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善者不来
既然早已见过老鼠成精的土地公，马面人身的店小二。那么一只能够口吐人言，直立行走的蛤蟆也没什么奇怪的。
即便这只蛤蟆，走路隐身。
马希玥害怕的，并不是蛤蟆的长相。而是眼前这妖怪，居然要送给自己一件从未见过的东西。
此事看上去不算麻烦，有人送东西，拿了便是。可这是个什么地方？一切际遇，都不得不让李清等人深思熟虑，反复琢磨。
其一，几个人都能确定，自己是没有见过蛤蟆手中的油纸伞的。
其二，蛤蟆口中的龙川河在哪里？龙川河婆又是谁？如果油纸伞本就是这位河婆的东西，又为何要让一头妖怪送进这混觉神府中来？还言之凿凿的说是马希玥的遗失之物？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双方既无交情，那便是殷勤了。
即便是他们三个以小人之心揣度，即便这真是一桩善缘，就敢去接吗？
这是什么地方？
阴阳两界交汇处，魑魅魍魉、神鬼妖怪的聚集之地。而他们三个，只是寻常的凡夫俗子，经不起任何算计。
所以马希玥不敢拿，甚至连回应的念头都没有。
一时间，场面有些尴尬。马希玥既没接过油纸伞，也无话说。蛤蟆则老老实实握着伞柄，眨巴着圆滚滚的大眼，也不催促。
倒是从四面八方打量过来的目光，越来越多。李君寿心知不解决也不是办法，打了会儿腹稿后便要开口说话。这时，迎面却大摇大摆的走来了两个人。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
一人双臂怀抱着一把剑，一人腰上挎着刀。
如果是那矮胖之人挎刀，高瘦男子持剑，也就算了。可怪就怪在，偏偏是那胖子双手抱剑。以至于，明明并不长的剑身，几乎占据了此人三分之二的身体，说不出的大煞风景。
再加上两人衣衫陈旧，都是穿的粗布麻衣，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饶是李君寿这种不苟言笑的读书人，都忍不住牵动了两下嘴角。在他脑海中，江湖里的剑客，尤其是那山上的剑仙，不该都是相貌堂堂，玉树临风之辈吗？
“在下南山剑宗朱真，北玄派侯甲，见过三位道友。”到了桌前，胖子先抱拳开口，瘦子随即也跟着作了自我介绍。
两人来自不同门派，各自所在地域似乎还是一南一北。
名字就更为奇特了，一个叫朱真，一个叫侯甲。
李清差点把刚倒进嘴里的茶水给喷了出来，一旁的钱玥更是忍不住低头轻笑，全然忘记了当下的处境。
那胖子见状，双眼眯成了一条缝，缓缓垂下双手。剑鞘，便跟着落地了。
砰！
胖子脚下的地面明显震了一下，随即便看到，其身体四周，浮现出了淡淡的紫光。虽然细微，但肉眼可辨。
那蛤蟆就在不远处，顿时吓得浑身发抖，似乎想跑，又不敢动弹。胖子低头瞥了一眼，随即收回目光，一一看过桌上三人，冷声道：“诸位莫非是看不起在下？”
声音很轻，但杀气极重。
李君寿暗叹一声倒霉，知道怕是遇上了修为颇高的炼气士，只得硬着头皮起身抱拳：“两位仙长误会了，不知找我三人，有何赐教？”
“嘿嘿嘿，赐教不敢当。”
胖子双手拄剑，嘿嘿怪笑过后，再次眯起了双眼。原本就不大的眼睛，几乎快要闭上了。
“原来阁下并非炼气士，那就是专修鬼术的阴阳师喽？不对，也不像，似乎只是三个凡人。”胖子伸手抚摸着下巴，自言自语。一边说，又一边否定自己的想法，最后将目光望向了低着头的马希玥：“好俊俏的女娃娃，可惜喽，道爷我七岁修行，打小就清心寡欲，近不得女色。否则，倒是可以看在女娃娃的面上，跟你们做笔公平买卖。不过现在嘛，还是强买强卖来得利索。女娃娃，道爷方才观察此处许久，这伞你既然不要，不如让给我们二人如何？”
胖子朱真指了指背后不远处的一张酒桌，又指了指身边的瘦子侯甲，咧嘴怪笑。
李君寿这才想起对这两人的印象，之前一直坐在离自己这张酒桌最近的地方。只不过二人打扮普通，又十分低调，根本毫不起眼，自己也就从未在意过。现在想来，便有些细思极恐了。
最危险的人，往往隐藏得最深。行走江湖，最怕的就是掉以轻心。如果对方刚才是暴起杀人，自己还有命在？
李君寿心中悚然，但从此多了一份警惕，却也是好事。何况胖子的提议，正中他的下怀。心想道：别说买卖不买卖的，这伞啊，您胖爷赶紧拿走，有多远拿多远。
当即正欲说话，却不料那蛤蟆抢先开口，声音颤抖道：“两，两位上仙。这是，是龙川河河婆交予小妖，还，还给这位……”
“哼，小小河婆，难不成要请她去我云霞山，北玄派做客？”
蛤蟆精的声音尚未落罢，站在一旁始终没有言语的侯甲突然冷哼一声，腰间挎刀迅猛出鞘。李清等人只看见有道白光一闪，四周空间的温度陡然拔高。下一秒，还在说话的蛤蟆便一分为二，青红相间的液体四射，掀起了一阵腥臭味。
与此同时，原本挂在蛤蟆脖子前的透明珠子“咣当”一声，顺着侯甲劈刀的力量，狠狠撞在了李清的腹部。孩子被一股大力瞬间推出四五米开外，撞在了另一张酒桌之上。好在四周无人，孩子狂嗑了两大口血，这才落地。
“嗯？避水珠？不对，应该是大河水韵精华凝聚成实的匿行珠，而且品相极好。对了，若非携带着一颗蕴含了河婆本命精气的神珠，小小的一头蛤蟆精，如何进得了这混觉神府？”
心中了然，侯甲那僵硬的脸上瞬间露出一抹喜色。随即收刀回鞘，正要走向那个被匿行珠震飞的孩子。下一秒，原本低头静坐的少女猛然站起身，怒斥道：“你要做什么？”
与此同时，那青衫男子也脸色铁青，快步上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侯甲皱了皱眉，倒是停下了脚步。
李君寿皱眉喝问道：“仙长什么意思？杀人夺宝？”
蛤蟆精的尸体还在地上淌着鲜血，自家堂弟被莫名其妙震飞，不知伤势如何，李君寿其实已是怒火冲天。
奈何对方都是修为极高的炼气士，他只得咬牙隐忍。好在这是家客栈，大庭广众之下，料想对方也不敢过于猖狂。因而李君寿故意大声喝问，几乎用光了全部力气。
胖子脸色微变，连忙眯着双眼环顾四周。果然，李君寿的一声喝问，吸引了不少注意。就是最远处的几桌客人，都投来了目光。不过饶是如此，依然没人有所动作。这让胖子颇为满意，自己还是太了解周围的这些存在了。
是鬼，是妖，又如何？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才是千古不变的真理。何况在这么个鱼龙混杂之地，所谓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与找死无异。
右手拇指摩擦着剑柄，胖子既无顾虑，便要往前踏出一步，再放两句狠话，事情也就结束了。倒不是他不愿意杀人，而是在这祭月斋内，一个活人的生死，可不比蛤蟆精那般轻巧。然而胖子刚要抬起脚，眼前却闪过一道黑影，卷起那把落地的油纸伞便往大门冲去。
由于对方来得突然，速度又极快，胖子竟来不及反应，只能释放神魂去追。还是一旁的侯甲先行转过身，五指一抹刀柄，周身蓝色罡气环绕，刀化流光直扑而去。
此时，那黑影已然化作一团黑煞，如同深山里的迷雾，阴气沉沉。
刀光入内，如坠泥沼，立即被定在半空，颤动不已。
或许是与佩刀气机相连，侯甲的脸上很快浮现出一抹黑气，直逼头顶百会穴。
“老侯，小心点！这鬼物至少有几百年道行，而且那煞气至阴至毒，很可能是源于那条传说中的黄泉之河。”
“放心，老子脱胎换骨，聚气成罡，区区一点鬼道毒煞，不足为虑。倒是这祭月斋，不知道能否扛得住我的拳法！”
侯甲没了佩刀，也不在意，双拳一握紧，气血逆行，脸上的黑气瞬间消失。随即一步踏出，身上蓝罡如蒸汽升腾，瞬间冲进了那黑煞之中。先是一拳递出，打得周围煞气纷纷溃散。而后一把抓住刀柄，暴喝出声，掀起满空的电弧。
“金身境！你居然是武道大宗师？如此强大的活人气血，为何能进入混觉神府？”
仿佛是一只被人踩住了尾巴的小猫儿，黑煞深处响起一连串惊恐的尖叫声。
紧接着，庞大的气团极速收缩，最后凝聚成了原先的那道黑影，猛然扎向大门之外。
轰隆！
仿佛撞上了一座大山，黑影被某股力量震得倒飞回了客栈内。抬头望去，那门槛之上，逐渐浮现出一块月白色的屏障，竟一道结界。
“老娘开店数百年，人、鬼、神、妖，三教九流，谁都要卖老娘几分薄面。怎滴，几十年没动手，觉得我慕容祭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