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干净明亮的办公室内, 三个人正围坐着开会。
身为项目的主负责人，柳玄汐当仁不让地担起了统筹全局的工作。
这会，便是由她出声讲述这次任务的目标、流程, 以及各人员的分工。
何昭林坐在转椅上, 听得十分认真。
虽然她已知晓项目的大致内容，但具体应该怎么去执行，却不太清楚。
另外，近距离听柳玄汐侃侃而谈是一件极其令人赏心悦目的事。
对方嗓音悦耳，举止从容, 逻辑清晰..
何昭林时不时就会暗自庆幸, 还好自己是带着多年工作经验穿越来这个世界的。
否则的话, 自己估计都没法站在跟对方同样的思维高度去看待问题。
只能像旁边的小不点那样，领导安排什么她就做什么。
因为不懂, 所以连讨论都不太敢参与。
冯潇端坐在办公椅上，埋头写着会议记录。
她面色凝重，握笔握得死紧, 连指节都泛出了白色。
一页纸已经写到了最底, 但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她继续‘唰唰’写着，好些字重叠在一起，挤出一团浓密的污渍。
“冯潇？”
柳玄汐的突然点名, 让冯潇顿住笔尖。
她如梦初醒般抬起头来, 连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
说罢，她赶忙将笔记本翻了一页。
崭新的纸张映入眼帘，旧的墨团被暂时遮掩。
直到这时, 何昭林才发现小不点刚才居然在走神！
她正想悄声问上两句, 却听柳玄汐已是继续说起了工作安排。
“达平没有机场, 也没有高铁，我们只能选择自驾的方式过去。”
“那边海拔相对较高，而且山路很多，我们得租辆越野车。”
说到这时，她话语稍顿，抬眸看向了何昭林：“现在有个问题，我们缺少一名驾驶经验丰富的司机。”
一听这话，何昭林立马就精神抖擞了起来。
“我能开啊，开山路我可有经验了，以前我跟着科考队自驾的时候，什么样的路况都遇到过！”
话音落下后，另两人都没有接话。
冯潇双肘压着自己的笔记本，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柳玄汐则是在沉默数秒后，出声发问：“你跟科考队去自驾是什么时候的事？”
闻言，何昭林顿时就僵在了原位。
她说的科考自驾自然是穿越之前的事。
在这个世界里，原身连驾照都还没有考呢！
刚才头脑一发热，都忘了自己与原身之间的身份差异了。
“呵呵，我跟你们开玩笑呢。”
快速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去，她接着道：“但说到老司机的人选，我倒是认识一个，只是不知道对方愿不愿意来帮这个忙。”
说着，她看向柳玄汐，试探着出声：“那人其实你也认识，就是胖哥，如果你觉得他合适，我这就去给他打电话商量。”
她知道对方不想让自己再跟打/黑拳那帮人联系。
所以也就不确定，自己推荐昔日的经纪人来做司机，对方能不能接受？
柳玄汐思考了半分钟，就干干脆脆地同意了。
“行，那你给他打电话问问。”
“咱们也不让人白帮忙，一天五百块的酬劳，这趟出差会比较辛苦，希望每个流程都不要有人掉链子。”
何昭林点点头，从转椅上站起，拿着自己的手机离开了大办公室。
她倒是也能当着柳玄汐的面打这通电话。
却又担心万一胖哥劝自己重返拳台，自己免不了要说些客套话，可别再把领导给惹生气了。
何昭林去别的房间打电话了，柳玄汐索性暂停开会，休息一会儿再继续。
“玄汐姐，我去给你倒杯水来。”
征得对方同意后，冯潇轻车熟路地将这办公室里三人的水杯都拿上。
又在自己的抽屉里拿了个东西，这才快步去往了茶水间。
接完水后，她并没有立即离开。
将另两人的水杯摆在桌上，冯潇一手握着自己的杯子，一手伸进衣服口袋，掏起了东西。
那是一个圆柱形的小药盒，表皮光滑。
往外掏的时候，盒颈被衣料刮到，朝着脚边掉落而下。
“骨碌碌。”
小圆柱落地之后并没有消停，继续朝着茶水间门口滚了过去。
冯潇连水杯都顾不上放，立即便追上前去。
就在她弯腰、伸手的时候，滚落在门边的小药盒已是被一只纤长白皙的手掌捡了起来。
冯潇心头一紧，杯子里的温水当即就洒了一半出来。
她僵着脖子抬头，在看见来者是柳玄汐后，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玄..玄汐姐。”
柳玄汐垂眸看了一眼掌心里的东西，而后就递还给了对方。
冯潇快速接过，连看也不敢多看，就将小药盒塞回了衣兜里。
“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咱们就在茶水间里边休息边聊吧。”
干净悦耳的嗓音缓缓响起，如细泉般轻缓，极大地安抚了这屋里另一人的不安情绪。
随着尾音的落下，柳玄汐已是从门口踏入房内，并轻轻关上了房门。
她拿过自己的杯子，润了润嗓，示意冯潇也不必站着。
若是抛开那略有些紧绷的气氛不谈，就两人手捧杯子坐在茶水间里的模样，还挺像是空闲时间一起摸鱼的同事。
休息了一小会儿，柳玄汐率先出声，打破了茶水间的安静。
“你似乎对达平那个地方很熟悉，又或是，惧怕？”
听到上半句话时，冯潇飞快地抬了一下头。
听完整句话后，她便缩着脖子盯着眼前的水杯没了动静。
从她的肢体语言不难看出，她此刻正处于极大的焦虑之中。
看着对方这样的反应，柳玄汐心中立时有所了然。
于是，她放缓了语调，轻声发问：“我留意到，刚才你在开会时走神，就是从我提到小薯村开始的。”
“能告诉我原因吗？”
问完之后，冯潇并没有立马说话。
柳玄汐也不去催促。
她起身拎来了保温壶，替自己与对方的杯子添加进了温水。
安静持续了好一会儿，冯潇终于开口：“我的家乡就在达平，不过不在小薯村，而是在其旁边更穷一些的邻村..”
……
何昭林走到小会议室里，给郑晨拨去了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她直接将来意说了一遍。
为了避免对方心里不舒服，她特意解释道：“我在宁城没什么朋友，知道驾驶技术厉害又信得过的人，也就胖哥你了。”
“到时候出差的时间一定下，我立马通知你，如果不与你的工作相冲突，希望你能过来帮帮忙。”
郑晨回复得十分爽快：“好啊，时间定了你直接通知我就行。”
说罢，他又叹息着道：“我现在没干拳手经纪人了，不存在与我工作时间相冲突那种事。”
听闻此言，何昭林心里立即就泛起一丝愧疚。
她小心翼翼地出声：“是我的突然退出，给你添麻烦了吗？”
“跟你没有直接关系。”郑晨那边响起了打火机的声音，听起来应该是点了支烟。
“我之前带的一名拳手，打赢了比赛，却在回家的路上被人捅了，没救回来。”
“凶手太狠了，在他身上扎了三十几刀，也不为抢钱，多半是报复。”
说到这时，郑晨主动终止了这个话题。
他对着手机感慨出声：“小何啊，你及时退出是对的，这一行会遇到的意外太多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的？”
“所以我也不想干了，还是找个正经营生，踏踏实实地生活。”
……
办公室，茶水间。
听完冯潇的讲述后，柳玄汐心里对对方父母重男轻女的行为很是反感，但她却并没有就此发表任何评论。
因为那是时代与环境所造就的问题，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被改变的。
再有一点，那毕竟是冯潇的父母，冯潇的人生。
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大多数的时候，成年人的劫难，只能自渡。
沉默半晌，她暂时跳过先前的话题，看向冯潇那清秀的脸庞：“如果你很抗拒回到自己的家乡，这次出差可以不用跟着去。”
“另有件事，我希望你能告诉我真相。”
一听这话，冯潇赶忙挺直了背脊，满怀忐忑地发问：“什..什么事？”
柳玄汐目光微移，盯着对方微露在空气里的颈部肌肤，问：“你为什么要服用抑制Omega信息素分泌的药物呢？”
“据我所知，长时间摄入那种东西，会影响到激素平衡，严重的，甚至还会引发腺体的病变。”
乍然听到这样的话，冯潇整个人都如遭雷击。
她的身体抑制不住地开始颤抖。
她知道，一定是对方先前捡起自己药盒的时候，看见上边的文字了。
她下意识地想要撒谎，推说那并不是自己在吃的药，而是买给朋友的云云。
但同时她的理智又告诉她，眼下其实是个很好的坦诚机会。
自己从Beta异常分化成Omega的事，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丑闻。
为什么不能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呢？
现在矢口否认了，那往后秘密以另一种方式暴露于人前，岂不是更让人难堪？
就在她心里做着天人交战的时候。
柳玄汐朝其递出一张纸巾，柔声开口：“没关系的，你不想说可以不说。”
“等你什么时候做好心理准备，想跟人说说这件事的时候，我愿意做你的倾听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