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恐怖的读书人
秦九斤曾说过，他眼中的江湖，有酒、有剑、有美人儿。
出门骑的是高头大马，要去的地方，不是长江大河，就是那万丈仙山。
遇见的人，个个都该白衣仗剑，风流倜傥。
遇到的事，件件都该是惊心动魄，荡气回肠。
李清觉得，那只是他心眼里的江湖，而不是所有人的江湖。
就如同此刻，身前突然躺了三十具尸体，那股呛鼻的血腥味，就极其难闻。
李清想知道，这样的江湖，还是他秦九斤向往的江湖吗？
“你杀光了他们，很痛快。可你有没有想过，等你一走了之，这笔账会算在谁的头上？”李清回望着那个长发少年，脸色难看。
他不认得对方，可对方却好像认识自己。
长发少年嘿嘿一笑，将匕首插回了腰带里，又从另一头摸出了一根火折子。
“店家，买你一壶酒要多少钱？”
瘫坐在地上的老人浑身一颤，过了好久才支支吾吾道：“十，十文钱。”
长发少年“哦”了一声，扔给老人一块碎银。李清瞥了眼，大概值五钱银子，也就是五百文。
少年道：“给他们每个人浇上一壶酒，最好快些，免得让过路的人瞧见。”
说的，正是满地的尸体。
店家尽管不明白少年要做什么，可也不敢不答应。哆哆嗦嗦的把带来的酒全浇完了，还不够数。只好掏出那块碎银子想还回去，却被少年给拒绝了。
随即，长发少年点燃火折子，又顺手扔在地上。顷刻间，大火蔓延，吞噬了所有的尸体。
店家吓得手忙脚乱，那少年却是站在火堆之中，再次朝李清怪笑：“只许州官放火，不让百姓点灯？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匪也好，兵也罢。只要杀得足够快，烧得足够干净，谁有本事算账就让谁算去呗。店家，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正在收拾锅炉的老人一听，又连忙给跪下了。
火势越来越大，李清也听不明白老人在讲些什么。倒是始终坐着喝茶的另一个人，终于起身了。
只见汉子戴上斗笠，又压低了帽檐，缓缓穿过火海，竟连一颗火星子都没溅到身上。
李清目光微变，这才知道，自己的确是遇到“熟人”了。
“前辈？”少年远远喊了声。
汉子停下，回头朝他咧嘴笑道：“怎么，在黄粱镇受了委屈，没人替你出头？一个人行走江湖，可没啥意思。小子，说说看，谁把你赶出来的？要不要，我帮你揍她？”
李清摇了摇头，远远作揖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晚辈李清，不敢再劳烦前辈。”
“救命？哈哈哈哈……”汉子仰头大笑：“没你说的那么严重。本来就是要找李靖问拳的，只是恰巧让你抢在了前头。李清，澧州这地方太小，没啥好玩的。我师徒二人要去另一座天下，你可愿意同行？”
“另一座天下？在哪？”李清目光一亮，追问道。
“归墟彼岸，东胜神洲。”
“原来是这样。”
李清点点头，却是有些失落。
汉子见状，知道少年不愿同行，也未继续劝说，招呼自家徒弟一声，徐徐远去了。
与此同时，天子山，朝云峰。
一个青衣读书人，敲响了那帝君殿的大门。
咚咚咚。
三声过后，无人应答，读书人便干脆自己推门进去。
高六丈的殿门被缓缓打开，发出一阵沉闷的“咯吱”声。
帝君殿内，灯火极亮，到处弥漫着上等檀香的味道。读书人抬起头来，便能瞧见琉璃之色的屋顶，与那时隐时现的万千剑气。
大殿尽头，是一尊高有九丈的帝君像。披法衣，双手持剑，面朝北方。
据说这尊帝君像，是由墨家长老亲自去玄天剑宗祖师堂复刻出来的。同等的大小，同样的神采，几乎一般无二。
神像之下盘坐着一人，闭眼吸食着大殿内的香火，吐出来的却是一道道五彩剑气，十分玄妙。
当那读书人走至帝君殿正中间时，杨琼也猛地自入定中醒来。
“吕掌柜？深夜至此，何事？”杨琼神色震惊，但很快便又恢复如初了。
朝云峰耸立于天子山深处，笔直陡峭，根本无路可走。除了御剑飞行的剑修能进入帝君殿外，只有“横渡铁索”这一个办法。
杨琼震惊的是，吕皓白一个弱不禁风的读书人，是怎么来的？
男人闻言，放下背负的双手，席地而坐。就坐在大殿的正中央，直视着那位神像下的女子剑仙。
“听说你当着许多人的面，打了李清两巴掌，可是真事？”读书人语气平静道。
杨琼随之冷笑连连：“看来吕掌柜是来兴师问罪的了？没错，本尊是给了他一点教训。若非某个狗东西拦着，那小子已经是本尊的剑下亡魂了。怎么，吕掌柜是觉得本尊不该打他？”
吕皓白点点头，随即周身散发出阵阵清光。恍惚间，有道模糊、暗淡的身影自其体内走出，随后越来越明亮，越变越清晰。
等走到杨琼面前时，已经与真人无二了。
而在这整个过程中，帝君神像底下，那位玄窍境巅峰的女子剑仙，居然一动不动。
“你，你……你，究竟是谁？”
杨琼惊得浑身颤抖，连声音都是断断续续的，难以说出话来。
此刻的她，不是不想动，而是根本就动不了。方圆数十里境内的所有天地元气，凝聚成了一座无形的囚牢，将她镇压得动弹不得。
甚至，她的念头，都与那把本命飞剑“五彩”断开了。
啪啪！
读书人没有答话，而是直接扇了杨琼两巴掌，清脆的声音响彻整个帝君殿。
“那么好的一个孩子，你怎么下得去手呢？杨琼啊，我记得你小时候，不是这样的。前朝覆灭，有我们这些读书人的过错，可也有你们杨家人的过错啊。不要将所有怨气撒在旁人身上，更不要，匆匆忙忙的，斩杀掉善念。一定要再想想，多想一想……”
青衣读书人仰头望着那尊帝君像，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