鼻酸。
老式冰箱里面，全是一盘盘的腌酸菜，还有一小碗白米饭。
显然姑妈周碧如在家里，十分节约，平时就是吃这些东西。
电视、空调等电器，已经罩上了防尘罩，看样子已很久没人开启。
墙壁上的全家福相框整理得很干净，应该是经常有人拂拭。
整个房间透着一股空寂的气息。
卧房里的一个笔记本吸引了齐羽的注意力。
笔记本上歪歪扭扭的写着几行字：
“……朵朵生日X月X号，要给她买个熊娃娃布偶，当家超市的布偶挺好看……”
“……灵犀生日X月X号，要给她买个金手链……”
“……小洁二十天没有回来了，给这孩子买套新衣裳……”
最下面记录着每天在外面做日结小工的工资钱，一笔笔谨小慎微的记录着。
看着笔记本上的东西，齐羽眼眶模糊了。
姑妈周碧如当年是小学生，后来靠着自学才认识了一些字。
没想到临老了，他齐羽不仅没有孝顺到，还要老人辛辛苦苦每天出去打工，挣来的几个钱还一心惦记着给朵朵、简灵犀买礼物。
可善良的老人不知道，齐羽一家早就搬到武黄市去了。
想到这里，齐羽愈发愧疚。
他这是不孝顺！
根本就是把母亲一样的姑妈给忘了！
“哥，这次回来，我一定好好学习，不让妈再去打工了……”高玉洁站在齐羽面前，盯着笔记本上的的东西，抽噎道。
“别哭了。妈这是去哪了？不会是在外面做工还没回来吧。”齐羽眉心揪住，宽慰身边的小妹。
忽然间，外面响起了焦急的呼喊声。
“是高玉洁回来了吗？高玉洁……”
听到这熟悉的嚷嚷声，齐羽和高玉洁诧异回头一看。
一个穿着碎花裙子，身材肥胖的中年妇女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刘姨？
这中年妇女齐羽熟悉，是龙港渔场的住户刘慧荣，跟高家住的地方隔了几户而已。
平时跟周碧如关系很好。
周碧如平时性格柔弱，有时候被人欺负都是性格泼辣的刘慧荣出头打抱不平。
“齐羽，你还舍得回来啊？你姑妈现在在工地上出事了，你还不赶快去！”刘姨一看到齐羽，狠狠啐了一口，连忙道。
齐羽猛然一惊，姑妈出事了？还是在工地上？
“刘姨，我姑妈在哪个工地出事了？快带我去！”
说完齐羽都没来得及跟外面等候的方冬琴打招呼，就赶紧拽着高玉洁跟在刘慧荣身后就冲了出去。
刘慧荣的老公——莫佳华刚好开着三轮车回来，一听说齐羽的事后，一行人马上就着三轮车轰轰的往工地上赶。
“这是什么情况？”
奔驰轿车内，方冬琴嘴里面的口香糖嚼到一半。
她被齐羽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有点乱。
但是想了想，看着三轮车冲出去的方向，她一踩油门，赶紧追了上去！
三轮车后面的车斗上。
一路上齐羽跟刘慧荣攀谈，才知道姑妈周碧如最近的状况。
姑妈周碧如这些时间，居然一直都在附近的一个工地上打工。
这个工地是当地一个娱乐公司包下来的地盘，是为了造一批民国风的建筑当拍摄背景，日夜赶工。
周碧如平时都在渔场里晒卖一些小鱼小虾，这次为了多挣点钱，就去那工地上做小工了。
没想到做小工第七天就出事了，被工地上的钢筋一脚刺穿。
附近做工的人，许多都是龙港渔场的人，多少都认识周碧如。
这会儿正帮周碧如跟包工程的娱乐公司扯皮。
龙港渔场工地上，一路黑灯灯瞎火。
路面又崎岖不平，齐羽他们赶到工地足足花费了一个多小时。
这时候工地已经全部停工，老远齐羽就听到里面的嚷嚷声。
许多戴着红黄工地安全帽的工人围着地基旁边，议论纷纷。
在他们的中间，正躺着一个五十来岁，捧着脚踝的老妇人，无助的看着周围人群。
“妈！”
齐羽一下车，就向那老妇人狂奔过去。
高玉洁在后面踉踉跄跄的追赶，两兄妹都心急如焚。
“小羽？”周碧如原本眼角含泪，躺在地上很是无助，忽然看到远方的三轮车上跳下来了一个矫健的年轻身影。
她不由心中一颤，眼角泪水再也忍耐不住，滚滚流淌。
“妈，你怎么了？”齐羽靠近之后，才发现周碧如的脚居然全是鲜血，脚背上插着一根黝黑的钢筋。
所谓十指连心，脚背被一根钢筋透穿，其中的痛楚可想而知。
“张磊，你怎么不送我妈去医院？”齐羽怒急攻心，站起来冲一个包工头模样的中年人吼道。
这包工头身穿灰色西服，他满脸横肉，盯着齐羽皮笑肉不笑。
“我也想要送啊，可你妈就是不肯去医院，要讹诈我们一笔大的，事情谈不拢怎么办？”
张磊这么一说，周碧如气愤道：“张磊，你这没良心的，大家平时还是熟人，一出事就你变脸了？我脚被钢筋插穿了，这是工伤，本来就应该你们报销。好，你们却丢了我五十块钱，让我自己坐车去医院。你们这是不把我们老百姓当人啊！”
“就是，这帮黑心鬼。这个月这是第几起事故了？足足第八次事故，每次都敷衍了事，我们就不是人啊？我们都是签了劳工合同的！”
“这帮人太黑心了，五十块钱去医院能做什么？这个伤没有几千块钱搞不定！肯定要动手术！”一些工人不满的嚷嚷起来。
齐羽面色冷峻，检查着地上姑妈的伤口。
“莫叔，找东西把我妈脚下的钢筋切断！”
这一刻，齐羽看清楚姑妈的伤势，内心狂怒，心思却格外谨慎冷静。
毕竟这关系到姑妈，他不能做错事情。
这种钢筋刺穿伤，需要专业的外科医生来才行，根本不能随意抽出钢筋，最好的手段是将钢筋跟伤者一起送到医院，让专业的外科医生取下钢筋，缝合伤口。
“你放心！”莫佳华微微一怔，连忙去找锯子。
“妈……”高玉洁蹲在周碧如旁边，眼泪滚滚：“我叫你别出去做小工的……”
“别哭了，不就是想要多拿几个钱吗？喏，陪你三百，自己去医院，我们这边还要赶工期！”旁边的张磊，很不耐烦的拿出一个黑色钱包，从里面抽出了三张红色钞票，不屑的洒到齐羽身上。
“张磊，你是个畜生！”刘姨指着张磊骂了起来，随后赶紧招呼高玉洁将地上的钱捡起。
毕竟现在给周碧如治疗重要，虽然气愤，但是每一分钱都很重要。
“刘姨，别动这些钱！”齐羽忽然道，将其中一张红色钞票死死踩在了泥土里。
刘慧荣一愣，看着齐羽铁青的脸，心里面有点慌。
“齐羽，你别乱来。张磊背后站着的是娱乐公司的大老板，你惹不起……”
齐羽淡淡一笑：“刘姨，你放心。”说话的时候，他冷峻的目光依旧凝在张磊脸上。
被齐羽这么冰冷的目光盯着，张磊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面没来由的慌乱。
他觉得自己仿佛是被什么猛兽盯上。
齐羽的目光中，仿佛有种实质性的杀气。
可他对齐羽的背景，那是一清二楚，心里面不由镇定下来。
“齐羽？你们家有什么亲戚？你老爸在中海也就是个破钳工，都是一群废物，你想要干嘛？一个做吃软饭的废物，以为我不知道你背景？”张磊吐出一口烟圈。
张磊也是出生龙港渔场，不过是最早期的那一批。
靠着一张嘴在外面坑蒙拐骗，结果还是十几年一事无成，最后他回到了龙港渔场，仗着渔民们老实肯吃苦，自己当了个小包工头，领着一帮龙港渔场的渔民做事。
对于齐羽家的背景，他心知肚明，这齐羽就纯粹是个废人，一没势力二没钱。
对于这样知根知底的人，他张磊凭什么怕？
“张磊，你们在搞什么？还不赶紧开工，耽搁了我们摄影进度，我看你是要死！”远远的，一辆红色富士康潇洒的一个漂移，停靠在了工地上。
说话的是一个身穿水钻长裙，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漂亮女人。
她背后跟着两个黑衣保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