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寺外长烟
长烟楼，位于岳州城的中心，毗邻大名鼎鼎的玄化寺。
领头的吴子敬说，长烟楼妙就妙在，是多年前一位突然还俗的和尚所开创的。
那和尚本是玄化寺里的高僧，早已过了知天命的年岁。按理说，会始终与那青灯古佛相伴，受万人敬仰。
可有一天，和尚自入定中醒来，便毅然而然的放下了出家人的一切成就，重新拾起了红尘万般，就此遁出空门。
这件事情在当时，还曾引起过轩然大波，甚至连当时的朝廷，都派人去了玄化寺，想要知道那位高僧为何要做出如此惊世骇俗的事情。
毕竟一位得道高僧，代表的是整个佛门的脸面，是许多人的信仰所在。老百姓若想不明白此事，佛门的教义便会失去原有的威严。
然而那位高僧离开玄化寺时，未曾留下只言片语，且一去不返，谁也不知他去了何方。
“当时的朝廷，为了安抚百姓，便刻意编造了一些谣言，将那位高僧贬得一无是处，几近妖魔。本以为事情会在信徒们的骂声之中渐渐淡去，可几年后的某一天，那位高僧却突然又回来了。”
吴子敬说到这的时候，恰巧来到了长烟楼的大门前。
此时，或许是经历过方才的天象变化，酒楼大门紧闭，只有两盏灯笼随着冬风摇摆。
吴子敬便又转身看去，街道对面，一座高高的佛塔，一株茂盛的菩提树，爬出斑驳的石墙外。
在那石墙后头，正是古老的玄化寺。
书生看了一眼，接着道：“这故事我也听人说过一些，的确是挺妙的。那和尚游历江湖归来，已是富甲一方的商人。于是便在这玄化寺外，买下了一整条街，又刻意开了家酒楼。和尚们在寺内吃斋念佛，他与红尘众生便在寺外喝酒吃肉。长烟二字，恐怕也是用来恶心这玄化寺吧。烟火长青，酒肉便常在。”
说到这的书生，笑呵呵的望着一旁的小和尚。
也没说多余的话，却好像又什么都说了。
小和尚双手合十，低眉不语。
李清道：“难道那位高僧，与这玄化寺有什么深仇大恨？好歹曾是一家人，就算还俗，也不至于跟寺庙怄气吧？”
吴子敬摇头笑道：“非也。不是他要与寺庙怄气，而是要与当时的那座天下怄气。世人说尽了他的坏话，否定了他前半生的修持。他便用后半生来告诉那座天下，佛法，从来都不在小小的寺庙之中，而在众生的一粥一饭之间。”
“咯吱。”
紧闭的酒楼大门突然被人从里头打开，众人闻声望去，一颗小脑袋探出了头来，是个扛着抹布的年轻小二。
“诸位客官，可是来喝酒的？”
吴子敬点头示意。
书生嘿嘿怪笑：“废话，来你们长烟楼，当然是要喝酒。快些把门敞开了，再去把炉灶给点上。若有怠慢，爷几个就转去勾栏听曲了。”
书生信誓旦旦，嘴角都快裂到耳后根了。只是随后便瞥见道长突然抬起的右手，瞬间噤若寒蝉。
诸葛莲花哈哈大笑，指着远处的一座高楼道：“百花楼在那呢，许兄若要听曲儿，可独自前往。”
书生闻言，却是出奇得没有跳脚骂人，绕着汉子转完一圈后，嘿嘿怪笑道：“看你模样倒是个老实人，可惜心术不正，难堪大用。”
“呵呵，怎么就心术不正了？”诸葛莲花杀气腾腾。
“你一个庄稼汉子，为啥会知道勾栏的去处？明明隔着这般远，却一眼就认出是哪座楼。这般大的本事，一看就不是啥正经人。”
汉子一时间无言以对。
书生极为得意，昂首阔步，带头闯进了酒楼。
那店小二听得一愣一愣，忘记开门，还差点被书生撞倒在地。
片刻后，一行人便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小二见状，只得去后院叫来了掌柜。是个大肚便便的中年人，光头，满面油光。
掌柜的原本怒气冲冲，一副准备要赶人的模样。但瞧见了吴子敬后，却立马变脸，眉开眼笑道：“吴公子大驾光临，小店简直是蓬荜生辉呐。吴公子想吃些什么，随便点，我老沈请客。”
男人拍拍胸膛，大方至极。
书生顿时拍案而起，吼道：“这可是你说的哦？可不许反悔哦！”
掌柜笑呵呵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嘿嘿，那就照你家菜单上的，全来一遍。做买卖的要讲诚信，不许偷工减料。”
书生狮子大开口，本以为掌柜的至少会讨价还价一番，结果却十分爽快的答应了。
随着后厨的炊烟袅袅升起，街道之上也慢慢出现了许多身影。不到半个时辰，长烟楼内，已是座无虚席。
在此期间，李清总共吃了十八道菜，竟全是荤的。而且味道出奇之好，每一道菜都是油而不腻，唇齿留香。
其中有一道菜，李清最是印象深刻。名为“八宝罗汉”，用了八种不同的肉，以面粉包裹，先蒸出罗汉之形，再用油炸，最后淋上八种截然不同的料汁，香酥至极。
书生原本还在嘀咕，说那掌柜的大肚便便，除了脑袋上没毛，跟当年的那位高僧有半毛钱关系？又说什么时隔多年，这长烟楼定然不复当年，只是徒有虚名而已。
不过在吃了两口“八宝罗汉”后，便将嘴给闭上了。
“吴大哥，那位高僧，后来怎么样了？”
吃饱喝足后，李清又忍不住打听起那个故事的结局。
他总觉得，眼前的一大桌子酒菜里，藏着那位高僧想要告诉世人的话。
吴子敬轻笑道：“后来，长烟楼的生意越做越好，那位高僧的银子也越挣越多。再后来，到了隋朝末年，天下大乱，枭雄四起。高僧在圆寂前，捐出毕生积蓄，用作军费，助陇西李氏夺得了天下……”
李清听得目瞪口呆。
小和尚举着酒杯停在了半空中。
就连书生，都放下了手里的烧鸡腿儿。
故事，好像并没有什么结局。
“李清，杀一人而救天下，你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