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二十四个客户
璃月优秀的传统美德是宁拆十桩庙不毁一桩婚, 因此胡桃决定在践行这个美德前先拆十桩庙,再根据实际情况考虑考虑要不要毁这桩婚。
“但这并不是你现在跟踪同学的借口,胡桃。”赤井秀一拉着她的手腕,就像是一位爱操心的老父亲正牵着自家的熊孩子, “你现在的言行让你看起来像寺庙拆迁办, 接下来很可能就会成为一台婚事推土机了——不对, 差点被你给带偏了。他们有没有在一起都不成定论, 或许根本没有婚能给你拆。”
他的脸上隐晦地写着对胡桃未来的担忧, 看上去仿佛已经想象到了胡桃在这条不归路上渐行渐远最后牢底坐穿铁窗泪的场景。
“你也给我安过窃听器,你甚至懒得找一个借口来敷衍我。”胡桃理直气壮地反驳他, “我们璃月的文化是讲究——呃, 成人之美。不过我倒是没有那么崇高的理想和目标, 我只是想看点乐子。”
不管是作为FBI的王牌搜查员还是组织成员莱伊,安窃听器一事对于赤井秀一而言已是家常便饭。如果想让他从此事中产生什么愧怍之情,难度无异于让琴酒对杀死的卧底感到抱歉。
跟踪一事于胡桃而言也早已是家常便饭,提瓦特大陆没有窃听器摄像头这些东西,想要获取什么自己不该获取的情报,跟踪就是一个常用途径。上到组织机密下到调查婚外情, 跟踪都在其中起到了不可或缺的决定性作用。与这个世界的人不同,提瓦特人对跟踪一事抱有极大的宽容心。只要你不是直愣愣地傻站在被跟踪人的面前给他看,就算你从他眼前冲过去、在他身边蹦蹦跳跳并试图给他一拳,他都不会认为你在跟踪他, 而且跟踪失败后还可以从头再来重新跟踪,再来一次赢不停。
这事旅行者常干, 而她常跟着旅行者干, 一来二去, 也算得上是经验充足了。
——这么看来, 好像他们谁都不是什么普遍意义上的好东西。
于是自知理亏的两位法外狂徒谁也说不过谁,面面相觑。
“等等……他们好像要分开了。”胡桃的余光瞟到告别的手势,随即出言打断了方才无意义的对视,“我们先跟上去看看,就跟着那个黑头发的。”
赤井秀一低下头轻声问:“怎么?不继续跟着你同学吗?”
“我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她专注地盯着那个身影,“如果能搞清楚他这几天的经历……我的任务大概就要有进展了。”
赤井秀一并不清楚她说的究竟是哪个任务,他连幽灵都看不见,更加无法看到胡桃口中顶在幽灵头上的蓝色感叹号。不过这个可能会有进展的任务首先要排除苏格兰,他敢保证这个男孩和苏格兰绝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八竿子打不着边。
胡桃的跟踪技术仅仅在提瓦特大陆算得上炉火纯青,在这个世界就完全不够看。这就和柯南在这个世界把人麻醉后躲在明显的小角落里说出推理结果不会被人看到更不会被人怀疑的道理一样,应该算是世界的法则。所以失去法则的保护后,胡桃在这个世界按老经验来跟踪肯定会被第一时间抓获。柯南去了提瓦特大陆,如果按照现在的作风行事,肯定还没来得及说自己的推理成果就得被璃月热心市民举报等候千岩军的逮捕了。
因此,本次跟踪行动的跟踪技术也是由遵纪守法勤奋好学的普通东大研究生赤井秀一友情提供的。赤井秀一给她好好地上了一课,让她第一次明白跟踪也是一门如此讲究的学问,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中隐藏着万千奥秘。
“昴先生,你会的东西还真够多的。”胡桃真情实感地称赞道,“如果有一天你真被铐起来关进去了,我一定会记得去局子里给你送饭的——到时候你想吃安室先生做的还是我做的饭?”
“安室先生的。”赤井秀一毫不犹豫地回答。
“你不是我的应急食品吗?不可以这样的昴先生,你这样会打击我给你送饭的积极性的。”胡桃大受打击,垂头丧气,“是什么把你变成这样的?是米〇游吗?”
“如果吃了必定会被毒死,那为什么不选个美味点的临死前吃点好的呢?而且我是不会被铐走的,你提出的这个问题从最初就没有任何考虑的必要。”赤井秀一万分自然地忽略掉了这个不明所以的米〇游,逻辑缜密地解释了自己答案的合理性,“不过,你这位同学的‘对象’好像并不是个女孩,他们真的是在恋爱吗。”
虽说这是个问句,但他的语气却寡淡到足以将这句话当陈述句来理解,这意味着胡桃原先所谓的“恋爱”言论在他眼中彻底告破,它们将被作为一团无用的垃圾扔进回收站清理掉。
不远处的背影虽然身形纤细,但他的外貌还不至于到雌雄莫辨的程度,明显能看出是个男孩。他留着一头半长不短的黑发,过长的刘海遮住了几乎大半张阴郁苍白的脸,温顺柔和的眉眼中还带着些许畏缩与愤懑。从露出的那部分五官来看,他长得应该还挺好看的。那头黑发也十分温顺服帖,看上去软绵绵的,没有像伏黑惠他们的头发一般整日桀骜不驯地挺直着腰杆,有着独树一帜的暴脾气。如果以貌取人的做法是正确的,那么他一定会是个温和怯懦的人。
他肤色的苍白不同于伏黑惠那样天生丽质的健康的白皙,而是一种久不见光又带着点营养不良的病态的白,白上泛着浅淡的青,让他看上去更加病弱憔悴。他的瞳色则是一种灰蒙蒙的暗沉的绿色,很轻柔。胡桃见很多绿眸,赤井秀一的眼睛带着一种极强的侵略性,像是一匹孤狼;伏黑惠的眼睛则像是一潭幽谷中的静水,宁静平和;这个男孩的眼睛却像是一洼黑夜中青绿的污水,其中倒映出了月亮清的光辉。
一轮污水中的明月。
“嗐害嗨,性别界限不要卡得太死嘛。”胡桃不在意地挥挥手,“恋爱自由,婚姻自由,喜欢就好!”
呼吸着自由的空气长大且思想开放的FBI王牌接着拆她的台,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看来你梦中的十桩庙白拆了,真可惜。”
他在胡桃面前扮演冲矢昴的时候总是有点放飞自我。
前方被讨论的吉野顺平目前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他正走在回家的路上,心情忐忑。短短的几条街,走过的时间却足够让他思考很多事情。
关于家,关于霸凌,关于咒灵,关于真人,关于虎杖悠仁……这些事物如同被丢在脑子里的一团团毛线球,说不清道不明,剪不断理还乱。名为理智的猫伸出爪子,试图将它们理顺,但这些不听使唤的线团反而越发混乱了。
在遇到真人之前,他的梦想是考上一所好一点的大学。虽说成绩并不能象征一个人的人品,但如果能考进一所顶尖的大学的话,是不是意味着遇到人渣的概率会更少一点呢?
但是因为他自从高二起就已经不怎么去学校了,光靠自学也很难拥有优异的成绩,这个梦想本身也就没有什么实现的可能了。更何况他本身就不是一个多么有天分的人,和每一个碌碌无为忙于生计的普通人并无差别。
这些所有烦乱的思绪都被突如其来的拳头打断了。
这是他曾经几乎每天都在经历的,伤痕会记住一切。粗鲁的男生一拳将他抡到小巷边的墙面上,一边笑一边用手抓住他的头往地上按。他的身形太过瘦弱,没有力气去反抗他们。
“吉野同学对学长还真是不礼貌呢。”他说,“先教你磕个头吧,下次要注意一点哦。”
学长?这算什么学长?
吉野顺平攥紧了拳头,在内心怨怼地唾弃道。
“放开我。”他忍着怒火说。
就算是在热闹的街市,繁忙的路人也只会对此情此景投以毫不在意的一瞥,又或是全然不在意,倦于施舍自己的目光。况且这条街很冷清,根本没有人会来帮他。独善其身才是现代人最佳的生存之道。
“嗯?吉野刚刚是说了什么吗?”
跟在男生旁边的人嬉笑着,兴致勃勃地提出自己想出的新玩法,侮辱的言语毫无遮拦地砸在他身上。
他只觉霎时间天旋地转,脸颊重重地擦上质感粗糙的水泥地,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吉野顺平挣扎着抬起眼,眼前混沌模糊的色块慢慢变得清晰,但迫于视野原因只能看见几双脚。
此起彼伏的笑声中,一只脚重重地踩上他的头颅,满怀恶意地用力碾了碾,鞋底细小的灰尘轻飘飘地穿过发丝,落在他的脸上。
……真恶心。
吉野顺平心中思绪的毛线球绞成一团,一时间打上了一个死结。混沌的眩晕感接踵而至,真人先前对他说的话开始不合时宜地在脑中循环播放。
我该怎么办?我要……?
他的拳头攥得更紧了,不长的指甲微硌着手心,微起的汗液让这个触感更加粘腻。
他那场遇见了真人的电影,想到了真人先前所描述的壮举,暗自下定了决心。
……不行,不可以。
他不能够杀人,这会玷污他纯净的灵魂。
紧攥着的手松开了,他认命般地闭上眼。
“——你没事吧?”
这时,头上被踩压的触感突然消失了,吉野顺平听见了几声闷哼,耳边突响起一个成年男人好听的嗓音。
他还没反应过来,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站在他面前的粉色头发的眯眯眼男人笑意温和,弯下腰朝他伸出一只手。男人的身后还站着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看上去年纪不大,穿着一身和虎杖悠仁相似的纯黑制服。她双手交于背后,正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他,灵动的眼睛里有着绮丽的梅花图案。他们的站位逆着光,光影明暗的交界将他们的形象衬托得那么高大伟岸,像是从天而降的英雄。这种高调的出场在此时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和这条常年冷清的偏僻小巷没有半分关系可言。
他没有选择去握男人的手,而是咬咬牙扶着墙站了起来,他仅存的倔强和自尊心不允许他在陌生人面前示弱。在他站稳之后,才终于有机会看清刚刚究竟发生了些什么。那几个恃强凌弱的男生此时都歪七扭八地倒在地上,正哼哼唧唧地捂着自己的肩膀。
粉发并不是什么常见的发色,接连着遇到两个粉毛热心人未免太过巧合,但吉野顺平其实完全不在乎这些。阴谋也好,巧合也罢,至少结果是好的,这样就够了。
他从不妄想奢求他人的善意,多年的校园霸凌让他相信人性本恶的道理。况且就连他自己也是如此冷漠,对他人不甚在意,对自己亦是如此。
“你好,我是胡桃,是悠仁的同学哦!”胡桃像是完全看不到地上躺着的那些人一样,并着脚轻轻地跳到他的面前,语气轻快,“这位是冲矢昴先生!很高兴认识你!”
“你是,悠仁的……同学?”吉野顺平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悄悄地后退了半步,大半个身体都贴上了身后的墙壁,原本紧张僵硬的动作却开始显得自然了起来,“你好,我是吉野顺平。”
他低垂着脑袋轻声地念出自己的名字,躲闪着不敢抬头看胡桃的眼睛,过长的刘海在此时给了他极大的安全感。胡桃长得可爱,笑得也很可爱,那双瑰丽的眼睛却给他一种被看透的不适感。
虎杖悠仁是热情的、乐观的,总是像一个小太阳一般毫无保留地分享着他的一切美好。而他却根本没有什么值得说道的美好品质,心中憎恶着欺凌者却又无法下定反抗的决心,和虎杖悠仁恰恰相反。他遇到的恶意太多,难以想象虎杖悠仁的朋友会毫无芥蒂地接受这样的他,更何况他还没能真正放下心防去接受虎杖悠仁。
胡桃见事情有了些许起色,便指着赤井秀一开始和他套近乎:“顺平你看,这头发是不是有些眼熟?像不像悠仁?”
悠仁姓虎杖,而昴先生姓冲矢,胡桃又暗示他注意这两人相似的发色……造成一家人姓氏不同的原因可能是……
吉野顺平一手撑着墙,抬着头定定地看着那头粉毛,脑中一瞬间千回百转,迅速编织出了一个狗血得跌宕起伏的故事。
吉野顺平:(宇宙猫猫思维升华.jpg)
他福至心灵恍然大悟,看向赤井秀一的眼神从略带警惕到复杂非常,这种转变只需要一秒钟的时间。
“和家人姓氏不同一定很难受吧……”他嗫嚅着嘴唇,轻声感慨道。不过这个轻声只是对他自己而言的,至少以胡桃和赤井秀一优秀的听力能听得一清二楚。
胡桃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因此她将错就错,没有出言澄清,反正事情发展到最后高血压的人不会是她。
确实和家人们姓氏不同的赤井秀一将吉野顺平表情的一系列转变尽收眼底,这次的他根本没有什么想要说话的欲望。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无济于事,胡桃总有一份属于她自己的歪理来证明她的正确性。
通俗点来说,他现在已经麻了。他在作为莱伊的时候逃不过苏格兰和波本的迫害,背后还有个整天不是在干活就是在自己给自己找活干的工作狂琴酒时不时掏出枪准备等着他早日成为自己的业绩之一,就连身为冲矢昴的时候都逃不过安室透和胡桃的迫害,就像是一只天天被人拿着逗猫棒逗着玩的猫猫。命运拿着逗猫棒,而他总是像每一只被逗的团团转的傻猫一样,竟然还真傻不拉叽地伸出爪子去抓。
在迫害他的这条路上,安室透坚持积极进取努力拼搏永不言弃抗战到底的十六字方针,就算是他真实到虚假的假死都没能拦得住安室透那颗坚定不移的心,连琴酒看了都得感叹一句真是有够执着的。不知道的人一看说不定还以为他把安室透给怎么了,这股执着劲儿是什么仇什么怨。因此,有的时候遇到过分认真的人也不是一件好事。
他和安室透确实是不对头的,从第一次作为莱伊和波本相遇时,就是针尖对麦芒,光是看着对方的脸就觉得如同浑身爬琴酒一样难受。自从苏格兰走了之后,他们在苏格兰的不懈调解下终于有了些许起色的关系再度跌入谷底,日子更是一天比一天难过。本来琴酒就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货色,再加个整天阴阳怪气的波本从中作梗简直就是雪上加霜。他喜欢挑战,但挑战太多也不是件好事。
他和安室透的再一次相对,是作为FBI的搜查官赤井秀一和日本公安降谷零。他们中间还隔了一条人命,是属于降谷零的幼驯染诸伏景光的。这条命说实话其实并不赖他,但出于一种莫名其妙的默契,他在安室透面前自愿地背上了这口锅。其实在他知道安室透真实的身份是降谷零之后,一切关于他身份的谜题就都迎刃而解了。他们的过去都太过耀眼,很难被完全抹消,知道了真名就等于找到了突破口。这时候他才讶异地发现,威士忌小队的三瓶威士忌竟然好巧不巧地都是假酒,三瓶假酒在任务中互相监督反而硬生生地创造出了三瓶真酒,而他和波本甚至还都在任务期间屡次试图设计整死在自己眼中是充满威胁的组织成员的对方。
他真想穿越回去对当时的苏格兰和波本说一句,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不过,如果真要这么说的话波本肯定依旧会追着他打。
“那……谢谢你们救了我。”吉野顺平给自己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终于愿意直视胡桃的双眼了,他鼓起勇气说,“作为报答,接下来要去我家吃晚饭吗?”
之前他的母亲吉野凪就邀请了虎杖悠仁回家吃饭,他看得出那天她发自内心的愉悦。如果这种行为能让她感到快乐的话,他并不介意多做几次。
胡桃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得这么顺利,乍一抬头,满脸震惊地看向他。这种突然提出去他家吃晚饭的邀请换成五条悟和虎杖悠仁等自来熟的人来做是稀疏平常的,就像人被杀就会死一样普通。但是方才简短的交流让她觉得吉野顺平是逆来顺受的内敛性格,按照目前他表现出来的性格特点,这种行为实在有些突兀,直接推翻了他刚刚留给胡桃的印象,就像是卖火柴的小女孩突然暴起一脚踹翻丢到她拖鞋的马车,再用火柴一口气把马车烧了还不忘比着国际友好手势对着车夫一通阴阳怪气一样突兀。
这几秒钟因为思考而产生的短暂停顿让吉野顺平被吓得又后退了一步,但他本来就已经靠着墙了,后撤的脚跟不尴不尬地擦在墙面上,退无可退。他显然误解了这段沉默的意思,开始变得局促不安起来,苍白的脸刹那间泛起一层红霞。他拧着自己的衣角,开始懊恼又慌乱地试探着解释自己刚刚一时冲动的行为:“对不起,这个邀请可能有些冒犯了,我不该说那么奇怪的话……如果你们都没有空的话……”
很显然,他也不是个擅长社交的人,也不太会和人相处,极度缺乏和对他抱有善意的人交往的经验。
“有空,我们特别有空!”胡桃上前握住他的手,激动地抓着上下摇了摇,“作为回报,往生堂以后会给你八折的优惠!堂主我说话算话!”
吉野顺平捣蒜式地点了点头,囫囵地应了几声,他有些听不懂胡桃的话了。他的身体紧贴着墙壁,用双手揪着自己纯黑的长裤,看上去呆呆愣愣的,反应总是慢半拍的样子。赤井秀一站在一旁看着这俩小孩的交流,开始怀疑再过几天这傻孩子的银行卡密码怕不是都会被胡桃这古灵精怪的丫头给套出来。
他又低下头看了眼终于松开了手的吉野顺平,严谨地修正了一下内心的想法——可能完全不需要套话,直接问他就行了。
“那这些人呢?你打算怎么办?”赤井秀一指了指躺在地上带头的那个男生,“我下手应该不是很重。”
“无论怎么样都好。”吉野顺平抬起手轻轻地蹭了一下脸上新鲜出炉的擦痕,嫌恶地皱起眉头,脱口而出,“如果可以,我希望他们最好能在医院里躺上几天。”
他毫不掩饰自己对于这几个人渣的厌恶,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其实是一个很自我的人。
整件事情的发展多少是有些无厘头的,就算是重新复盘一遍也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一切难以理解的部分的解释权一概归胡桃所有,总之到最后吉野顺平一人的回家路莫名变成了三人的回家路。三个人中有高有矮有男有女,由高到矮依次站成一排刚好组成一1信号图标,没有一个人再去关注躺在地上的那几个男生是他们除了都是人之外少有的共同点。
吉野家的家境普通,屋子不大但胜在温馨。胡桃在进门时迅速扫了一眼他家的布局,很快就发现了倪端。
温馨的布局中隐隐透着一丝不详,她感受到有些许两面宿傩的气息。她想起五条悟先前告诉她的关于虎杖悠仁与两面宿傩的手指二三事,又想起少年院那档子事也有根破手指从中作梗,心头猛的咯噔一下。
她那几位年轻的咒术师同学处理与两面宿傩的手指相关之事都有些疲乏,而吉野家的两个人都完全没有接触过咒术界,难以想象他们会遭遇些什么。
胡桃敬畏死亡,但对生命也抱有同等的敬畏。被咒灵杀死不是普通人应有的死亡方式,她并不认可。
吉野顺平的妈妈吉野凪和吉野顺平长得很像,都有一双温柔的橄榄绿色的眼睛,但她更加艳丽。她是个很独特的女性,身上有着一股淡淡的烟味,性格爽朗开放,手上涂了浅红色的指甲油,红色的唇膏为她提了一分气色。
她和吉野顺平从性格上看完全不像是一对母子,但是只要联想一下五条悟和被他带大的伏黑惠,又让人觉得容易理解很多。
除了饭菜之外,她还拿了几瓶酒出来。胡桃和吉野顺平都是未成年,是不喝酒的。而赤井秀一自从成为了冲矢昴后,已经很少喝除了波本之外的酒了。出于对女人的尊重,他接过了吉野凪递过来的杯子。
吉野顺平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将酒一次一次倒满赤井秀一的杯子,解释道:“请别介意,她总是这么热情的。”
“没关系,我在家也是会经常喝酒的。”赤井秀一安抚道。
吉野凪和每一个热情的人都有着相见恨晚的架势,她醉醺醺地和胡桃聊着一些牛头不对马嘴的天马行空的想象,此情此景和上次虎杖悠仁来家中吃饭时一样令吉野顺平尴尬而不知所措。不过这次加入不了其中的人不止他一个,还有个赤井秀一在一旁作伴。
晚饭后,吉野凪已经有些困了。她趴在桌子上,甚至没来得及整理餐桌上的残局就睡过去了。
“她最近可能有些累了。”吉野顺平一边收拾着桌面上的碗筷一边略带歉意地说。
他很快把这些东西都收拾进了厨房,门后传来水流冲过瓷具的清洗声。
“你看好她,注意安全,我要找一下两面宿傩的手指。”胡桃说着,翻出一把咒具小刀扔给他,“眼镜我还没搞到,你感觉不对了就用这个对着空气划拉几下,实在打不过就带着她跑。”
赤井秀一接过小刀,在手中掂了两下适应手感。
两面宿傩的手指被塞在两个柜子间的缝隙中,胡桃趴在地上,以狰狞扭曲的姿势把它掏了出来。这东西应该是这两天刚刚塞进去的,不然吉野母子很难完好无损地活到现在。
这东西她是第一次见,赤井秀一也是第一次见。
“原来还真是个字面意思上的手指啊。”胡桃略感嫌弃地看着那节干枯的手指,从桌上抽了两张纸把它包起来,“就是香菱见了也得考虑考虑要不要往菜里加,悠仁还真是不挑食,这东西都敢下得去嘴。”
赤井秀一睁开眼,他似乎也为有人敢生吞这个足以成为文物的东西而感到震惊。
半晌,他问:“它很危险吗?”
“应该是——”胡桃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就看到了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的巨大咒灵,“昴先生,小心身后!”
赤井秀一虽然看不见,但他对危险有着一种极其敏锐的感知力。在咒灵即将掐上他脖子的瞬间,他凭借着直觉往身后横劈一刀,顺势抄起椅子下砸,借力后撤到了吉野凪的身边。直面看不见的敌人还是太过劣势,他没有完全消灭那只咒灵的把握。
“它们的目标是这根手指。”胡桃呼出护摩之杖挡在他们的身前,把手指揣进袖口,“你们先走远点吧,记得带上顺平,他应该看得见咒灵。我打架的仗势比较大,可能会误伤到你们。”
自觉帮不上什么忙的赤井秀一没有逗留,一手扛起趴在桌上的吉野凪,再以极高的行动力冲进了厨房,动作迅速地关上了门。正在洗碟子的吉野顺平看看他背上昏睡的吉野凪,再看看他手中紧握的小刀,手下意识地一松。
厨房中响起陶瓷破碎的响声,厨房外乒乒乓乓,像是在拆迁。寺庙拆迁办这次拆的不是寺庙了,是吉野家。
“……昴先生,”他疯狂地在脑内搜索应当用于此时的语言,声音有些颤抖,“你可以解释一下吗?”
赤井秀一把背上的吉野凪放下来,把她摆正靠在墙角。
“有人在你家放了两面宿傩的手指,吸引来了一些咒灵,我看不到它们。”他挑挑拣拣地择出一部分重点解释道,“胡桃现在正在处理它们。”
其实他对这些东西也是一知半解,因为根本看不见,这些天跟着胡桃也只是让他从一问三不知的圈外人进化到到一知半解勉强能对话的程度。
“咒灵啊……”
吉野顺平总算明白了一些,从某一天起,他确实能看见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包括前几天在电影院遇见的真人。因为害怕吉野凪会为此担心,他一直没把这件事告诉她。真人是只有他能看到的东西中长得最像人的,其它的都奇形怪状,令人恶心,但攻击性不强。
总的来说,他还没有受到过来自咒灵直接或间接的伤害,而他所信任的真人也是一只咒灵,这让他对咒灵缺乏更加实际的认识。
“在几天前,我突然拥有了看见它们的能力。”他说。
这时候,外面的声音停了下来,胡桃推开厨房的门:“现在暂时不会有事了,顺平。我还有一些问题想问你,我们速战速决。”
吉野顺平局促地攥着衣角,胡桃娇小的身躯并不能阻挡住他看向自家客厅的视线。客厅的桌子已经翻了,椅子们四仰八叉地分布于各个角落,桌布被来路不明的火焰燎坏了一个角。
一个人就是一个拆迁大队的胡桃表情纯真善良,看上去要多无辜有多无辜。她注意到吉野顺平困惑不解的视线,安慰道:“没关系,咒术界会支付一切赔偿的!”
“这、这样吗?”
吉野顺平小步挪到吉野凪的身边,他看上去完全没有被安慰到。
胡桃问:“你不好奇为什么你突然能看到咒灵吗?”
这是她在刚刚听到了吉野顺平对赤井秀一说的话时新升起的疑问。
她一直不想让普通人知道鬼魂之事的存在,就是因为普通人在看到超乎理解之外的“异常”后,他们肯定会先怀疑人生,随后极力去拒绝承认“异常”的存在,却又因为过分在意而变得疑神疑鬼风声鹤唳。愿意踏出属于自己的舒适区,平静接受自己的人生被扰乱的人实在太少了。
但吉野顺平表现得太镇定了,完全不像是个努力钻研了十多年唯物主义的普通少年。
“看得见有什么用吗?知道答案又有什么用呢?”吉野顺平垂着眼,极度平静地回答她,“反正我已经能看见了。”
赤井秀一摸着下巴问:“你难道不在乎吗?”
“我当然在乎。”他回答。
在最初发现这件事时,他确实短暂的陷入了慌乱无措之中,但他没有任何人可以求助。为了避免被别人当成怪胎和疯子,在最初的煎熬后,他强迫自己接受了这个“异常”。他没有过人的胆识,没有超人的智商,甚至连勇气都是匮乏的,作为这样一个再平庸不过的普通人,他也只能做到这些。
但事实是他已经看到了,无法自欺欺人地不去理会。这就像是上天对他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平庸的他在非自愿的情况下获得了这个不平庸的能力。恐惧之中若说没有一点隐隐的期待是假的,毕竟就算是他也会有想要变得更加特殊的愿望,不过恐惧与茫然还是牢牢占据了情绪中的主导地位。他有自己的私心,有消极阴暗的一面,但依然向往光明。如果给他一个选项,让他来选择是否要舍弃这个能力,那他的答案大概会是拒绝。
在过去看不见那些咒灵的人生里,他从来没遇到过和它们相关的灵异事件,这或许意味着看不到会让他的生活在某种意义上更加安全。看得见让这个世界更加光怪陆离,但看不见并不代表这些咒灵不存在了,在能看到的时候让他拥有一种掌握着主动权的感觉。
再之后,他就遇到了真人。如果说之前还是他独自一人在新世界的大门口小步徘徊的话,真人所做的事就是用力一把将他拽进了新世界,同时还不忘把大门给一脚踹上断绝他反悔的想法。真人毫不吝啬地满足了他被理智和对陌生事物的恐惧所压制的好奇心,以人命为代价展示了咒术世界的冰山一角。真人同样暗示般地告诉他,咒术也可以杀人,可以去杀死那些欺负过他的人。他的一举一动都有着让吉野顺平难以抗拒的吸引力,让他忍不住去信服,甘愿沉沦。
“我还有一个问题。”胡桃的表情严肃起来,“你最近有没有遇到过什么人形的咒灵?”
吉野顺平的动作僵了一下,他好像不太擅长掩饰自己的想法。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就没有回答,只是悄悄地往后撤了几步,似乎他们之间的距离增加后就能理所应当地回避掉这个问题。
“那我再多加点描述吧。”胡桃看着他的表情,再度笑了起来,“灰蓝色长发,异色瞳,脸上有缝合的痕迹。”
“……对不起。”吉野顺平咬着唇低下头,他有些紧张,双手像是不知道放哪一般,只能僵硬地搭在身侧,“我从来没有见过你所说的咒灵。”
——那就是见过了。
没关系没关系,小孩子识人不清,第一次犯错,完全可以理解。
“没事,我原谅你。”完全没有小孩子自觉的胡桃上前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她很能理解吉野顺平的想法,毕竟他不认为真人是个坏东西,或许在他心中,对虎杖悠仁还有她和赤井秀一的信任值加起来都还没有真人这个不是人的咒灵高,不请真人回家吃饭的原因也只是因为吉野凪看不到罢了。
“晚点会有一个特别特别靠谱的咒术师来保护你们,这几天要注意安全,我目前暂时还不想在往生堂接到属于你们的订单哦。”胡桃补充。
“那你呢?”吉野顺平抿了抿嘴唇,“那你要去哪?”
胡桃摸出那根手指晃了一下:“首先,我要去处理一下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