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离开金陵
晚膳前，芳华殿来人了，是金陵王姜彻，身后连个公公都没带，只带了莫子住一人。
姜柚实在意外，规规矩矩的行了跪礼。
姜彻看着她，神色有些复杂，抬手示意道：“你身子不好，别跪着了，快坐吧！”
姜柚待到落座，才敢抬头看清姜彻的模样。
他利眉剑目，身形壮实，着黑色金丝袍子，头发全部束起，加以金冠，尽显清贵之气，想来年轻时也是个英武之人，难怪姜景和眉目间有些英气，想必是随了阿爹！
姜柚不知他的来意，心中七上八下的打着鼓。
姜彻率先打破了沉默，关切的问道：“近日身体如何？可还有不适？”
姜柚赶忙起身跪下，回道：“多谢大王关心，莫大人医术高明，已经全好了！”
“既如此，那么启程的日子就定在四月初八可好？”
姜柚赶忙回道：“全凭大王做主！”
姜彻满意的笑了笑，朝姜柚伸出手，“你过来本王身边！”
姜柚过去，跪坐在姜彻身侧。
姜彻的手轻轻抚上姜柚的发侧，眼神净是慈爱地说道：“孩子，别恨我！我也有我的无可奈何！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落到让自己的女儿替我承担起国家安危的重任！如果不是景和遭遇不测，生死未卜，你也不必卷入这件事中。”
姜柚闻言震惊，抬起头望向姜彻，只见他脸色悲戚、沉痛。
他用“我”字自称，又表现出如此的软弱姿态！
姜柚知道自己的缺点就是同理心太强，她能感受到身为帝王的无力感！纵使一国之君，也不得不因忌惮邻国的势力而忍耐。
姜柚用手回握住姜彻的手掌，大义凛然地说道：“我虽不是大王真正的孩儿，可我也能替大王担起这个责任！”
姜彻先是怔了一下，转瞬睁大了眼，两只手微微发抖，连连点头道：“好！好！我替金陵的百姓，感谢你！”
莫子住瞥了姜柚一眼，全程一言不发。
姜彻一走，姜柚就后悔了！
她站在院子里，被冷风一吹，理智又清醒！干嘛要仗义的把这事揽在身上！！他又不是自己的亲阿爹，怎能听他几句感性之言，就昏了头！到时怕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姜柚越想越懊恼，抬手使劲敲向自己的脑袋！
“还以为你有多聪明！却也架不住苦肉计！”是莫子住。
他不是跟着姜彻一起走了吗，干嘛又返回来了！
姜柚猛回身，脚下不稳，差点儿摔倒！幸亏元珠眼疾手快，拉住了她！
自己这副窘样又落在莫子住眼里，姜柚气急败坏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呵…只怕到时候来求我的还是你！”莫子住冷讽道。
姜柚怒目圆睁，眉毛竖起，弯腰抓起地上的雪，团成球砸向莫子住！
莫子住闪身躲过，冷冰冰的吩咐元珠道：“天寒地冻，扶她回去歇息，别站在这发疯！”
此后，莫子住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音信全无，换了他身边的药童日日往芳华殿送药。
姜柚一想起他就恨得牙痒痒！奈何对手并不给她反击的机会！
宫中突然忙了起来，唯独姜柚清闲自在，她不用再习字抚琴，多的是有时间赏花品茶。
元珠不止一次提醒她，该亲手绣制个贴身的物件待到成亲后送给夫君，她全不往心里去，打着哈哈敷衍过去了事！
她又不是真心嫁与徐奕过日子的，没必要做这些讨好他！
转眼到了四月初八。
天还未亮，芳华殿的宫门便大敞开，宫女嬷嬷们鱼贯而入，好几个人围过来给姜柚描妆，梳发……不住地有人夸她眉目如画，闭月羞花！
红毯从芳华殿的宫门外沿着长街一直铺到前卿殿。
姜柚穿着华服，鬓发低垂斜插着玉钗，面如凝脂，肤如白雪，一步一步，踏上红毯。
她忍不住回头看向曾经生活过两个月的地方，心里清楚，此一去，再也不会回来了，一时之间竟有些不舍！
前卿殿的宝座上，端坐着金陵王和王后，殿外站满了群臣。
姜柚在元珠的搀扶下，拾阶而上，依礼跪在殿前行拜别之礼，“皇儿拜谢父王、母后昔年养育之恩！”
王后望着姜柚，潸然泪下，让姜柚也忍不住想哭。
姜彻走下宝座，来到姜柚身前，弯身扶起她，小声说道：“孩子，你叫我一声阿爹吧！”
姜柚哽咽，闷闷的唤了一声：“阿爹！”
姜彻动容的拥她入怀，拍了拍她的肩，嘱咐道：“好孩子，去吧！上京遥远，阿爹鞭长莫及，以后全靠自己了！”
典仪官拉长了声音高喊吉时到，姜柚坐在最中间那辆马车上等待出发！
她试图透过纱帘在群臣中找寻莫子住。
她还没有跟他好好道个别。
前来朝贺的群臣、宫人太多，远远望去，黑压压跪了一片，不知道哪一个才是他！
车轮启动，车队浩浩荡荡地离开金陵王宫。
天黑时，队伍停下搭帐驻扎。
虽已入春，可夜晚的温度还是低的要命。
元珠生完炭火，又拿出裘皮制的大氅将姜柚包裹起来。
随行医官煎好了药送来，元珠嘱咐道：“莫大人说了，公主在路上也要按时吃药，切不能断！”
姜柚正在生莫子住的气，没好气的把药碗推到一边，大声骂道：“莫子住那个王八蛋，连再见都不说一声，就会用这些苦药折磨我！我早好了，少喝一碗死不了！”
“就算我不在这，你也不该背后骂人吧！”好熟悉的声音！
姜柚以为自己听错了，冲出帐外。
莫子住就站在那，还是披着那件黑色大氅，与夜色几乎要融为一体！
“你来送我？”姜柚欣喜，脱口而出！
莫子住向前走了几步，说道：“我来跟你告别！”
姜柚心中的闷气一扫而光，鼻子发酸，她有点想哭，“我原以为你会送我去上京…”
莫子住不待她说完，低声道：“长公主还没醒，我暂时不能离开金陵！你身子恢复得已经差不多了，又有医官随行，不必担心！不管怎么说，我做过你几日的师傅，总得来送你一程！”
姜柚低着头不说话，手搅着衣服，眼泪忍不住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梨花带雨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生疼惜！
莫子住倾身上前，掏出手帕递给姜柚拭泪，又叮嘱道：“我送你的珠钗最好时刻戴着！”
姜柚抬头看他，不明所以，莫子住从她手中拿回手帕，塞回衣袖，依旧是那副淡淡的神情，说道：“天寒露重，别站在外面吹风，我回去了！”
姜柚急了，“你这就要走？不如等明日天亮…”
莫子住已翻身上马，朗声道：“我走了！”说完头也不回地策马而去！
姜柚下意识地追出去，被元珠喊住：“公主，小心脚下！”
莫子住很快消失在黑夜里。
迎接姜柚的，是如同这夜一般黑的前路！