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通行证
昏暗而狭窄的房间之内, 此时，正是一片寂静，只有角落中的巨大主机还在不断运作着发出声响。而在房间正中央的光屏上, 巨大的眼睛紧闭起，就仿佛是在陷入了睡眠之中，又好像是安静的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
机关运作的声音响起，实验室的门被打开, 光屏上的眼睛猛地睁开来, 灰色的眼珠转向了门口那道白色的身影。
白发少年缓缓走近那巨大的光屏，在他彻底进入实验室的那一刻，铁门便自动合上, 将从外界所以进来的那抹光给遮挡住, 房间里重新变得昏暗起来, 唯一的光源只有光屏所发出的幽幽蓝光。
“又见面了，修。”男人那故作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只不过里面完全不加掩饰的粘稠恶意让修忍不住有些反胃, 因此他也毫不留情的讽刺道：“怎么没有看到其他人？难不成也跟我一样受不了你所以都遁走了吗？”
年时并没有被这句话而轻易激怒，而是继续用着故作温柔的语调轻声说道：“难不成我们的修是在想以前认识的叔叔阿姨们了吗？你放心，他们全都在的, 不信你看——”
屏幕之上, 陆陆续续的睁开了几双眼睛，但都不敢直视他, 只是心虚的移开自己的视线。白发少年神色淡漠的一个接着一个扫过去, 当扫到一位有着深紫色眼瞳的眼睛时, 他停顿了一下。
没有见过的眼睛, 应该是个女性……崔蒂丝？
在他回忆杀里的那半个月内, 他都对这位女研究员半知不解, 处于每天都能听到他的消息以及声音，但是完全不知道她真人长什么样的情况。只不过，在他的印象里，这位女研究员的性格和林迟池一样温和，甚至乎到了有些软弱的地步。
虽然都是从侧面接触，但他也可以判断出：崔蒂丝不太适合呆在这个环境之下，如果说林迟池是在清醒地痛苦着，但却勉强可以适应，而她就是深陷泥潭，只会把自己越陷越深。
太温柔的人可是不适合这个工作的，哪怕是不带上任何私人情感，崔蒂斯大概也下不去手，这也是她常年在外研究课题的原因。如果真的让她长年累月的呆在这个压抑的环境下，她可能真的会疯。
这些信息都是从他偷听林迟池与崔蒂斯的通话所得来的，他们两人通话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要避开他，甚至光明正大的外放，任由白发男孩就这样坐在他们的旁边。
听得越多，他就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女人越了解，同时，他也不由得升起了几分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让这两个性格完全不符合这种实验的人参与到这个项目里？权势的压迫吗？金钱的诱惑吗？又或者说是对科研的狂热？
很遗憾的是，通过他长达半个月的观察，以上三项都不是。他们两个人呆在这里，更像是出于某种“迫不得已”的迁就……好像是自己所努力创造出来的心血逐渐变味，但又舍不得曾经热爱的一切，而捏着鼻子咬着牙坚持下来一样。
但是，他们之前的实验成果又是什么呢？
修抬头看着那双不断躲闪着不与他对视的那双紫色眼眸，心中暗自腾升出一个有些微妙的答案：这群研究员，也许都知道世界的真相。他们可能是创造出这个世界原先的科研团队中的一员，也有可能是后来招揽过来被告知世界真相的科研人员。因此，哪怕对造神计划有多么强烈的反感，但他们也没有试图去阻止计划的实施。
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很简单：众所周知，若是一个构架完整的世界，那么它便必然不会被创造它的人而轻易左右，而是拥有自己的规律以及法则。这个世界也是一样，他们创造出了这个虚拟世界，也完善了这个虚拟世界。正因为他们完善度之高，因此反而失去了对这个世界的完全掌控权。
这一帮人明明有着最高的权限，却要依赖让一个孩子与主脑融合，以此来获得更加具象化的世界操纵权。哪怕这个项目一开始的初衷是好的，沾染上权力，野心等等世俗的东西后便也开始走向了不可挽回的深渊。
崔蒂斯感受到少年不断向他投来的视线，那双紫色的眼瞳微微颤抖着游离开来，任由自己虚虚的盯着一块空气也不愿意与少年对视。
“还真是感人的重逢环节，修，不和卡伦娜塔森阿姨和崔蒂斯阿姨打声招呼吗？”年时十分适时的出现，玩昧地说道。
原本还在避开他视线的那双暗金色眼睛一下便转了过来，飞快的扫了他的脸色一眼，马上又转了回去。修能看出卡伦娜塔森眼中的情绪要比崔蒂斯复杂一些：少了几分愧疚、几分心虚，而多了几分怀念而感慨。
几乎不到一秒，他已经已经想出了女人真正感慨的到底是什么：是在感慨自己曾经造出的完美的造物逐渐朝着真正的人类的方向演变，变得越发完美起来。
回忆杀中的卡伦娜塔森是回忆中的她，与现在的她是两个人，修分的很清楚。他可是没忘了在亚特兰里卡伦娜塔森对他的态度如何。
默默感慨了一句人心易变后，修直接忽略了在角落里的那双平平无奇的棕色眼睛，开口说道：“她们究竟还是不是她们，你应该心里比我自己清楚。”
他的话音刚落，那只紫色的眼瞳剧烈的晃动了一下，好像在遭受着巨大愧疚的洗礼。卡伦娜塔森的反应倒是还好，只是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自在。
“怎么就不是了呢？记忆是一样的，性格是一样的，就连特征也是一样的，你说，这还不算是同一个人吗？”
年时依旧用着十分轻松的语调，在这种场合下简直就像是勇者已经杀到了魔王的城堡，大魔王还是用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为勇者科普各种哲学小知识一样。
“如果你只用这三样，就可以简单的定义一个人的话，那你要不要说说看——”白发少年的手指一转，指向了自己，“那这三项都十分完备的我，在你眼中又能不能被视为人类呢？”
年时愣了一下，随即便愉悦的大笑了起来。那只灰色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对少年的兴趣，一刻不停地紧盯着白发少年的面容，好似在时刻观察着他的神情。
“这可还真是说不准呢……要不，崔蒂丝你也来答答看？”
被忽然叫到名字的女人有些慌张的将眼睛转了回来，不可避免的与白发少年的视线对上。她的瞳孔晃动的更加厉害了，说不清楚是不安多一点，还是愧疚多一点。
她就这么沉默地半闭着眼睛不发一言，但年时可不打算让她就这么沉默下去，而是充满了恶意地开口催促道：“怎么不说话？崔蒂丝，我的朋友，请告诉我们的修，在你的眼中，他能不能被视为一个合格的人类呢？”
年时在说出这句话后，便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沉默着耐心等待崔蒂丝的回答。空气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过了半晌，才听到女人轻到让人感觉是错觉的回应。
“抱歉……我好像已经失去了能够评判一个人的权利。”
她的回答其实相当中立，算是挑不出差错的话，但很明显的是，年时并不打算这么轻易的便放过她，而是继续拱火道：“用人这个字来代称吗？看来崔蒂斯小姐你也已经认同了他的人类身份了呢。”
崔蒂丝的眼珠转了转，好像想要说出什么话来为自己辩解，但犹豫了片刻后还是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地将自己移动到了角落处。
“真遗憾，看来崔蒂斯小姐有些累了，不想再继续参与咱们的讨论。”虽然年时嘴上说着遗憾，但是修相信这个男人的嘴里没有一点真话，果然，下一秒他就将火拱到了卡伦娜塔森的身上。
“卡伦娜塔森小姐，总是逃避也不是太好的习惯，你应该要……”
“够了。”他的话才说到一半，便被白发少年无情地打断了。修的眉头微微皱起，他不想再听这种无意义的争吵，他只想马上解决这件事情，然后进入到中心城，好好的解决有关世界真相以及漫画结尾剧情的事。
“年时，如果你想要干些什么的话，最好直接说出目的，不要给我整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少年毫不留情的说道。
他说这句话的目的完全是为了嘲讽，然而年时的脑回路可能是异于常人，真的十分认真地开始解释其他这次行动的目的：“我的目的其实挺简单的……”
“那就是先被你杀掉，然后我再杀掉你。”
分明只有一只眼睛，但修却莫名从那灰色的眼球中看到了十分猖狂的笑意。
“一换一呢，看，是不是特别公平？”
“一换一？你可真敢说。”修语气十分嘲讽的说道。
他要是死了就真的是死了，最多也就是，换到马甲的身上不至于让自己时刻保持阿飘状态；而年时死了……那倒还真不一定能确认到底是那一片的他死了。就这种一换一还算公平？
“没有办法嘛，这里是我的地盘，所以说我觉得什么是公平的，那就什么是公平咯。”随着男人带着浓浓笑意的声音响起，两侧的天花板猛地被打开，机械所制成的异兽从天花板上掉落，每一个都是根据现实中的异兽缩小比例而制作而成，利爪与尖牙反射出金属的冷光。
“接下来的游戏也很公平——在这20只机械异兽的身体里我藏了一张旧实验室的通行证，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也许就是在那里了……不过当然啦，前提条件是你能拿到。”
说完，年时又开始轻笑起来，听起来十分幸灾乐祸。修叹了一口气，一道黑色的高大身影出现在他的旁边，同时将自己的左/轮/手/枪举起十分顺手地朝着光屏开了一枪，如蛛网般密集的裂痕顿时充满了整个屏幕。在光屏彻底失去联络功能前，年时意味深长的看了白发少年一眼，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希望能尽快再见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