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十全楼
“霸占县衙，处死陈禄？”方右宁眉头一掀，怒不可遏。
澧县可是他方右宁的地盘，是他这位前朝探花郎最后的一丝念想。
他曾与李世民有言在先，出仕大唐，只做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但上至朝廷，下至州官。只要他方右宁不犯大错，谁都不可来指手画脚。
因而这些年，澧县虽是澧州治所所在，州府衙门就在城中。但澧州刺史怀安久，也对他这位县令客客气气。凡是澧县境内发生的大小事情，基本都由他这个县令做主，刺史府极少干预。
什么人，能够绕过刺史府，去他的县衙撒野？
至于陈禄，别看只是个守城门的小吏，偶尔才做一两回缉拿盗贼的不良帅。实则武艺高强，早就是四境武夫了。
一位宗师，坐镇小小县城，无异于定海神针，谁可撼动？
“连陈禄前辈都打不过的人，放眼整个澧州，应该也不多吧？”
李清的脸色同样十分难看。
尽管不清楚陈禄的真正实力，但从陈禄轻易制服那个刺青汉子的本事看，估计是周天境巅峰修为。就算有所出入，距离金身境应该也不会太远。
半步大宗师，又精通刀法，就算打不过，也不至于被人下了大狱吧？
只是哭哭啼啼的屠二柱，也说不明白那伙人的来历根脚。方右宁见事态紧急，便也懒得细问，直接领着人往村外跑。
衙门的马匹都被拴在了河对岸，因为进村要过独木桥，并不是所有马都有渡河的本事。方右宁骑上了屠二柱的老马先行一步，李清则在边上紧跟，双腿跑得飞快，也不曾落后半点。
白杨湾距离澧县县城有几十里地，哪怕大半段路程都是平坦的官道。可想要返回县衙，至少也得一个时辰。
李清怕就怕，对方来势汹汹，还没等到方右宁回去，陈禄就先遭了毒手。
“大人，依你看，这伙人会是何方势力？”
“不好说。但至少不会是州府衙门的兵，至于玄甲军，有这个可能。翟长孙将一名外邦武夫留在身边，如若未得朝廷准允，便是犯了大忌讳。陈禄回去前，我交代过，让他亲自将人押送至荆州。再交由荆州府衙派精兵转送至长安，可保万无一失。可眼下看来，陈禄恐怕还未走出澧县，就被人劫道了。”
李清点点头，随即又皱眉道：“如果是翟长孙的玄甲军，应当不会做出霸占县衙这样的蠢事。可倘若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澧县，十全楼。
这座方圆几十里都小有名气的酒楼，据说是前朝某个宫廷御厨亲自开办的。酒楼高三层，会做十道已经失传已久的宫廷御菜，故名十全楼。
但十全楼里最出名的，不是菜肴，而是酒。只要能掏得起银子，东南西北、五湖四海的酒，全能买到。上至突厥的马奶酒，下至暹罗的果酒，只要说得出名字，一应俱全。
酒楼对面便是澧县县衙，因此方右宁这个两袖清风的县令大人，也常被那飘出来的酒香勾得浑身难受。十全楼里的酒自然是买不起的，可好歹也要找家巷弄里的小馆子沽一壶酒喝。实在没铜钱了，就厚着脸皮赊一顿。
读书人赊酒喝？不丢人的。
此时，十全楼最高处的包厢内，三境剑修周道元正坐在窗边喝酒。
面前的桌子上虽然摆满了十几道菜，却未曾动筷吃上一口。
当大哥的不吃，做小弟的就更不敢吃了。
六煞帮二当家徐来贵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不好女色，独爱十全楼里的宫廷御菜。
看着一大桌子价值三十两纹银的佳肴，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渐渐没了热气，忍不住舔着嘴唇道：“当家的到底还是成了神仙，从此不食人间烟火，实在是令人艳羡呐。”
周道元听见了，收回打量县衙的目光，转头笑道：“你一个嗜吃如命的光棍，还会羡慕吸风饮露的神仙？倒真是件稀罕事。行了，你我二人打记事起就认得，就不要说些个言不由衷的废话了。想吃，自己动筷子。”
徐来贵嘿嘿讪笑，旋即道了声“谨遵周仙人法旨”，赶紧夹菜去了。
周道元也不管他，看向对座的黑衣年轻人。
“老三，让你办的事，办得如何了？”
那人闻言，正襟危坐道：“大哥放心，那小子的画像，我已经人手一张，发给兄弟们了。城门口、宝峰湖、张家镇这些地方，都有我们的人埋伏着。只要那小子一露头，很快就能收到消息。”
“嗯，这回办事还算利索。等此间事了，你若肯吃苦，我便带你回宗门。”周道元说着，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
对坐之人见状，倒头就拜，难掩兴奋之色。
周道元不再说话，也未叫他起身，重新望向了澧县衙门。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县衙里头到处都是些穿黄衣、头扎白巾，背一柄长剑的身影。粗略看着，少说也有两三百人。
徐来贵一边吃菜，一边擦着满嘴肥油道：“这些人到底是啥来头？明明不是和尚，却逢人就唱一句阿弥陀佛。说自己是朝廷的兵，这穿衣打扮又半点不像。该不会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邪教吧？”
“哼，还真让你给说对了。”周道元突然冷笑一声，回过头来：“太平道听说过吗？”
“太平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张角那厮不早死了吗？如今这年月，哪还有什么太平道？”徐来贵连连摇头。
“啧啧啧，没想到我们徐大官人还会背诗呢？”周道元嗤笑了一声。
“张角的确是死了，可他留下的《太平要术》却一直都在。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世人大多愚笨，凡是瞧见了一些难以理解的术法，便以为自己是遇上了神仙，诚惶诚恐……据我所知，太平道的余孽之中，有一部分逃进了巴山深处。熬到了东晋末年，天下大乱，便又出来传教了。在巴蜀一带颇有些信徒，自称是莲花宗，有请神上身的本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