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帮或不帮
春娥是一个人，她依然是一身新做的艳红衣裙，抱着装着湿衣的木盆，借着撩开耳边碎发的动作做掩饰，偷偷打量着二人。
碰上叶沉洲冰冷的眼神后，春娥目光闪烁躲避，和苏妤对视后，她才没那么慌乱。
看着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眼睛，还有因撩头发而暴露的手臂上的紫色乌痕，苏妤心情复杂，微笑着对她轻轻点头。
她的善意让春娥一愣，她慢慢放下手，对苏妤友好笑了笑。
叶沉洲已经走远了，苏妤忙追上去。
苏妤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那里有一道比周围肤色更白的痕迹，就是从冯老头家中逃跑时留下的。
虽然春娥看上去打扮得光鲜亮丽，可她心里的苦估计只有自己能知道一二。
苏妤小跑到叶沉洲身侧，歪头看着他的眼睛问道：“叶大哥，如果有一天，春娥也像我当时那样求你，你会不会同意？”
叶沉洲不必看她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毫不犹豫道：“我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苏妤道：“可我总觉得你是个很有正义感的人。”
“那是你的错觉。”他用疏离的语气道：“怎么，你想让我把她买下来？”
苏妤轻启樱唇，但唇瓣开合半晌，却说不出一个想或者不想。
她希望有人能把春娥从冯老头手里解救出来，但又不希望解救春娥的人是叶沉洲，因为如果春娥留在竹院生活，她想想就觉得不舒服。
此刻，苏妤只觉得自己是个双标的人，可究其原因……
苏妤摇头：“我只是不希望一个好姑娘被糟蹋。”
叶沉洲道：“人若是被逼到绝境，会生出巨大的潜力，她如果真想走，不会坐以待毙。”
苏妤抚上自己的手腕：“希望如此吧。”
果然如叶沉洲所说，不过半个月时间，春娥就逃了。
据顾大娘说，春娥这些时日和其他村民相处得不错，昨天她和往日一样去河边洗衣服，结果一去不复返。
冯老头发动全村人去找，谁找到就给一百文钱，最后天黑前在河边芦苇荡里把她找着了，冯老头把她带回去后鞭打了她一整晚，离他家稍微近点都能听到春娥凄厉的哭声。
顾大娘最后叹气道：“都是缺德的钱啊，等我再赚足钱，把冯老头给小安的零嘴全数还礼回去才好，可不能让小安再跟着他学坏了。”
在雾霭村，村民团结是真团结，虽然村民之间偶尔有小吵小闹，但总体方向是一致的，不管是给冯老头找人还是暴雨后救人、为无家可归的村民重建新屋。
虽然像在冯老头买媳妇儿这件事上，会有像顾大娘一样的人打心里不赞同，但她的看法如果得不到大多数人的支持，甚至因此遭到同村人的排挤和敌视，那她就不会勇敢地站出来说出自己的观点。
甚至会以沉默的方式与他们一道同流合污。
春娥能与其他村民相处好，是因为他们都顺从了冯老头，而苏妤一开始就被村民排斥，就是因为她忤逆了冯老头。
苏妤再见到春娥时已经是一个多月后了，因为自从找到春娥后，她被冯老头关了整整一个月。
十一月的河边，风已经带着一丝入骨寒凉，但河边的风光依然美丽。
苏妤的眼睛比之前好了不少，又一副药用完，看东西模糊程度降低了不少，所以她打算和叶沉洲一起去河里学习捕鱼。
还是她负责拿鱼篓，只是还没到河边，鱼篓就被她插满了路边金黄的野菊和粉紫色长春花。
今日没有灼人的阳光，苏妤那如弯月的眉眼却笑得十分灿烂温柔。
这段时间，她种的几窝白菜已经长大了，白菜种植快，再过十天左右就可以收获了。
顾大娘照着她给出的花样绣好的手帕很受镇上妇女的喜爱，不仅卖得好，还预订了好几条，比预期的效果还要好。
苏妤心情很好。
她在后面一边走一边妆点鱼篓，那朵花瓣悉数舒卷开的金光菊实在不知道插哪儿，干脆手腕一别，插在自己鬓边。
而他在前面一边走一边随脚轻轻踢开挡在路中的石子儿，向来抿成一条直线的嘴角此时却微不可见地上扬着。
走完窄长的坡路，河滩的另一边，春娥正在河边浣洗衣服。
她的穿着还是那样崭新，头上的银簪牢牢固住她的发，一丝也松懈不得，她还是那样战战兢兢，畏缩得正如花似玉的年纪却露出沧桑和老态。
春娥听见身后的声音，仿佛知道是谁一样，她把衣服都收进盆里抱起来，走到他们面前，却一句话也不说，只带着哀意看了他们一眼，然后低头匆匆离开。
苏妤看着春娥的背影，笑容渐渐淡下去，或许春娥认为她和村里其他人一样，不值得信任，她俨然也成为了视若无睹的帮凶了吗？
“你和春娥不一样，她是奴籍，可以被主子自由变卖，就算告到官府去，冯老头也是有理的那一方。”
苏妤惊讶于连春娥的身份他都知道，她还以为他真的什么都不闻不问。
“而且你救了春娥，还会有下一个春娥，就像你能逃脱，却任有人会被买去，如果你不想这样的悲剧重复上演，只能从根源去解决。”
苏妤唯一能想到的从源头上解决的办法就是把冯老头杀了，不过也就想想而已，苏妤道：“如果律令里，买卖人是死罪，这种事会不会就不会发生了？”
叶沉洲沉默了许久，冷淡的双眸透过她，仿佛在看别人。
“人都是贪婪的，不止冯老头……如果你能让当今皇上采纳你的意见，倒确实能让那帮人收敛，不过你的想法和颠覆政权，没什么两样。”
那不就是造反吗……苏妤连忙摇头，还不如让她去杀了冯老头来得容易呢。
叶沉洲淡笑一声：“很多事情你我都无法改变，只是如果你有想做的事便去做，若全力之后也无法改变，那就是劫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