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国色天香
都说狗急跳墙，穷鼠啮狸。
人被逼急了，啥事都能干出来，更何况是一群喝醉了的地头蛇？
田七一声令下，其余四人还真就往前冲了。刚刚白光破碎匕首的那一幕，似乎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更古怪的是，粉衣男子好像并没有看见迎面冲来的四人，依旧自顾喝酒，一步一晃，如在泛舟而游。
六煞帮那四人虽然都有些醉意，但身上的力气却极大，速度甚至还要比平日里更快。田七蹲在原地不动，但神色疯狂，再次将目光放到了陆飞身上。
“为了一个将死之人，得罪老子，值得吗？你陆飞，向来贪财好色，却又胆小怕事。在县里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你放过几个屁，更没有硬过几次骨头。今天，怎么这么有种了？”
“咳咳，咳……田老七，你家境殷实，打小就没吃过苦，更没有饿过肚子。你这种人，自以为看得清这世道，雄心勃勃，整天觉得壮志难酬，要出去干一番大事业。可实际上，天下，就是被你们这帮子吃饱了饭便无所事事的废物，弄得乌烟瘴气，饿殍遍野。咳咳……不是我陆飞今天胆子大，非要跟你作对。而是我陆飞，跟你们这些畜生不一样。”
“畜生？哈哈哈哈，那老子就让你连畜生都做不成！”
田七表情一狞，便要一拳砸向少年头颅。霎时间，原本摇摇晃晃，慢悠悠走路的粉衣男子突然一步十丈，在夜幕下拉出一条长长的虚影。
身形所过，雨水尽数蒸发。
四个混混还未反应过来，便全部朝街两旁倒飞出去，摔了个头破血流。
这一边，田七的拳头刚砸落一半，就发现手腕被人牢牢扣住，不管如何用力都挣脱不开。只见那是一只无比白皙的手，五指纤细，简直比青楼里的头牌还要看着娇嫩。
抬头望去，男人一袭粉红长袍，青丝束发，两鬓悬柳，依旧在仰头喝酒。看似人畜无害，但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特殊的气息，深不可测，令人挪不开眼。
此时此刻，田七是真的有些慌了。目光绕过身前男子，发现手底下的四个小弟早已不知去向。而对方，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做过般潇洒从容。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与我六煞帮作对？”
“哎呀，你这人怎么如此痴傻？是你耳朵不好使，还是我说话声太轻了？都和你说了，是我李某人啊李某人。”
田七一开口，男子便猛地甩开手中葫芦，转过头，俯下了身来。一双眸子波光潋滟，灿若星辰。田七吓得脚步踉跄，可手腕被扣住，寸步难行，也只能如那热锅上的蚂蚁，干着急。
好在男子并未一直盯着他看，很快又将目光望向了地上的陆飞。随即便听到青衫少年那有气无力的声音。
“李，李先生……你，你怎么回来了？”
“啥？李先生？陆兄啊，我李某人最讨厌的事情，就是读书了。”
粉袍男子一本正经的摇头，说完话后又开始挤眉弄眼，示意青衫少年重新再叫一次。此时的陆飞受伤极重，哪有心情玩这些？提了提最后一口气，也顾不得伤口会不会裂开，挑眉大骂道：“滚你娘的李某人，李天香，赶紧救老子！”
“好嘞。”
男人顿时咧嘴憨笑，点头哈腰，一副嘴脸说不出的猥琐谄媚。与此同时，田七发现自己竟腾空飞了起来，并且越飞越快，越飞越高，耳畔和嘴边，全是疾驰的风雨，脸皮更是被坠落的雨点打得生疼。顷刻之间，田七已经到了高天之上，四下漆黑无极，至少远离地面与城池有百丈高。
然而，还未等他回过神，肉身又开始极速下坠，比来时还要快上许多。疾风灌耳，脑袋嗡嗡作响，是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心中只有无边恐惧，仿佛弹指刹那，便要摔得粉身碎骨。
噗通！
田七屁股着地，积水冰凉刺骨。
抬头看，漆黑的夜空如磨盘般旋转。他脸色惨白，闭眼许久，才呆呆的望向眼前的街道，除了四个躺倒在地，痛苦挣扎的手下外，再无旁人。田七张了张嘴，想说话却根本出不了声。只觉得胯下突然一热，吓尿了。
“我去！禄哥，原来那阴柔的外乡人，是个神仙啊？娘的，听说他在宝峰湖上头结庐而居，已经大半年了。也不知要做些啥，就是成天到附近的几个村里瞎转悠，帮寡妇挑水，给小姑娘们讲笑话，隔三差五还去一些老色胚那里请教荤段子，猥琐得很。我之前，咋没发现他还有这等神通？不行，明天我就得去拜师学艺。”
“就你这吊儿郎当的样，拜个屁的师。还是先把我教给你的刀法练好了，以后要是有命活着，再去琢磨娶媳妇的事情。”
陈禄一手抱着刀，一手也同那粉袍男子一般，拿着个葫芦喝酒。
屠二柱见汉子泼冷水，丝毫不在意，只是紧了紧甲胄之下的袍子，越发觉得冷了。
而两人所在的位置，是一条狭窄的巷弄，距离十全楼外的街道，仅有数十步。
“唉，田七那小子，怎么还是这副欠揍的狗模样？他家在我们镇上，也算是最富庶了。可这小子，偏偏不学好，花钱买了个六煞帮四当家的位置，成天来县里耀武扬威，这不存心找死么？”
“哼，世道不就是毁在这种人手里的吗？只可惜，这种人往往命好，死不掉。”
陈禄放下酒葫芦，冷笑连连。随后不久，便看见一个小胖子，突然从一处巷弄里冲出，身后还跟着十来号人。随即摇摇头，转身走进了漆黑的巷弄之中。
屠二柱见状，浑身一个激灵，似乎有些害怕，也跟在后头走了。
清明时节，不光雨水多，回乡祭祖的人也多。澧州古称大庸，虽然地方不大，但也算得上人杰地灵，多有商贾在外做买卖，得了几代人的富贵。而相较于这些外出的商贾来说，一直留在本地的大庸人，便要穷上太多了。
此时，在一座大湖之畔，两个年轻男子正蹲在路边看热闹。其中一人着青衫，长发披肩，是个颇为俊俏的少年郎。另一人则年纪稍长，大约二十出头，穿了件粉色长袍，浓眉杏眼，青丝束发莲花冠，说不出的阴柔貌美。
那湖泊极大，两岸青山环绕，曲折通幽。春风拂过，碧水微波，那满山枝丫便也跟着摇摆起来，越发衬得春光明媚。
这一日天色极好，艳阳高悬，似在为山道上的行人指路。两个年轻人的身后各有一座吊脚楼与茅草屋。那茅屋大门敞开，摆着许多纸钱香烛，还有一些新鲜的水果、鱼虾。若有上山的香客路过，那青衫少年便起身吆喝，兜售自家的货品，也算是在做买卖了。至于那粉袍男子，则始终蹲在地上，笑脸盈盈，只有那貌美的妇人、姑娘过路时，才眯着双眼细细打量。
没过多久，山路的尽头便出现了两辆马车。车身是那楠木所造，精雕细琢，窗牖如画，再裹上精美的丝绸，远远便叫人瞧出了一股富贵味儿。
两辆马车之后，又跟着一大群仆人，多是些丫鬟婢女，个个身姿婀娜，穿金戴银。再后头，便是十余个背负棍棒的护卫，看上去个个身强力壮，精气神极好。
“我去！”
看到这一幕，青衫少年立马放开了笼袖的双手，吐掉了嘴里的草根。那粉袍男子则速度更快，猛地站起身，先是理了理衣袍跟发冠，而后右手一招，不知从哪变出来了一柄扇子，“啪”的一声打开，吟诗而去。
“摘花折柳寻常事，尽管风流莫下流呐，莫下流。”
“李天香，你他娘的等会儿，别把老子的买卖搅黄喽。”
陆飞一把抓住男子的衣角，死活不肯松手。粉袍男子挣脱了片刻无用，又见那马车越来越近，连忙转头道：“陆国色，你他娘的别太嚣张啊。我这次游历东海，可是从归墟之国带回来了一本奇书，名曰《桃园杂录》。此书不光插画精美，而且内蕴乾坤，凡夫俗子只需看上一眼，便可神魂入梦，为所欲为。”
“什么，为所欲为？”
陆飞顿时两眼发光，咽了一下口水后，缓缓松开了五指。
“你要是敢骗老子，老子立马就将你的丑事传遍十里八乡。”
“放心放心，都是读书人，我李某人最讲诚信，国色兄大可放一万个心。”
“你不是最讨厌读书的吗？”陆飞翻了个白眼道。
“此一时，彼一时。”
粉袍男子嘿嘿怪笑，去势如风，几乎瞬间便出现在了不远处的一棵老树底下。随后一手揉捏鬓发，一手挥舞扇子，学那读书人仰望青天，吟诗作对，只等两辆马车靠近。
陆飞在茅屋前看得啧啧称奇，重新将地上的草根捡起，哈了两口气便放回了嘴里。但随即觉得苦涩，便又吐了出来。
“李天香啊李天香，老子要是有你这本事，估摸着早就后宫佳丽三千了，还管什么风流下流？唉，占着茅坑不拉屎，你这朵奇葩，也算是天下第一了。”
陆飞朝远处吐了口唾沫，正要再多骂几句，这时候，吊脚楼里传来了一阵虚弱的叫喊声。
“水，水……我想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