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大道朝天

寒江亭内，久别重逢的二人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可话到嘴边，又有诸般忌讳。

万千帆遥视中原，只见那朦朦胧胧的雾霭之中，有金光闪烁，大唐王朝气数正盛。

年轻人不由得皱了下眉头，沉吟道：“大唐建国至今，还不足十载。根基未稳，叛乱四起。他李世民若能再活百年，得天时地利人和，倒也未必不能效仿上古之尧舜。但是眼下，朝廷自顾不暇，光凭一块不要钱的破布条，就想号令我玄天剑宗，岂不是痴人说梦？”

“万兄，你是当真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如今之大唐，非前朝可比。当今圣上更非杨广，得天庇佑，言出法随。”秦琼连喝三杯酒，半点不醉。

“得天庇佑？哈哈哈哈……秦叔宝，我看你是练拳练出魔怔了。老天爷，可不会允许凡间再出一位人皇。他李世民能偷得江山，那是他运气好。但是再做这些，可就逾矩了。到时候，别说天下宗门容不得他，就是上苍，也容不下他。此中利害，也请国公爷自行斟酌。”

久别重逢的两个人还是说了好些话的，但都与往日交情无关。尽管万千帆的本意是与当年的秦叔宝喝酒叙旧，可事与愿违，眼前之人，终究不是彼时的江湖客了。而自己，也要背负一座宗门的兴衰，一言一行，皆有束缚，半点不由人。

秦琼独坐，默默喝完第八杯酒后，重新戴上头盔，起身告辞。

“转告阎符，陛下于泰山召见天下宗门论道，是得泰山府君相邀，山水神祗共往，绝非儿戏。他若错过时辰，便是与朝廷下战书。千帆，你我私交莫逆，愚兄再多说一句。早在数月前，尉迟敬德便去过南海方寸山。老和尚已应下此事，会亲自到泰山替我大唐朝廷诵经祈福。”

万千帆听罢，脸色微变，转身道：“净土寺呢？”

“玄奘法师伴圣驾同行。”

秦琼看过最后一眼，大步离去。万千帆没有挽留，片刻后，玄天剑宗宗主，阎符出现在了寒江亭外。

“怎么不留他？”

“我只认得当年的游侠秦叔宝，不识什么左武卫大将军。”

万千帆摇摇头，目光却是停留在秦琼离去的方向。

阎符笑了笑，从旁边折下一支梅花，花开六瓣，颜色正艳。

“人到底是会变的，他走他的神道，你修你的地仙，日后还是不要碰面为好。”

“师兄是想说，李世民要效仿武周，走封神的老路？”万千帆脸色骤变。

阎符看了他一眼，伸手将梅花一瓣一瓣摘下：

“替天封神，谈何容易？其实隋帝也想做成此事，可惜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够不着，万里江山终是成了他人嫁衣。秦琼这小子对你还算不错，说了些实话。”

“那师兄的意思？”

“不急，待我去一趟武陵源，回来再说。”

阎符摘下最后一瓣梅花，身形逐渐模糊，直至光秃秃的枝丫突然从半空掉落，这位玄天剑宗宗主已然消失无踪。

满天飞雪落地，唯有那白衣青年凭栏远眺，似无人来过。

这一日，澧州张家镇，来了两个少年。一人提着酒，一人拎着一只山兔。脚步很快，似乎是去拜访某位家中的长辈。

走在前头的少年一身短打，穿草鞋，健步如飞。身后的寸头怀抱酒坛子，气喘吁吁的追着，苦不堪言。

“我说小清啊，你能不能慢点？咱又不赶着去百草堂吃饭，急个啥嘛？”洪三实在是走不动了，便一屁股坐在了街边，死活不肯动弹。

李清只好停下来等他，抬头看了一眼天光，已临近午时了。

肤色略显黝黑的少年催促道：“今日是中秋，照老礼，得在午饭前将东西送到人家府上。张掌柜对我们有大恩，怎么可以怠慢？何况是你自己吵着要跟来的，我可是劝了你好久。”

“唉，话虽然是这么说不假。可我洪三哪晓得，你李清大爷的身子骨突然变得这么硬朗了？连走十几里山路都不带喘气的，你是偷偷吃了千年的王八，还是进过酒儿姐的闺房啊？”

“别瞎说，关酒儿姐什么事？”李清眉头紧锁道。

洪三见他没转过弯来，习惯性的舔了下嘴唇，嘿嘿怪笑道：“傻小子，别看你现在能上山抓野兔了。可你三哥走过的路，还是比你吃过的盐要多。凡事多听你三哥的，准没错。这个……这个好看的姑娘啊，就像是庙里供着的大佛。平日里都不去烧香，临时抱佛脚，人家凭啥多看你一眼，对不？所以呀，没事别老往山上跑。多去你酒儿姐的闺房转转，说不定你小子还能大开眼界哩。”

“那你咋不去？”

李清翻了个白眼，根本没心思琢磨洪三的话里有话。

自打那日李天香走后，李清就和陆飞一起，暂时借住在田酒儿家里。胖子是当天醒的，可一直下不来床，张掌柜也没说他伤得有多严重。只是每隔三日就带着新药方去胖子家中探望，一连去了半个月。

陆飞的情况要比胖子好些，毕竟没受过伤，睡了三天三夜，自己就醒了。只是整个人变得十分阴郁，不爱说话。身子看上去也很虚弱，脸上瞧不见半点血色。

张掌柜说，陆飞得的是心病，汤药只能调理身子，但治不了本。能不能彻底缓过来，还得靠他自己。

尽管如此，李清对张掌柜还是打心底里感激的。且不说为了救人，掌柜的二话不说徒步十几里地。光是在面对翟长孙时，张掌柜敢毫不犹豫挡在李清面前，就足够他感激一辈子了。更何况，为了帮他们这群素不相识之人，掌柜的自己还受了伤，差点死在宝峰湖畔。

因而中秋节这天，李清一大早就进山打了只野兔，说什么也要亲自上门一趟。

说来也怪，自打那日鼓起勇气站在那位玄甲军大帅面前，说了些胆大包天的话。李清的身子一天好过一天，平日里站桩练拳，也能打得虎虎生风了。田酒儿觉得奇怪，还找他对练过，愣是没能讨着好。

田大河也十分好奇，便特意瞧了眼李清的根骨。男人看完后无法掩饰震惊的神情，说是小小年纪就打通了任督二脉，哪怕放眼整个大唐，也是件凤毛麟角的稀罕事。

李清不晓得“凤毛麟角”是啥意思，但那任督二脉，是武夫成就聚气境的关键。柳忻怡就曾亲口说过，奇经八脉之中，任督二脉最难开。可一旦打通了，武人便如那潜龙飞天，有了登堂入室的机会。

不过田大河还说了，李清这种情况十分古怪。练骨都未大成，顶多是初入开阳境，身上却有了三境武夫的气象，连他这个打了几十年拳的老兵都差点看走了眼。

“喂喂喂？小清啊，咋突然一声不吭了？真他娘想酒儿姐去啦？快醒醒，再不动身，兔子都要被黄鼠狼叼走了。”

洪三突然拍了下李清的肩膀，力道很重，这才打断了少年有些凌乱的思绪。回过神来的李清也没耽搁，继续沿着街道往百草堂走。这一日的张家镇，路上行人极少。可当二人快要抵达百草堂时，却远远瞧见了铺子门口聚集着大量身影。似乎是看热闹的镇上百姓，男女老少都有。

李清脸色微变，随即就听到了一阵剧烈的打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