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呓语
“咚——”
原本还在借助着异能所发出来的光向着楼下走去的两个少女听到这阵悠扬的钟声后, 先是动作一顿，接着又加快了脚步。
大厅之中，由于在场的都有异能的原因, 因此场面还不算特别混乱。泊珞尔快速扫视一圈, 精确定位到了伊恩所在的位置，直接从二楼的栏杆处游了下来。爱德雅特看着她远去的身影一愣, 心情十分微妙的快速跑下楼梯, 也向着自家本体的方向跑去。
在这个地方走路走久了都忘记了其实这里是深海了……
“发生什么事了？”蓝发少女皱着眉头向着伊恩问道。
她刚刚和爱德雅特一起在上面聊到一半，音乐声就突然停止, 她刚想下来查看情况，整个大厅的灯光就灭了，还突然响起了奇怪的钟声。
她可是记得，亚特兰是没有钟的。
伊恩扶额无奈地说道：“这事有些说来话长……一时半会说不清，总之先安抚宾客的情绪吧。”
再不出面解释，明天就要谣言四起了。
虽然她确实不太参与社交场合，但是相关的规矩泊珞尔还是清楚的，她点了点头，从侍者的手中接过备用灯具, 向着舞池中央游去——
“咚——”又是一声悠长的钟声响起，但不同于上一次, 这一声钟声久久不停, 延绵不绝的钟声如同是密不透风的绳网, 压得人心中沉闷不已。
“唔！”原本应该让听到的人产生旷远虔诚之意的钟声此时却只让人感到一阵头晕脑胀, 泊珞尔闷哼一声, 半弓起身子捂住额头, 艳红的眼中, 一丝迷茫一闪而过, 但很快又恢复了清醒。
【■■■■】
低沉的呓语如同缠绕在礁石上的海蛇一般，冰冷而粘稠地爬上了所有人的大脑皮层，如同被不知名的腕触所触碰过。恶心以及眩晕感顺着发颤的脊骨向上走，尽管那呓语并不属于人所理解的任何一种语言，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知晓了这句话的意思——
【厄尔尼诺。】
钟声已经停止了，没有了那令人抓狂的钟声干扰，泊珞尔的眼神更加清明了些，但很快她就发现，消失的不止有钟声。
世界上的一切声音仿佛都离她远去了，去给他留下一片窒息的安静，在大脑中留下一块诡异的空白。而在这冷冰冰的寂静之中，只有那不知名的呓语还在重复响起，不知疲惫的在每一个人的脑海中重复诉说着那四个字。
【厄尔尼诺……】
“咚！”巨大的响声传来，将泊珞尔从那种令人恐惧的安静之中拯救出来，她的瞳孔微颤，转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伊恩双手紧紧捂住头，像蜷缩的虾米一样跪倒在了地上，而刚刚的那一声声响，便是他的膝盖与地面相撞所发出的声音。
表哥……泊珞尔张开口，想要呼喊跪在地上、神色痛苦的未婚夫，但在张开口后，表情却只剩下了一片空茫。
没有声音。
她发不出来任何声音，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那邪恶而粘稠的呓语还在不断继续，蓝发少女的眼中一片空茫，只是机械性的张开嘴，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好安静，好安静……
源源不断的呓语声侵蚀着少女的大脑，思维被搅拌成了黏液，不停抽动的脑神经传来几乎想让人将脑袋敲开的痛感，但却无法将主人那逐渐涣散的意识找回。
意识在消融，大脑清醒地感受到精神的远离，尖锐地拉响警报，却无济于事。这种清醒的迷失反而才是最令人恐惧的，泊珞尔抬起手来，但在手举到胸口时又不要该干什么，瞳孔逐渐涣散开来，但在那一片空白的眼底却有着深深的恐惧。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活不下去时，一双属于少女冰凉的手却握住了她的手腕。只是一瞬间，她却仿佛找回了自己的灵魂，原本被那冰冷呓语所缠绕的大脑短暂的恢复了一丝清明。
她困难地转过头，涣散的红宝石眼睛中倒映出金发少女的身影。
【爱德雅特……】她僵硬地开口，舌尖搅动，却没有一丝声音。
抓住她手腕的金发少女面色凝重，眉头皱的简直像看到了50只章鱼抱在一起。她观察了一下泊珞尔目前的状态，直接简单粗暴的捂住了她的耳朵！
虽然那古怪的呓语是直接在脑海之中响起的，但是神奇的是，少女的手附上双耳的那一刻，那令人头疼欲裂的声音顿时减轻了不少。
没了干扰，泊珞尔很快便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眨了眨眼睛，虽然没有搞懂爱德雅特的手为什么有这么大的作用，但她还是先充满谢意地对着爱德雅特笑了笑，向着还跪在地上的伊恩焦急的大喊道：“表哥！醒醒！”
跪在地上的少年眼神空洞而呆滞，就像是意识被人用锁链死死的锁在了肉/体之中，无法脱离。
见他没反应，泊珞尔十万火急的刚想开口跟还捂着她耳朵的爱德雅特说咱们过去帮他一马时，一道白色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伊恩的身边。
坐在轮椅之上的少年神色清明，除了眉眼之间隐约能看出几分烦躁之外，没有一丝迷茫，与周围那群仿佛提线木偶一般已经无意识的随着呓语一起翁动嘴唇的宾客形成了鲜明对比。
白发少年俯下身子，向着神色隐隐透露痛苦的伊恩伸出了手——狠狠掐了他脸颊一下。
以为他要像爱德雅特一样捂耳朵的泊珞尔：……？
虽然掐脸颊这个手段非常的简单粗暴，但它的效果还是很明显的。伊恩下意识“嘶”了一声，随即，神色恢复了清明，还有些恍惚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用力晃了晃脑袋。
刚才那种仿佛被一团粘腻冰冷的东西糊住大脑的感觉实在是让人不好受……
光是把人叫醒是不够的，毕竟那呓语还在呢。修扫了一眼周围，看着那些嘴唇一张一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贵族，揉了揉额角，对着还有点缓不过来的伊恩说道：
“如果不想继续晕下去的话，就把耳朵捂上，否则，待会就跟他们一样了。”
伊恩十分听话的点点头，抬起手把耳朵死死的捂上了。
修再次揉了揉自己发疼的额角，感觉自己迟早要被这声音吵到精神衰竭。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声音对他没有影响，但是一直这样重复下去也是很让人心累的。
这边的四人虽然都清醒了过来，但其余的宾客却没有这么强大的意志力和可靠的队友了。他们的眼神空洞，像是一具具失去了灵魂的提线布偶，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着，发出没有声音的呓语。
泊珞尔看着这诡异的场面，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自己的生日宴出现这种情况，而且还不知道城主府外是不是也是一样，不由得让她焦头烂额。
她用力摇晃了一下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宾客，但就算那个宾客已经被她所摇到几乎左右摇晃起来，也没有一丝反应，仍然像是一个木偶一般，嘴巴一张一合，眼睛里空洞洞的一片。
泊珞尔被他这诡异的神情吓得毛骨悚然，皱着眉头放开了宾客的肩膀。
“这可怎么办？”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地用希冀的目光望向了坐在轮椅上的白发少年。
修神色淡然，手指轻敲着轮椅的扶手，望着手上那枚变换了形态的海浪形吊坠陷入了沉思。
这枚吊坠和现在这个情况绝对有关联……所以，解决现在这种场合所需要的条件，也存在这个吊坠之上。
少年冰凉的指腹拂过吊坠表面的那一只只合上了的眼睛，若有所思的“唔”了一声，将吊坠向着爱德雅特的方向抛去。
“爱雅，把你的异能力输入试试。”
金发少女稳稳接住了吊坠，十分顺从地在吊坠入手的那一刻便向内输送异能力。危险而充满了不安定的能量进入吊坠之后却如同石沉入海，这小小的一枚吊坠里便仿佛深不见底。
继续输入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丝毫用处之后，爱德雅特摇了摇头。
“不行。”
“泊珞尔，你来试试。”修紧接着冷静地指挥道。
呓语声越来越大，伊恩将耳朵捂的更严实了一点，以为是脑海里的那东西加强了，但随后，他却十分惊恐的发现——这是周围那些已经陷入了混沌状态的宾客们所说出的呓语声。
上百人一起齐声说出的诡异话语在这偌大的大厅内回荡着，恍惚之间，他以为自己看到了教会举行仪式时众人的齐声祷告，但很快，便被这声音内的冰冷亵渎感所震得清醒过来。
空气好像一下就变得阴冷了起来，恶心感攀上皮肤。泊珞尔不敢怠慢，赶紧从爱德雅特的手中接过吊坠，便往里面输送异能。
蓝色的光芒亮起，异能如同水流一般注入吊坠之中，却好像流入了另一个没有尽头的异空间之内，没有丝毫用处。
“不行，还是没有用！”
周围的宾客已经开始逐渐向着某一个方向开始齐步走去，他们走路的姿势很奇怪，像是被人抓住了后颈，整个身子被吊着悬空起来，只有脚尖着地。这种古怪的姿势使得他们的走路速度必定不能快起来，但这样慢悠悠的速度更显得他们的动作诡异而恐怖。
泊珞尔看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不由得默默向着白发少年的方向靠拢。
在这诡异的人潮之中，缩在角落之中静止不动的四个人反而显得奇怪了起来。黑暗的环境、不断响起的呓语、以诡异姿态被牵引着前进的人……这种仿佛只应该在荒诞猎奇向小说里出现的场景，此时却活生生的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他们这是要去哪？”伊恩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凉透了，下意识的往自家未婚妻的身旁靠了靠，声音抖得厉害。
“不知道，但应该用鱼尾巴想都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泊珞尔的声音也同样颤抖。
修看了他们一眼，面对着如此诡异的场景，竟然还有心情在心中默默吐槽了一下：不愧是未婚夫妻，这胆子也是一样的。
人潮还在不断流动着，宾客们昂贵的皮鞋与高跟鞋在地板上无情的摩擦着，会聚在一起发出沙沙的声响，但此时已经没有人在意这些昂贵的鞋子会被磨损到什么程度。
“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虽然害怕，但是泊珞尔还是忍不住为自己的生日宴感到一丝担忧——虽然它现在已经变得一塌糊涂了。
“等。”修面无表情的看着一道道身影如同幽灵一般，从自己的面前路过。“除了静观其变，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话虽如此，但就让他们四个呆在这里看着这诡异的场景，还是未免有一些让人心理不适了。
伊恩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幸好这群人对我们视而不见，否则我们可就惨了……”
他的话音刚落，就突然感觉到有无数道视线落到了他们的身上，令人一瞬间便汗毛耸立起来。
不知从何时起，那些原本视他们为空气、只是一味向前走的宾客将头扭转了过来，无声而空洞的眼睛倒映着他们四人的身影。
“沙、沙沙……”鞋子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安静了一会儿后，又再次响起。只不过这一次他们前进的方向，俨然对准了站在角落里的四个人！
“我去，你这嘴什么时候开光了！我怎么不知道！”泊珞尔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脏话，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家未婚夫的手背。她这一下倒是没有留情面，伊恩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语气中夹杂着一丝委屈。
“嘶——疼疼疼！你就不能下手轻点吗……这又不一定是我的错……”
那毛骨悚然的摩擦声越来越近，四人逐渐聚拢在一起，看着不断靠近的人群，心也随着这摩擦声的放大而越来越沉。
金发少女紧贴着一旁的泊珞尔，神色凝重的看着前方不断聚拢的人群，右手已经悄然抚上了绑在手臂上的蝴蝶结装饰。
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发动异能，引爆蝴蝶结，为他们强行开出一条路！
逐渐汇聚在一起的人影就像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逐渐向着他们逼近。他们一步步的向后退去，缓慢地保持着与人群的距离，直到已经贴上了冰冷的墙面。
在他们后退的脚步静止的那一刻，前方的人群也静止了下来，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对峙。但就算看似危险已停，空气之中的危机感却依然越来越重。面前的宾客如同被吊起的人偶，失去生命一般一动不动，但却莫名让人觉得……他们是在蓄力。
在令人难熬的寂静之中，蓝发少女颤抖的抬起手，抓住了身前少女的手臂。而在少女衣袖的掩盖之下，那枚蝴蝶结已经悄然泛起了危险的红光——
“大人，将那枚海浪形吊坠毁掉！”
一道陌生而熟悉的男声跨过一整个大厅传到了他们的耳中，听到这个声音，泊珞尔的眼睛一亮，惊喜地张开了嘴。
“爸爸！”
神色威严的男人不知何时又重新出现在了大厅的另一端，他的话语简短但是却莫名充满了信服力。白发少年扫了他一眼，向着正前方扔出了那枚吊坠，而与此同时，一道黑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寒光闪过，那枚吊坠便被分割成了两半！在它破损的那一刻，耀眼的白光铺天盖地的布满了整一个大厅！
只是一瞬间，整个世界都仿佛重归了寂静。不同于先前那种仿佛灵魂都被封闭的死寂，这种安详的寂静让人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平和。
白光逐渐散去，修放下了早有预期挡在眼前的手。大厅内可谓是横尸遍野——原本像被吊起的木偶一般悬挂在空中的人们都纷纷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识。
“爸爸——！”白光完全褪去的那一刻，爱德雅特看到他身边的少女像一颗小炮弹一样游了出去，撞到了男人的怀中。男人的手臂虚虚的环绕在女儿的背部，那充满威严的眼睛之中流露出几分慈爱与温情。
爱德雅特往后退了几步，悄无声息的散去了手中异能的红光，走到了修的身后。
“抱歉，我来的有点迟了。”萨卡斯的话语中是满满的歉意，就像是一个严肃但又不失温和的父亲一样。
泊珞尔摇摇头，尾鳍在海水之中摇晃成花。
“不迟不迟，爸爸你没事就好。”
金发少女沉默着看着眼前这一幕父慈女孝的温情场景，默默的把眼神偏转了些。修抬头扫了她一眼，但到底没说什么。
在又安抚了女儿几句之后，萨卡斯松开女儿，游到了白发少年的身前，弯下腰行了一礼。
“大人。”他在女儿有些惊讶的注视之中，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恭敬的说道，“请允许我向您交代一些事情。”
白发少年冰冷地注视着面前的男人，看不出眼底的情绪。
“可以，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