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一起抽根烟
“那就换我来骑吧，应该可以更快赶到~”
比起坐后座，亲自驾驶这俩扭力怪兽是要爽快得多的。
虽然前世他喜欢女生坐他摩托车后座，但真要叫他坐后面，他心里却是抗拒的。
人终究是无可救药地双标吧……栗山麦默默在心里发出感叹。
可小安却一脸遗憾地摇着头，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站在他身旁的春日和小南后，平静地说：
“如果没记错的话，栗山先生今年你只有16岁吧，就算有驾照，也只能驾驶400cc以下排量哦~”
“那我坐出租车总可以吧。”
“随便栗山先生咯~”小安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总之私人领地出租车可开不进去，到时就要劳烦您徒步爬几个大坡咯~”
小安说完仔细打量了他一眼，像恍然大悟般锤了锤油箱。
“对哦，栗山先生您刚吃过饭，爬爬坡消消食也是可以的啦~”
“你……”听着她那阴阳怪气的语气，栗山麦总觉得她的话术是被某人特地交代过的。
要是打车过去，只怕是会遇到更大的麻烦……
如果索性不去，那麻烦只会更大，当女人说出‘爱去不去’时，最好还是去一去……
这次要是不给她面子，下次再找她帮忙底气就没那么足了。
看着栗山麦一脸说不出口的难受，小安打心底感到有趣，没想到大小姐交代的竟全部用上了……
“好吧~”栗山麦只得妥协，可当他想给小南打招呼时，目光中却看不到她的人影了。
四处寻找之际，只感到背后传来了一阵柔软。
“老哥……你就要走了吗？”
小南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他，闪亮的蓝眸里噙满了不舍。
栗山麦不知道该说什么，很多事情一时半会想不到该怎么开口，只好轻轻揉了揉她温顺的金发。
但没过一会儿，小南却用额头轻顶了顶他的后背，猛地放开他，往后退一大步，背对他凛然地负手而立。
金色的双马尾在路边霓虹灯的照耀下，也变得神气起来。
没等他开口，就听到小南中二十足的语气响起。
“快去吧~吾的英雄王。”
“单独行动A的你，放在吾的身边，可发挥不出最大的作用。”
说完，她还学着动画里的那些大boss一样，有模有样地摆了摆手，紧接着发出一阵阴沉的笑声。
栗山麦只好对着她孤傲的背影叮嘱了几句，刚准备向春日千夏表达感谢，她却摆出一副及其冷淡的表情，像在催促他快走一般。
小安见他的‘告别仪式’差不多得了，不知从哪拿出个纯黑色版画的Agv pista朝他扔了过来。
“接着。”
“嗯……”栗山麦单手接住了它，全碳的外壳，拿起来感觉就轻飘飘的。
“她怎么会知道我的头围……”
刚把头盔带上的栗山麦不禁发出惊叹，太阳穴位置和脸颊的紧绷感都刚刚好，就像是被人用头模去定做的一样合适。
但小安催促的眼神容不得他多思考，朝春日和小南挥了挥手，便径直跨上机车，两根粗壮的天蝎排气被他压在身下。
小南依然背对着他，笔直地站着。
“那本书！记得看哦……”
春日千夏最终还是忍不住朝他的背影喊道，只是后面的声音几乎小到听不见。
“没问题~拜拜~”
杜卡迪骇客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完全把栗山麦的声音掩盖了下去，人行道上的其他路人也条件反射地让开一条大道。
“社团下周不来的话，我真的会开除你噢~”
只是春日千夏这句低喃根本没有机会传进他的耳膜，小安胯下的骇客像利箭一样猛冲上了公路，她只能闻到一股汽油燃烧后淡淡的香味。
直到听不到他们的排气声浪，小南才缓缓转过头来，眼里宛如夕阳就要沉入大海前的怅然。
稍微愣神后，春日千夏牵起同样有些落寞的小南，在喧哗的大街上走着。
如果他不来社团的话，这就是和他最后的羁绊……
所幸，小南很可爱，哪怕不开心也超级可爱……
————
坐在后座的栗山麦只觉得心惊胆战，虽然速度只是比车流稍快，小安骑车风格也挺稳重，但他就是感到害怕。
总是怕她会哪里没注意到，然后两人双双重开……
但奇怪的是，他一回想自己骑车的感觉，就不会担忧这些，只会觉得速度不够快。
所以前世他载人时，往往都会变得更小心，毕竟能答应坐他巴掌大后座的人，关系里已经多少有了期待。
“即便同一辆车上的人，也会因为位置的不同，产生截然不同的感受……”
有节奏的发动机声不断透过头盔穿透而来，栗山麦却觉得内心格外寂静，仿佛全与外界隔绝一般，只静静地发出感慨。
一颗等待时间长达99秒的红灯，终于让栗山麦从神游状态上清醒过来，他这才感觉到从前方传来青柠香味，似乎和三井花音的有些相似。
“就这样一直围着一个人转，不累吗？有没有想过干点别的？”
“这大晚上都不能休息的，还要老远骑着摩托来接人……”
“别的？”
小安诧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两人的头盔也砰的一声撞在一起。
“看来你对她挺满意的。”
栗山麦透过镜片看到她那惊讶得像听到外星语一般的眼神，也没再继续引导下去。
小安愣了一下，轻声说出一句，“挺好的~”，便又重新转了回去，或许是红灯剩下的时间太长，她开始无聊地掰起油箱盖。
“这家伙难道还对大小姐有意见吗……”
她在心里低声抱怨，要不是被三番五次告知要保密，她真想甩过头去告诉这个不知好歹的男人，大小姐为了他到底做了多少……
“而且……大小姐真的让我再看到了山崎隼人……”
栗山麦见她在身前低着头，也没再开口，虽然和她接触不多，但隐约感觉她和花音的关系并不像结灯和御风一般。
比起主仆，可能更像闺蜜？
红灯结束，小安陡然一把油门就把其他车远远甩在身后。
突如其来的急加速，差点就让栗山麦甩下车去，他只感觉这个女人可能多少对他有些意见。
穿过热闹的街道，终于来到三井宅邸位于山底的门禁，几个西装革履的保镖站得就像部队大院的哨兵一样威严。
但他们守护的背后，却是硕大的‘私有地’警示牌。
不过小安这俩摩托车似乎级别很高，没遇到什么波折，几个保镖恭敬行礼后，便就开闸放行了。
再经过一道环山路后，一栋西式庄园终于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太慢了！”
满脸怒意的三井花音似乎早就在门口等着他，而小安把他放下之后就不知去哪停车了。
他刚取下头盔，两位恭敬的女仆就顺势接了过去，一点都没有让他感觉到麻烦。
“不迟吧，这都还不到八点！”
栗山麦对着怒气冲天的三井花音反驳道。
今天她的长发全部盘在了脑后，一根在淡淡月光下夺目的发簪从中穿过，让她宛如新雪般纯白的脖颈比平日更加耀眼。
一身仿佛在Chanel 1988 SS上登场过的复古女式西装让她展现出不同于裙装的优雅与干练。
没有复杂的花边和琐碎的坠饰点缀，反而更加凸显出她华贵的气质。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个女人生气的样子实在不可爱。
“你就决定穿这身？”
穿上高跟鞋几乎和他一般高的三井花音用充满魄力的眼神盯着他，“你得好好谢谢小安，现在还有时间可以换。”
“刚刚不是说过我太慢嘛。”栗山麦朝她打趣地眨了眨眼，“现在就有时间换衣服咯？”
他仔细瞧了瞧身上的打扮，一件oversize的纯色卫衣加上一条满是大口袋的工装裤。
“爱换不换！”
“那就不换！”
这一点是事前说好的，栗山麦绝不会妥协。
三井花音抱手轻哼了一声，“一会儿你老实点。”
说完她便别过头去，但一只玉手却小心翼翼地朝栗山麦靠了过来，轻轻拉起他的四根手指，就往庄园内部走去。
少女柔软的指间，似乎还藏着一股让人舒服的温热~
庭院很大，中央还有一处雕塑着12个希腊主神模样的喷泉。
栗山麦见四周忙碌的侍者们，又朝身旁有些别扭的三井花音问道：
“你说过这是家宴吧，穿成我这样才符合气氛吧，太正式不显得奇怪？”
想到他们家族应该是战后在米帝的扶持下才二次发家的，所以处处西式风格的装修栗山麦倒还不感到意外。
“爷爷喜欢大家精神抖擞的样子。”三井花音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如果大家都像你一样随意，他会怎么想？”
原来是临死还想用这种外在的东西证明存在感吗？
不过他没什么好怕的，今天只是来把一段假关系‘实锤’而已，他不需要讨好任何人。
“他想什么和我没什么关系吧~”
三井花音却用力掐了一下他的手指，“最好一会儿你也给我保持这种莫名其妙的自信。”
“没问题。”
可即便做好了思想准备，当栗山麦牵着三井花音的手走进餐厅时，一双双仿佛想把他身体看穿的眼神，却依然让他胸口感到了巨大的不适。
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前世，被父亲逼着接班，被迫去见父亲生意上的贵人和伙伴的时候。
那群人初见他时，也是这种感觉，想一眼看穿他到底有几分干货。
只是彼时彼刻，正如此时此刻。
就如他前世不想接班一样，此时的他又不想入赘三井家，根本就没有讨好这帮家伙的必要，维持表面的礼仪已经是给他们脸了。
被三井花音带到靠近主座的位置后，她神色凛然地瞅了他一眼，才彬彬有礼地带着他向各位长辈介绍。
“各位长辈，这是我男朋友，栗山麦。”
栗山麦顺势向已经在餐桌上正襟危坐的各位微微行礼。
“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人数并不多餐桌上顿时一片哗然，各个身着考究的中年人开始交头接耳。
“小花怎么会看上这种不懂规矩的小混混？”
“看他穿的那身衣服，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要是老爷子过来，非把他赶出去不可！”
……
一时议论声不绝入耳，栗山麦倒心不在焉地看起餐厅中的巨幅壁画，根本不在意他们在讲些什么。
但随着三井花音冰冷的目光挨个扫去，餐桌对面终于变得安静。
只剩一个看起来像被酒色掏空身体的中年男人，隔着空出来的主座仍喋喋不休地大声追问：
“小花你真就看得上他？”
“这种不三不四的男人怎么会入你的眼？要是结婚我绝不答应！”
可三井花音却毫不示弱，正了正衣领，厉声回应道：
“这种事情用不到父亲大人操心吧？”
“你……”她父亲三井启太顿时面露不悦，狠狠地一拳捶到桌上，“这都用不着，还有什么需要我操心？真以为你翅膀硬了？”
面对三井启太的咄咄逼问，花音并没放在心上，只漫不经心地回答：
“父亲大人如果不想在爷爷面前出丑的话，我觉得还是息怒比较好，我的事我自己可以决定。”
毕竟是她家内部的事，栗山麦也懒得插手，只安静地坐着看戏。
正当怒火中烧的三井启太想要发作时，一位鹤发老者被侍者缓缓推进了餐厅，才让他用力压下了情绪，还刻意摆出了一副小脸。
“启太！你给我安静点！”
这位老者叫侍者把他推到栗山麦身旁，三井花音立即恭敬地伸手介绍道：
“这是我爷爷。”
面对这位身体不太好的老人，栗山麦倒也礼貌有加地自我介绍道。
老人满脸堆笑地和他寒暄了几句，问了诸如住在哪里，父母什么情况之类的问题。
谈话最后这位老人甚至还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他父亲在米国有什么困难的话，还可以来找他帮忙。
看到他们两人交谈甚欢，爷爷的眼神里甚至少见地露出满意，三井花音嘴角终于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但栗山麦只当是场面话，真有事，还是找花音比较靠谱。
当这位老人被推上主座，这场家宴正式开始，只是三井启太身旁的座位却一直空缺着。
接着便是假模假式的宴会前戏，各位都要说些有的没的场面话，栗山麦只感到无聊。
按理说这家族里不到十人都应该是最亲近的人才对，不该表现得如此客套生分，但事实就在眼前，他也只好继续做个冷眼旁观者。
不过三井花音在这种场合的游刃有余似乎已经超越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成熟。
他不禁心想，要是花音穿越到前世给父亲当女儿，怕是老爹会开心得三天合不拢嘴吧。
直到前菜开始被侍者们陆续端上，一位身着宽松浴袍，胡子拉碴，穿着拖鞋的中年男人，打着哈欠就视若无人地坐到那个一直空缺的座位上。
他的长发被发箍简单束到脑后，一副落魄艺术家的不羁模样。
而且没等老爷子开动，他就自顾自地吃起来，完全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
栗山麦倒顿时觉得松口气，终于有人帮他吸引火力了。
可能是气质相投的缘故，两个画风与这场宴会格格不入的人，会心地对视一笑。
看着中年人笑得快咪上的眼缝，栗山麦反而从他身上嗅到一股危险的气息。
老爷子似乎也拿这人没办法，几次呵斥，都被他满包着食物的嘴含含糊糊地敷衍而过，最终也只好视而不见，任由他在餐桌上‘胡来’。
栗山麦虽然也想专心干饭，但之前那顿实在吃得太饱，此刻他只好默默听着三井花音讲的各种场面话，和像看肥皂剧一样，理清他们家族里各个人之间复杂的关系。
待第三道主菜上过之后，三井老爷子一副像要交代家族机密的样子，找了个借口就把三井花音带到旁厅谈话了。
三井启太见父亲离开，狠狠瞪了栗山麦一眼，就在两位女仆的簇拥下离开了。
其他人便开始随意地聊起各种话题。
栗山麦正准备趁这时关心下小南的情况，却不料那个穿着睡衣的中年男人竟走到了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温和的笑容。
“一起出去抽根烟？”
“嗯？”栗山麦刚想答应，可转念一想他现在不是山崎隼人，立马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我还是高中生，不会吸烟。”
那中年人听罢却笑得更开心了，悄悄从睡衣兜里摸出了一包香烟，放到了栗山麦面前。
“你小子身上就是这股味道~”
“走吧，其实不瞒你说，我也是高中开始吸烟的。”
看到桌上的云雀香烟，栗山麦一时惊讶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也再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好与这男人相与步于中庭。
望着天空上皎洁的月光，和男人随手递过来的香烟，他忽然想起东坡先生的一句话。
“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