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何不入乡随俗？
吴子敬远远朝那位中年庙祝问了三个问题。
第一问：姊归城大乱，城隍庙为何不出手制止？
第二问：杀生门作恶多端，为何能活在城隍爷的眼皮子底下，且活得还很好？
第三问：城隍爷，是人还是神？
对读书人突如其来的三个问题，庙祝似乎早有答案。
只见其笑着走上前，先是给城隍爷的金身上了一炷香，随后又去往自己的卦摊前，替吴子敬写下了一幅字。
“天人不语？阁下什么意思？”吴子敬眉头紧锁道。
庙祝的四个字，写得规规矩矩。但就是这过于规整的笔势，反而透着一股诡谲。
天人，指得是神仙？
神仙不说话，那么求城隍爷办事的凡夫俗子，是不是就该滚了？
这幅字，不光是吴子敬，连向来正派的许文才，都看不下去了。
“什么天人不语？爷爷几个就是天上下来的，嘴皮子可利索。你就别搁这故弄玄虚了，赶紧把你家城隍爷叫出来。我家道长还有吴兄，有话要说。看啥子？赶紧做法吧。”
书生抢过那幅字，“扑哧”一声，居然给撕了。随后又娴熟的将两张废纸揉成一团，踢出了门外。
这嘴脸，多少有些狗仗人势了。
只是那庙祝也不生气，笑呵呵道：“世人浑浑噩噩，多有迷茫。能不能破开迷雾，走上一座高山，瞧见一片更为广阔的天地，那是自己的造化。求人或是求神得来的好处，从不会长久。”
“看来阁下是个懂道理的。”吴子敬点点头，旋即又摇了摇头，皱眉道：“神吃香火，人求福寿，不正你们城隍庙的待客之道吗？老百姓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攒下的香火钱，凭什么要供给一尊死的泥塑呢？既是这座天下的规矩，不妨让这规矩，公道些。”
吴子敬直视着城隍爷的金身说话，脸色不善。
庙祝闻言，同样点了点头，随后，又同样摇了摇头。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所以才有那入乡随俗之说。阁下应该是位读书人，当明白这个道理。城隍爷向来不爱显圣说法，既是给世人的大自在，也是给自己的大自在。”
吴子敬脸色微变，正欲反驳，却被那书生抢在了前头。
许文才指着五花大绑的宋怀道：“瞧见没有，这才叫规矩。你小子贼眉鼠眼的，显然没啥子慧根。其实世人大多都如你一般，浑浑噩噩，多有迷茫。所以，才需要我们这些读书人站出来，提着灯笼，领着大家往前走。听说过占着茅坑不拉屎吗？你家城隍爷要真喜欢自在，干脆找几个人，把金身一砸，再把庙给拆了。老老实实回家种地去，可不就无事一身轻了吗？吴兄，你说呢？”
吴子敬笑道：“此言大善。”
书生颇为得意。
讲道理？谁能是我许文才的对手？
当然，道长除外。
“呵呵，既然诸位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在下也就不劝了。诸位，想问什么，直接问城隍爷吧。上炷香，烧一叠纸钱，城隍爷若吃了，自会给诸位答案。”
庙祝说到这，摇着头离开了大殿。
李清看了眼吴子敬，吴子敬看了眼书生，书生又看了眼李清。见道长笑意盈盈，顿时浑身一颤，又赶忙朝宋怀看了过去。
“干什么？”
宋怀呆若木鸡，只觉得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短短数日，他早已恨透了那双该死的桃花眼。
“嘿嘿嘿嘿，爷爷几个可都是谪仙人呐，你们这的小神，哪能吃上咱的香火？可是会折寿的。小宋啊，你瞅瞅自己，獐头鼠目，一肚子坏水。最该给城隍爷上香的，就是你了。过来过来，心诚一些，好好让城隍爷给你指条明路。他要是不肯说话，你就砸烂他的金身。反正现在外头没人，就是把庙拆了也不怕。”
宋怀翻了个白眼道：“你自己咋不去？”
书生大怒，撸起袖子就要动手，可没走两步，就让李清伸出来的左脚给绊倒了。
“哎呦喂，这是谁的臭脚，疼死爷爷了。咳咳……原来是道长啊？怪不得这腿如此结实。看来，本状元也得抽空好好练练了。有这腿脚，何愁去不得长安？”
“狗腿子！”
宋怀咬牙暗骂。
与此同时，吴子敬却是一声不吭的，给城隍爷上完了香。随后又拿着一叠纸钱，往那香炉内扔去。
随着纸钱燃烧而逐渐明亮起来的火焰，那读书人的面容，也被映衬得无比清晰。
“我知道你对我们吴家有怨言，也知道，你定然是想离开这座天下，去登另一座高山，俯瞰另一片天地。神仙也是人做的，有私心，无可厚非。只是，你在我眼里，还不是神。”
吴子敬一边低头烧纸，一边喃喃自语。
香炉内的灰烬越聚越多，城隍爷的金身却越来越暗淡。
直至李清眼中的吴子敬，全身都笼罩在了一束刺眼的白光之中，大殿内突然显化出了两道身影。
一左一右，就站在那城隍爷的金身跟前。
“莫再烧了。你所求之事，城隍爷帮不上忙。速速退下，我等只当你方才的那些话，是在胡言乱语。”
一身金甲的男子手持九节鞭呵斥道。
吴子敬置若罔闻，继续扔着纸钱。
李清随之上前几步，挡在了那尊“神人”面前。与此同时，少年的目光，震慑着另一尊白衣神人。
此二者，便是城隍座下的文武判官了。
只是，老百姓眼中的“神明”，在李清这里，不过是两具阴神而已，并没有什么稀罕的。
“小小武夫，退下！”金甲神人再次怒喝道。
李清咧嘴怪笑，一身拳意奔涌而出，竟在瞬间将二人身形压得忽明忽暗。
“这是……”
两个判官对视一眼，各自脸上皆有震惊之色。
少年冷笑道：“吴大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多久，就说多久。二位不是城隍爷，就别来凑热闹了。”
“小子，你好大的口气！”
李清摇摇头，闭上嘴，一拳递出，打得那金甲神人如瓷瓶般，碎开了无数条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